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九集)(完)
斯明信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程宗扬很想问问四哥是怎么用耳朵认路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是水声。」小紫说道。 程宗扬使劲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什么水声。 「这条通道是往上的,大概在秘境的顶层。秘境最初是靠水力开启,永安宫 的湖水从暗道流动,会发出声音。」 「你听到了吗?」 「我猜的。」 程宗扬只好放弃。难怪四哥不爱说话,有这耳力,肯定喜欢安静。 半个时辰之后,斯明信在一处岩石前停住脚步,他蹲下身,伸手在岩石下方 摸了摸,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表情。 程宗扬也试着摸了摸,在岩石下方有一处刻痕,依稀是岳鸟人的画押。 「四哥,你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斯明信点了点头。 「那怎么出去?」 斯明信将岩石推开,露出后面一道门户状的空间,「闭气。别呼吸。」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我先来!」 他踏进门户,下一瞬间整个人都浸在水中,即使有斯明信的提醒,还是险些 呛住。程宗扬屏住呼吸,一边打量着四周,只见周围一道圆桶状的石墙。他怔了 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口井内。 ………………………………………………………………………………… 洛都。上津门。 洛水停航多日,这座洛都以往最繁忙的水运出口已不复平常的喧嚣。尤其是 天子驾崩以来,变故横生,城中的厮杀旷日持久,各方势力在两宫你来我往,血 战不休。出城躲避战乱的民众也不会选择停航的水路,一时间上津门像是被人忘 却一样,冷冷清清。 一辆马车倾覆在积雪的道旁,周围倒伏着数具尸体。两名洛帮汉子从车上搬 出最后一批财物,正待离开,忽然停住脚步。 远处传来铁甲碰撞的轻响,隐约还有在雪地上行走的沙沙声。 一队人马从雾霭中隐隐现出轮廓。 那些军士身材高大,头发盘成椎髻,肩荷长戈,腰佩长刀。他们不仅皮肤粗 糙,连身上的铁甲也被磨出无数细小的划痕,似乎在塞外的风沙之地征战多年。 两名洛帮汉子丢下包袱,转身欲逃。背后弓弦声响起,两支羽箭后发先至, 状如斧刃的箭头直接将两人后颈劈开,鲜血扇面般喷溅出来,溅落在泥泞的雪地 上。 前面的军士用长戈将尸体拨到一旁,清出道路。两只包袱掉在地上,金灿灿 的钱铢洒了一地,那些军士却视若不见,鱼贯进入城门。队伍后面,几匹健马拖 着载满辎重的大车,「吱哑吱哑」碾过雪地。随车护卫的军士将金铢收入筐中, 扔在车上。 「大将军令!」一骑飞驶而来,远远便亮出令箭。 正在行进的队伍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朝两边分开,让出道路,继续行进。队 伍中间,一个身披铁甲的胖子靠在战车上,他满面须髯,肥壮魁梧的身体犹如一 座rou山。 骑手高声道:「可是破虏将军董卓?」 那胖子正用一柄短戟剔着指甲,闻言坐直身体,长声笑道:「正是董某。」 骑手滚鞍下马,奉上军令,「大将军有令!天子驾崩,诸军服丧三月,边郡 诸将即刻赶赴京师。迟疑观望者,斩!从者逾十人者,斩!拒不奉令者,斩!」 董卓身边一名瘦削的文士接过军令扫了一眼,淡淡道:「可有虎符?」 「大将军吩咐,此令并非调兵,不需虎符。」 「两宫印玺?」 「大将军吩咐,召集边将,只需大将军令。」 董卓哈哈笑道:「我若问大司马的署名,大将军也吩咐过用不着是吧?」 「正是!」那骑手道:「董将军,你带麾下人马入京,已经逾令。请立刻遣 军士出城!」 董卓用短戟拍着膝盖,「文和?」 文士把军令收入袖中,「既无虎符,又无印玺,以属下之见,恐有伪诈。」 「好!」董卓高声赞道:「文和说得对!华雄!」 话音刚落,车旁一名身材雄伟的将领双腿一夹,战马跃出,挥刀将那骑手斩 为两段。 鲜血像喷泉一样狂喷出来,将雪地染得鲜红。 战车旁还押着一名俘虏。身着绣衣的江充被人五花大绑,捆在马鞍上,他梗 起脖子,费力地叫道:「董破虏!你如今可该相信了吧!」 董卓哈哈道:「本将军若是不信,何必来此?」 江充叫道:「天子驾崩,传闻为吕氏所弑!如今霍大将军闭门不出,不知生 死。江都王太子刘建纠集壮士,平定吕氏之乱,眼下急需将军带兵救援!」 「胡言乱语!」战车另一侧,一名使者同样被捆在马鞍上,他大叫道:「江 充狗贼!你身为北宫使者,竟然与反贼勾结!圣上驾崩,吕大司马漏夜入宫,连 日来衣不解带,忠勤之貌,中外共睹!岂知逆贼刘建阴谋篡位,纠结亡命,犯上 作乱!如今射声校尉吕巨君已率大军入宫,刘建贼子死而无日!」 江充叫道:「吕巨君早就死了!太后更是下诏诛杀吕冀!董将军!吕氏已经 完了!如今圣上正是用人之际,请将军即刻入宫!有将军这三千百战雄师,大局 可定!时机稍纵即逝,切不可自误啊!」 两名使者捆得跟粽子一样,还吵得奋不顾身。董卓侧了侧身子,换了个舒服 的姿势,一手握戟,一手拂着须髯道:「两个措大,吵得人心烦。刘建那小子, 我记得是个草包,竟然能和吕氏斗到现在……不知宫里究竟是何情形?」 贾文和道:「连刘建都能图谋大位,可见乱象。」 董卓道:「太后垂帘多年,积威尚在,刘建那草包竟然能斗得过她?可惜城 中局势太乱,我手下这些凉州男儿只会上阵厮杀,让他们打探消息,连个屁都打 探不出来……天下大乱,为之奈何?」 贾文和道:「乱世方出英雄。」 「不错。」董卓站起身,他双手扶轼,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都门户,眼中最后 一丝敬畏也消失不见,沉声道:「大丈夫当立盖世功业!」 他放声喝道:「我凉州军!威武!」 凉州军齐声应道:「威武!威武!」 ………………………………………………………………………………… 洛都,治觞里。 里坊外的十字街口,两军遥遥相对。司隶校尉董宣横刀在前,身后千余隶徒 手持长矛,如同密林。 对面数百名刘建召集的仆僮聚成一团,一名内侍躲在数名拿着长刀的亡命徒 背后,尖声道:「董卧虎!你要造反吗!」 董宣道:「长秋宫安在?」 「咱家都告诉你了!」那内侍叫道:「长秋宫被贼人攻破!掳掠一空!赵皇 后和定陶王不见踪影,多半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董卧虎!你效忠的赵皇后已经没了!明白的,赶紧放下兵器,随咱家入宫, 觐见新君!「 「我再问你一遍,长秋宫安在?」 「没了!全没了!」 董宣道:「让开。」 「圣上有令,为防止jian细,此地禁止通行!」 董宣手一挥,「杀退他们。我带你们去找金车骑!」 隶徒轰然应是。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一支军队出现在十字街口的另一端。 一名凉州武将纵马上前,喝道:「破虏将军在此!放下兵刃!听候发落!」 内侍叫道:「我乃……」 话音未落,那名凉州武将便挽起长弓,一箭射中那名内侍的面门。那内侍像 被重锤击中,仰面倒地,眼看是不活了。乱军呆了片刻,然后像受惊的蜂群一样, 四散而逃。 董宣沉声道:「我乃……」 那名凉州武将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董宣手腕一翻,挥刀将那支羽箭磕 飞,喝道:「……司隶校尉董宣!」 那名凉州武将勃然大怒,正待催动战马上前搏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可是卧虎董宣?」 「正是!」 董卓哈哈大笑,「果然是某家同宗!好身手!好汉子!」 董宣柱刀在地,「董破虏?」 「正是某家。」董卓立在战车上,笑道:「久闻洛都卧虎,名震天下!今日 一见,名不虚传。」 董宣道:「董破虏勒兵入京,可有军令?」 董卓坦然道:「无有。」 「霍大将军已然下令,严禁边军入京。」 「霍子孟老糊涂了。」董卓大笑数声,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朝中衮衮诸 公,尽是些酒囊饭袋!如今天子驾崩,国本动摇,天下振荡,都是这帮老朽的罪 过!他有何脸面向某家下令?」 「如今京师大乱,董将军无诏入京,只会愈演愈乱。」 「沧海横流,方显男儿本色。」董卓微微倾身,沉声道:「董卧虎,你可愿 与某家一道,匡扶汉室?」 董宣道:「无诏而行,非臣子所为。」 董卓点了点头,「可惜了。」 董宣握紧刀柄,严阵以待。 董卓放声大笑,「你个董卧虎,以为某家要对你动手?」他指着董宣背后的 隶徒,傲然道:「你这点人手,岂是我凉州健儿一合之敌?好好守你的城门!若 是弹压不力,致使城中盗贼蜂起,小心某家平叛之后,找你问罪!」 包铁的车轮碾开冰雪,往宫城行去。那名凉州武将挽弓追上战车,「那些隶 徒进退有度,非是乌合之徒,万一扰我后路,不可不防。」 「蠢才!」董卓虎着脸道:「难道把他们都杀光吗?没有这些隶徒弹压,城 中只会更乱。况且那位董卧虎……嘿嘿,倒是好汉子。」 「将军差矣!」江充道:「董宣乃长秋宫走狗!万万留不得!」 旁边的华雄一掌掴在江充脸上,「让你说话了吗?闭上你的狗嘴!」 大军一路前行,沿途里坊大门紧闭,积雪的长街到处是斑驳的血痕和散乱的 尸体。越靠近宫城,路上尸骸越多。其中一处里坊大门洞开,显然被人劫掠过, 坊内伏尸处处,还有一些衣衫华丽的贵人被斩去首级,只剩下无头的尸身倒在雪 中。 「杀得好!」董卓抚掌大笑,「杀得好!」 贾文和咳了一声。 董卓笑道:「是某家失态了。先生莫怪。」 贾文和拱手道:「不敢。」 「方今果如先生所言,朝廷之争,已经是不死不休。」董卓道:「倒是省了 某家不少工夫。」 江充肿着脸道:「将军可是信了吧!」 贾文和叹声道:「眼见为实,哪里还能不信?主公,都是属下之误,错怪江 绣使了。」 「不错!不错!」董卓哈哈笑道:「来人啊!快给江绣使松绑。」 江充手脚早已被捆得麻痹,从马上解下,险些栽倒在地。虽然在董卓军中吃 了不少苦头,可他此时心头一阵狂喜。自己改投门庭,原本就不怎么受人待见, 幸亏自己知道太后暗中召董卓入京,要紧关头为了保住性命,向刘建泄漏内幕, 并且主动请缨,前去游说董卓,将凉州军引为天子臂助。如今大功告成,自己摇 身一变,成了天子的辅政元勋,怎能不欣喜若狂? 「牛辅!」 方才挽弓的武将跃马上前,「将军!」 「你亲自带人,送江绣使回宫。就说董某大军随后便到,在南宫玄武门前拜 见天子。」 「是!」 董卓执着江充的手道:「贵使回去请禀报天子,董某对汉室忠心耿耿,绝不 容异姓篡逆!」 江充道:「将军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牛辅带着一哨兵马,拥着江充往南宫奔去。 另一名吕氏使者脸色煞白,想求饶,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贾文和亲自 上前,解开他的绳索,把他扶下马背。 「刘建,竖子耳。」贾文和道:「太后秉国二十年,天下大治,功业自在人 心。天子驾崩,自当由太后垂帘,择宗室贤者继位。刘建一介匹夫,居然冀图大 宝!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吕氏使者一脸懵懂,这情节转捩太快了,刚才还信誓旦旦地效忠新天子,怎 么一转眼就骂上了? 贾文和从袖中取出一幅帛书,在使者面前展开,「贵使请看。」 使者看了几眼,那是刘建用天子名义下的圣旨,召破虏将军董卓带军入京, 平定吕氏叛乱。上面用的印玺不是通常征召大臣用的天子行玺,也不是发兵用的 皇帝信玺,而是传国玉玺。 「咦?这……这……」吕氏使者大惊失色。 「贵使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贾文和沉声道:「这诏书上用的传国玉玺,乃 是伪印。」 「贼……贼子敢尔!」寻常印玺倒也罢了,可居然伪造传国玉玺!这是要造 反啊! 「方才将军所为,只是为了稳住逆贼。派出心腹,也是为了一探虚实。」贾 文和道:「将军引兵入京,是奉太后的懿旨。刘建逆贼,伪造印玺便以为能骗过 将军,这点鬼蜮伎俩,着实可笑,其人无德无信无义,令人齿冷。」 吕氏使者如绝处逢生,期期艾艾道:「将军可……可是效忠太后?」 「当然!」董卓站起身,铁甲「锵锵」而响,豪声道:「老臣对太后一片忠 心,天地可鉴!天子驾崩,国失君上,太后痛失孝子。老臣此番入京,唯太后之 命是从,岂容逆贼肆虐!」 吕氏使者「扑通」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将军……厚义啊!」 贾文和道:「贵使不必担心。将军既然入京,必能匡扶社稷。还请贵使联络 太后和刘吕宗亲,一同平定刘建之乱。」 「将军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将军在京中还没驻处吧?我们吕氏在尚冠里有 几处宅院,愿一并献与将军。」 董卓与贾文和对视一眼。贾文和道:「阁下好意,我们心领了。此事待将军 赴北宫拜见太后再说。」 吕氏使者连声道:「也成!也成!」 董卓派了几名亲兵送走吕氏使者,一边把玩着短戟,一边道:「吕氏已经是 惊弓之鸟,乱了方寸了。」 「身为太后使者,不想着引兵入北宫拱卫太后,反倒想着把军士都拉到永和 里,替他看家护院。」贾文和道:「即便是养条狗也知道护家,而不是光护着它 的狗窝。」 董卓大为快意,抚掌道:「文和说得好!吕氏这帮畜牲!连狗都不如!」 贾文和屈指说道:「朝中诸方势力,无非宗室、外戚、世族、豪强。眼下吕 巨君身死,吕氏族中再无人可用,太后孤掌难鸣。经此一难,外戚一方已经不成 气候。」 「宗室怯懦不堪大用。刘建心险而性偏,举止狂悖,无人君之相,属下料其 不能成事。」 贾文和屈下第三根手指,「朝中重臣,天子在位时已经着手更迭,陆续弃用 太后旧臣,出身平民如董宣之辈多有擢拔。然此前算缗令,天子近臣几被一扫而 空。朝中硕果仅存的重臣,唯有霍子孟、金蜜镝五六人耳。」 贾文和屈下第四根手指,只留下最后一根拇指,「至于军中势力。卫尉军早 已残破,北军八校尉经此一役亦是荡然无存。 方今天下,外戚、宗室只手遮天,世家、豪强盘根错节,俊杰之士怀才不遇, 果毅之徒有志难伸。如今能力挽狂澜者,唯有将军。「 董卓踌躇满志,「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传令!进军北宫!」 ………………………………………………………………………………… 云丹琉双腿一摆,从井底升起。程宗扬攀在井壁上,朝她摆摆手,一边用刀 柄敲打着井壁,一边趴在上面倾听。 云丹琉浮出水面,等程宗扬一口气耗尽,从井下上来,才问道:「你在找什 么呢?」 「出来的门户。」程宗扬道:「我敲了几处,都是实心的。按说四哥能听到 水声,肯定不会隔得太远。如果把门户找出来,挖个洞进去,也不用每次都搞什 么传送。」 「武帝既然设下秘境,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挖穿。」 说话间,齐羽仙、吕雉、罂粟女先后上来,最后出来的是小紫。六个人再加 上一条小贱狗挤在一口井中,几乎动弹不得。 小紫笑道:「太后娘娘的胸好大,挤着好舒服呢。」 吕雉哼了一声,一手拢在胸前。 罂粟女道:「胸大了不起啊?想挤是吧?你往主子那边挤啊。」 齐羽仙道:「云大小姐胸也很大啊。」 云丹琉示威般挺挺胸,「我胸大怎么了?你不服?」 小紫道:「真好玩。程头儿,你也来挤啊。」 程宗扬一阵头大,「别闹了。四哥呢?怎么没上来?」 小紫道:「他说要留在里面看看。说不定还能遇上其他人。」 头顶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喝:「谁在下面?」 程宗扬一怔,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怎么好像是jian臣兄家那位嫂夫人…… 小紫扬声笑道:「蕙姊姊,救命啊。」 「啊?你们稍等!」 程宗扬一头雾水,真是嫂夫人?居然跑到通商里自己家里了?有没有这么巧 啊! 片刻后,井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叫道:「师父!是你吗?」 程宗扬精神一振,叫道:「小兔崽子!扔条绳子下来!」 「来了!来了!」高智商一迭声叫道:「快拿来!快拿来!」 绳子垂下,程宗扬攀缘而上。高智商、徐璜、唐衡等人都趴在井口,眼巴巴 望着下面。 「师父,你不是去北宫了吗?怎么在井里?」 「你们怎么跑到通商里了?长秋宫呢?失陷了吗?」 程宗扬爬出井口,只见外面金楼玉阙,哪里是通里商?明明是长秋宫。 王蕙笑道:「公子好生神出鬼没。」 「嫂夫人,你怎么到宫里来了?」 王蕙道:「郭大侠派人把定陶王送来,妾身才知道长秋宫出事了。如今局势 瞬息万变,消息传到通商里,总晚了一步,妾身才斗胆入宫。」 高智商叫道:「下面还有人呢!」 接着上来的是云丹琉,高智商一脸佩服,也就是自家师父了,在井底下还带 着女人。 然后是齐羽仙、吕雉、罂粟女一个接一个上来,把高智商看得桥舌难下,师 父出去一趟竟然带了五个女人,太气派了! 徐璜和唐衡表情古怪,别人倒也罢了,怎么太后也在?看样子,似乎还成了 阶下之囚。这位程大行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测。 程宗扬一边运功蒸干衣物,一边问道:「眼下情形怎么样?」 高智商苦着脸道:「师父,出大事了。皇后……丢了。」 「嗯,她被黑魔海的人掳到北宫,我已经把她救出来了。」 高智商一拍额头,「谢天谢地!我有个好师父!」 高智商弄丢了皇后,正提着心,担忧不已,谁知转眼就被师父救出来了。有 个师父给自己擦屁股,这感觉真爽。 王蕙道:「皇后殿下现在何处?」 「她在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你们别担心,应该没事。」程宗扬道:「会 之他们呢?有消息吗?」 「已经联络上了。拙夫已经与郭大侠等人会合,眼下都在北宫。」 「被困住了?」 王蕙摇了摇头,「妾身与拙夫商量,他们留在北宫,看有没有机会把宫门打 开。」 高智商道:「师父,你还不知道吧?金车骑亲自率军与刘建的叛军大战,刘 建军大败,连军师苍鹭都被杀了,眼下金车骑驻军北宫朱雀门外,随时准备攻打 叛军。」 「苍鹭死了?」程宗扬一脸的不可思议。别说自己想不到,恐怕剑玉姬那贱 人也想不到,苍鹭会被干掉吧? 王蕙三言两语,说了眼下的局势。卓云君、惊理等人已经返回通商里。王蕙 把阮香琳留下,自己带着阮香凝和定陶王来到长秋宫。 刘建手中的正规军几乎全部投降,只剩下一堆乌合之众把守北宫。而己方势 力飞速膨胀,随着吕氏覆灭,除了刘建那个跳踉小丑,再没有其他对手。局势顺 利得让自己都不敢相信! 王蕙道:「久战而疲,如今金车骑麾下几乎都是疲兵。若非如此,金车骑也 不会驻军宫外,迟迟没有攻城。」 「但刘建也只剩下一堆家奴不是吗?」 「武库被焚,金车骑手中缺乏攻城的器械,倒是刘建一方兵甲充足,单是劲 弩都几乎人手一张。」 弩弓杀伤力极强,即使拿在家奴手中,也能轻易射杀一名精锐军士。有几千 张劲弩守城,还真不容易打下来。 徐璜道:「何况还有凉州军。」 程宗扬心头剧震,「董卓入京了?」 「半个时辰之前,董卓率三千凉州军入上津门。此时大概已经过了西邸。」 三千凉州军?程宗扬遍体生寒,半晌才道:「他是来帮谁的?刘建,还是太 后?」 「董卓声称是来吊祭天子,对朝中局势不抱任何立场。」 「鬼话连篇!」 「程大行所言极是。」唐衡忧心忡忡地说道:「董破虏此人野心极大。据说 连霍子孟和金车骑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董卓的野心……」程宗扬冷笑道:「比他的肚皮都大!」 王蕙微笑道:「董卓的凉州军虽强,可他来的并不是时候。」说着她往旁边 一让,露出后面一条大汉。 程宗扬惊喜交加,「老敖!」 「程头儿,」敖润咧开大嘴,「我们带着人马来了!」 第六章 程宗扬正在苦思对策的时候,董卓也拿到了最新的局势。 「居然是长秋宫?!」董卓怔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好个霍子孟!为 了自家得利,竟然扶助赵氏。老夫倒是小看了这些世族的心思。」 贾文和飞快地看过情报,「此事必有蹊跷!赵氏何德何能,竟能将霍子孟、 金蜜镝和董宣等人收为己用?」 「臭味相投而已。」董卓道:「世族想压制宗室和外戚,便要扶助赵氏和定 陶王这对孤儿寡母,说到底,无非是好cao纵罢了。」 「霍子孟与清河王刘蒜素来交好,改投定陶王,未免太过冒险。不似这位霍 大将军平素行事的风格。」 贾文和沉吟道:「莫非赵氏还有别的助力?」 「什么助力能及得上我凉州三千健儿?」董卓道:「管他什么助力,大军一 到,俱成齑粉!金蜜镝那点残兵,岂堪我大军一击!」 「报——」一名传令的军士飞奔过来,屈膝伏在车前,喘着气道:「禀!禀 报将军……金……金车骑……来了!」 董卓一跃而起,「好胆!金蜜镝那点残兵也就吓唬吓唬旁人,竟然敢捋我凉 州军的虎须?传我号令,前军列阵!」 军士道:「禀将军……金车骑是自己来的,单人独骑,一个随从都没带。」 董卓怔了片刻,然后一跺脚,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驱车!待某家去会会 金车骑!」 金蜜镝连甲胄都没穿,只穿了一袭白色的丧服,外披麻衣。他骑在马上,按 辔徐徐而行,一直走到凉州军士卒面前,几乎触到他们的戈锋,才勒住马匹。 「金车骑!」董卓立在车上,拱手道:「末将有礼了!」 金蜜镝道:「董破虏,退兵吧。」 董卓沉默半晌,然后哈哈大笑,「末将奉太后懿旨,领兵入京。金车骑,你 凭什么让我退兵?」 「天子驾崩,太后晋位太皇太后,移居长信宫。朝廷内外,均由皇后作主。 如今皇后已下诏收回虎符,严令边军不得妄动。董破虏,你可奉诏?「 「太后何时晋位太皇太后?可有诏书?」董卓大笑道:「金车骑说的不会是 那份伪诏吧?」 「董破虏!」金蜜镝沉声道:「你可知边军入京,天下动荡的后果?」 「知道!我董卓如何不知道!」董卓须髯像剑戟般张开,厉声喝道:「金车 骑,我且问你!这些年来,我大汉有多少新封列侯,又有多少是以军功受封?有 多少出自世家?又有多少出自六郡良家子?」 金蜜镝皱起眉头。 董卓喝道:「文和!你来告诉他!」 「回将军。」贾文和道:「十年以来,汉国新封列侯一十七人,其中以恩荫 封侯者九人,以赏赐封侯者四人,自西邸封侯者二人,以军功封侯者二人。出自 世家者十四人,豪强三人。六郡良家子无一封侯。」 「听到了吗?金车骑!」董卓道:「我大汉早有定制,除天子母族之外,非 军功不得封侯!可如今的天下如何?十年来,以军功封侯的仅有两人,还都是外 戚!我凉州军在边郡厮杀二十年,斩首以万计!连一个封侯都没有!将士们舍生 忘死,结果呢?连西邸那些掏钱买爵的蠹虫都不如!」 董卓怒发冲冠,咆哮道:「霍子孟他是怎么干的!你们怕天下动荡,怎么不 看看天下都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外戚作威作福,你们不说话;天子私开西 邸,你们不说话;太后在宫中一手遮天,你们不说话;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平民 出头无望,你们还是不说话!现在呢?天子被弑!宗室作乱!外戚引狼入室!左 武军死得不明不白!你出来说话了,让我退兵?」 董卓奋力一掷,短戟「叮」的一声,钉进青石。 「你们不敢下手,我来啊!」董卓吼道:「我董卓为什么引兵入京?我他妈 是怕大汉亡了!」 ………………………………………………………………………………… 程宗扬刚与王蕙和敖润商议完,就听说金蜜镝与董卓的会面不欢而散。这会 儿他正和前来报信的赵充国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家伙还真敢说啊……」 程宗扬说完又愣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一拍大腿,「哎,我怎么觉得他这话 说得有点道理呢?」 赵充国道:「可不是咋的,老有道理了。可是没用啊。」 「什么意思?」 「他把宗室、外戚、世家、豪强,还有商贾全都得罪了,还干个屁啊。我跟 你说,连天子都不敢这么干。也就是董破虏了,人狠,钱不多,豁得出去。」 「我记得你跟董卓……关系还行?」 「可不是咋的。」赵充国愁肠百结地说道:「老董这也太豁得出去了。我都 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然后呢?你们打起来了?」 「哪儿能打啊!」赵充国拿手背拍着手心,掏心掏肺地说道:「我们都打多 少天了?但凡还有点力气,早把北宫给打下来了,还能等着老董来?」 「那金车骑呢?」 「哎哟我跟你说啊,金车骑可是我打小的偶像,我头一回看见我的偶像让人 骂得那么惨的。」赵充国揉着胸口道:「不过金车骑到底是我的偶像,被老董骂 完就回来了,一点都没有丧失理智。金车骑一回来,就让我们撤兵了,全都退到 南宫。还专门交待了,不许跟凉州军发生冲突。」 「凉州军呢?」 「他们在两宫中间的御道驻下了。说来也邪门,董卓在外面骂得山响,一转 脸就跟刘建打得火热,还说要入宫拜见太后。 把我都弄糊涂了。「 怎么这么乱呢?董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程宗扬也有点糊涂了。 「那个……」赵充国道:「金车骑让我问一声,皇后找到了吗?」 「找到了。放心吧,皇后没事,只是暂时不能露面。」程宗扬也在犯难,总 不能告诉赵充国,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皇后,一不小心又给扔到一个鬼地方了吧? 「得快点啊。」赵充国道:「皇后不露面,我们这名份就不好说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琢磨道:「皇后没有,太后呢?」 「啥?」 程宗扬摆了摆手,「没啥。」 吕雉一点不肯配合,想拿她当牌位,非玩砸了不可。 「程大行。」唐衡进来道:「凉州军来了一位使者,说破虏将军董卓准备前 来吊祭天子,想拜见皇后。」 程宗扬两手捧住额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告诉他,皇后殿下忧伤过度, 一病不起,眼下正在休养,不见外臣。」 赵充国出主意道:「要不……见见定陶王?」 程宗扬眼睛一亮,定陶王?这个自己有啊! ………………………………………………………………………………… 北宫,永安殿内。刘建坐在御座上,面带矜持地接见凉州军的使者。 「董破虏此来,算是锦上添花。」刘建道:「正好让他来看看,朕如何扫平 群逆,一匡天下!」 贾文和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位江都王太子,他是真相信那个魏疾能带领一 帮家奴,轻轻松松就干翻霍子孟、金蜜镝这些军中宿将。此时这位白天子坐在 太后的御座上,周身都洋溢着强大的自信,似乎他已经大权在握,只要一挥手, 整个天下都会俯身膜拜。 「启奏陛下,」贾文和躬身道:「我凉州军远道而来,召集人困马乏,且军 中缺衣少粮,还请陛下恩赏。」 刘建皱眉道:「你们行军连粮食都不带?」 成光低低咳了一声。 刘建不耐烦地说道:「庞都尉,你拨些钱粮。」 旁边一个跪坐的胖子连连点头,「是!是!」 「这位是?」 那胖子陪笑道:「小的庞白鹄,刚封的治粟都尉,主管军粮事宜。」 贾文和一记投石问路,试出刘建此时的倚仗。出殿之后,再与那位庞白鹄略 一交言,心下便有数了。这位新任的治粟都尉锱铢必较,言谈不脱商贾本色。 刘建此时倚仗的竟然是一帮商贾? 贾文和默默想了一会儿,然后让人叫来吕氏的使者,告诉他们,军中缺粮, 不日就将拔营离京,到外郡就食。吕氏使者别无二话,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即便 搬空家底,也绝不能让凉州军饿着冻着。 宫城内外,无论是刚刚壮士断腕,毅然清除掉苍鹭这颗毒瘤,踌躇满志的刘 建;还是惨受打击,惶惶不可终日的吕氏,都在弹冠相庆,以为得到了足以扭转 乾坤的强援。 而他们的强援,破虏将军董卓,此时正捋着胡须,听着各路使者的回复。 「刘建背后是一帮商贾?还是晴州的商贾?」 「太后抱恙,皇后也抱恙,两边一个都不肯见。有意思,有意思……」 「祭吊的各路诸侯尚在途中?太慢了!让他们快些!」 「定陶王?乳臭未干,老夫见他作甚!」 贾文和一边圈点着竹简上的名录,一边道:「不妨召来一见。」 「也好,那就见吧。」 贾文和放下竹简,上面已经圈点得密密麻麻。 「这些都是颇有才干,却久居下僚的官吏,可以委以重任。」 「好。」 贾文和取过另外一堆竹简,「这些是洛都知名的士子。大都出身贫寒。」 「寒门出贵子啊。」董卓连连点头,「难得!难得!」 「这一批是历年来风评不佳,又没有多少根基的官员,可以直接免官。」 「尸位素餐!该杀!」 「这一批就得徐徐图之了。」贾文和指着另一堆竹简,「里面诸人无不劣迹 斑班,不过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杀的就是他们!」 「这些人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切不可cao之过急。」 董卓狞声道:「那就一个一个杀!」 「将军制怒。」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时辰了?」 亲卫回道:「将近午时。」 「告诉金车骑,董某这就入宫,拜见定陶王。」 贾文和规劝道:「将军,不可以身犯险。还是召来为好。」 「无妨,」董卓道:「老夫若有闪失,麾下三千儿郎岂能罢休?谅他们也没 这个胆子!」 董卓走了几步,又回身道:「把我那张新制的雕弓拿上,给老赵带去。」 ………………………………………………………………………………… 南宫玄武门内的平朔殿已经被吕巨君纵火烧成废墟,接见董卓的地点设在了 西侧的建德殿。 定陶王小小的身子坐在御榻上,就像一只盛装的布娃娃。 程宗扬很满意。这小家伙虽然还是个奶娃,但毕竟是正牌宗室,坐在榻上似 模似样——假如不是他身边还有个阮香凝的话。 盛姬被小紫丢去当祭品,定陶王没了奶妈。王蕙无暇分身,卓云君、阮香琳 和几名侍奴各有要事,最后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阮香凝还闲着,被指派照顾定陶 王。阮香凝温柔可亲的样子确实很容易博人好感,定陶王一觉醒来,一个熟人都 见不到,连自己也被丢到宫外,居然被她照顾得不哭不闹,凝奴这贱人也算有点 用处。 可惜这一切在见到董卓的刹那就彻底破功。不知道是董卓rou山一样的体形, 还是剑戟般的须髯,也不知道是他傲慢的举止,还是凶狞的气势。反正一见到董 卓,定陶王就「呜」的一声,大哭起来。阮香凝怎么哄都哄不住。一时间气氛十 分尴尬。 程宗扬只剩仰天长叹。自打来到六朝,他也见过不少名人,可董卓的赫赫威 名仍让他心里发怵。自己让董卓来见定陶王,就是想稳住这位混世魔王,至少眼 下别闹出兵戎相见的惨剧来。结果弄巧成拙,定陶王这么一哭,没看到董卓的眼 珠子都快翻到后脑勺了吗? 最后出主意的赵充国只好硬着头皮道:「定陶王年纪还小。老董,走走走, 我们去喝一杯。」 「放个奶娃在殿上,成何体统?」董卓拂袖而去,「啥酒?」 董卓这边一走,定陶王就止住啼哭。 程宗扬气得打跌,「连个孩子都哄不好?你故意的?」 阮香凝道:「奴婢不敢。只是……」 眼看着定陶王小嘴又噘起来,程宗扬怕是自己刚才语气太重,吓住了他,不 等阮香凝说完,就赶紧走人,免得又把小家伙弄哭了。 定陶王揪住阮香凝的衣服,依恋地依偎在她怀中。阮香凝却是看着这个小娃 娃,愁眉不展,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主人自己的担心。 董卓说喝酒那是真喝,没有什么宴席,也没有什么歌舞娱人,甚至连下酒菜 都没有,就那么与赵充国靠在车边,抱着酒坛你一碗我一碗喝个痛快。用来下酒 的唯有一戟一弓。弓是董卓给赵充国带来的雕弓,戟是赵充国当年赠给董卓的短 戟,两人无一语谈及时事,只说起以往纵横凉州的旧事,不时放声大笑。 一坛酒喝完,董卓一抹嘴,上车就走。最后只撂下一句话,「你死,我替你 抚养妻儿。我死,你给我收尸。」 程宗扬赶出来,董卓的战车已经旋风般驶远了。 「你们这是……闹掰了?」 赵充国摸着脸上的刀疤,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老董不该来啊。」 金蜜镝以皇后的名义据守南宫,刘建以天子的名义据守北宫,董卓的凉州军 目的成迷,这一天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三方都陷入诡异的平静中。 然而平静背后,三方都在拚命扩张势力。刘建接连下令,召集宗室、朝臣前 来勤王。他诛除吕氏,赢得了一大批对外戚不满者的支持,据说连早已被边缘化 的韦玄成韦丞相也派出家人,暗中出入北宫。这倒是件稀奇事,韦玄成不受天子 待见,一向与吕氏暗通款曲,没想到这么快就改弦易张。 不少人闻讯都蠢蠢欲动,直到傍晚时分,宫中传出消息,大将军霍子孟入宫 拜见皇后及定陶王。并且有传闻说,大将军陛辞时,携着车骑将军金蜜镝的手, 指着北边声泪俱下,几近泣血,「太后垂帘近二十年,一朝被害,尸骨无存!时 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消息一出,准备投到刘建门下的臣子纷纷止步。 尚冠里,霍府。 霍子孟挠着头上的白发,口中啧啧连声,「老金急了啊。」 严君平道:「未必是金车骑的主意。散播谣言这种卑鄙的勾当,只有那个下 三滥的大行令才干得出来!」 长秋宫。 程宗扬拍着大腿道:「这样的妙计,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也就是嫂夫人, 能掐住这老狐狸的脉了!霍子孟整天躲在府里不露头,我让你再躲!」 唐衡道:「万一大将军出来辟谣呢?」 「他敢!」徐璜阴恻恻道:「大将军这时候出来辟谣,就是砸皇后和定陶王 的锅!难道他还想投到刘建那贼子门下?哼哼,大将军是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眼下太后没了,他也不用担心再砸了牌坊。「 诏狱。 高智商压低声音,对几名狱徒道:「……霍大将军那哭声,惊天动地!我在 旁边亲眼看到的!大将军眼里流的不是泪,是血!是血啊,全是红的!」 高智商说着揉了揉胸口,一阵长吁短叹,然后道:「要不是我跟董司隶有点 交情,这事我可不敢跟你们说。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乱、传、啊!」 狱徒连连点头,接着便有人找借口离开大堂,一溜烟出去报信了。 高智商只当没看到。他一路走一路散播谣言,这会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 舔了舔嘴唇,「宁大司农呢?还没出来?」 狱徒道:「放心放心。有董司隶的手牍提人,绝误不了你的事。」 说着一名狱徒神情惊惶地跑过来,在高智商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高智商爬起来,差点把桌案掀翻,「宁成跑了!?」 刘建四处招揽臣僚,程宗扬看得心急,但霍子孟不露头,金蜜镝不主动,直 接拿皇后的名义吧……说实话,赵飞燕的名声还真不怎么好使,拿出去恐怕只能 帮倒忙。吕巨君真是个人物啊,死了还给自己添堵。想来想去,想起宁成。好歹 宁成也是九卿之一,朝中有名的能吏,身上打着天子标记的铁杆,又是靠得住的 自己人。于是让高智商拿了董宣的手牍,去诏狱提人。 狱徒叫苦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哪儿还顾得上牢狱里头?谁知道他那么大 一个官,一点都不讲究,要脸的都自杀了,他居然还坐牢,坐就坐吧,还把木枷 砸碎,爬墙头跑了。对了,他跑的时候把同狱的犯人打晕了。那贼囚居然也想学 他越狱——我把人带来了,要不你问问?」 「人都跑了还问个屁啊!」高智商抬腿要走,看到阶下那名囚犯,脚下一个 趔趄,差点跌倒。 「厚道兄!救命啊!」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义纵叫道。 义纵上午刚被押到洛都,投入诏狱。谁知那么巧,会和宁成扔到一处。两人 以前有点过节,此时相见,义纵倒觉得有些同病相怜。可惜他怜,宁成不怜。趁 他一个不留神,宁成一家伙把他敲晕了。等他醒来,地上扔着砸断的木枷铁镣, 宁成早跑得没影了。 义纵这下可是把宁成恨到骨子里了。这老贼跑就跑吧,居然把自己扔下,一 个人跑了。他不知道囚犯越狱,同室案犯一律连坐吗?义纵也想跑,可他搬着木 枷刚砸了几下,就被闯进来的狱徒抓了个现行。 命运就是这么不可捉摸。义纵已经绝望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好哥儿们手持 司隶校尉的手牍,人五人六立在堂上,装得跟真的一样。 「带走!」 永安宫。 刘建在殿上暴跳如雷,「该死!该死!霍子孟这厮该死!定陶王那个小畜牲 也该死!朕要御驾亲征!灭了霍子孟满门!」 「圣上莫急,」庞白鹄一脸油汗,「小的去请董破虏出兵,征讨霍子孟。」 「请什么请!下诏!朕命他立刻出兵讨贼!」 「是!是!是!」庞白鹄提醒道:「要不要给董卓封个什么官职?」 「朝廷名器,岂可轻授予人?」刘建皱眉道:「看在他入京勤王的功劳上, 封为前将军吧。对了,董卓那厮在做什么?怎么不来拜见朕呢?」 「董将军……在太学。」 「太学?」刘建愕然道:「他去太学做什么?」 洛都太学。「董某粗武不文,治理国家,终究要靠你们这些士人。」董卓的 暴脾气丝毫不见踪影,言谈间十二分的客气。 只不过他面对的士人,一个个面带菜色,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没办法,当 初洛都的小蟊贼就专门抢掠士人学子,甚至连他们御寒的衣物都不放过。若非云 氏频繁接济,早就揭不开锅了。等城中乱起,云氏消息断绝,太学无人理会,此 时已断粮数日。 董卓也不是空手来的,听说太学缺乏衣食,立即大手一挥,将各方贡献的钱 粮分出一半,赠给太学一众士人。 傍晚时分,等刘建的使者赶到太学,董卓正与一众刚吃饱的名士相谈甚欢。 尤其是对于那些出身寒门,苦无出路却品学兼优的士子,董卓态度和蔼,不 仅和颜悦色,而且对有学问的倍加推崇,极为礼贤下士。 董卓看过所谓的诏书,然后屏退使者,把那封诏书随手往地下一丢,哈哈笑 道:「霍子孟老糊涂了,走的什么臭棋!还有刘建这竖子,竟然给老夫下诏!还 封什么前将军!文和,见过这些士人,老夫颇为振奋啊!说,我们先敲哪个?」 贾文和咳了一声。他一入洛都,发现局势极为古怪,明面上似乎是吕氏、刘 建与皇后之争,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很有些来路不明的势力在暗处大搅混水。 比如吕氏,就败得不明不白。 贾文和有心弄清原委,但此时已经势成骑虎,只有快刀斩乱麻一途,迟则生 变。 「霍子孟。」 董卓霍然起身,「好!我们这就去找霍子孟!」 「来人。」贾文和唤来亲兵,「去大将军府传讯,前将军董卓欲前往议事, 让霍大将军在道旁迎候。」 新兵一愣。让大将军在道旁迎候? 贾文和道:「就这么说。」 「好!好!好!」董卓抚掌道:「霍子孟若是出来,我就绑了他。他若不出 来,我就灭了他满门!」 「非也。」贾文和道:「成败在此一举,请将军小心行事。」 ………………………………………………………………………………… 「刘建真的下诏了?」 郭解点了点头。 秦桧道:「属下亲眼所见。」董卓的凉州军是如今最大的变数,秦桧专门赶 来,与众人商议对策。 程宗扬喃喃道:「怎么都不按套路来呢?」 刘建自己被打得连宫门出不去,居然儿戏一样下诏征讨霍子孟。董卓居然也 儿戏一样受诏了。他就算看不上定陶王这黄口小儿,难道不应该先控制住刘建, 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回头去收拾霍子孟吗?他大脑里难道全是肥rou,就这么愿意 被刘建当刀使? 「不能再等了!」徐璜叫道:「立即派人截住董卓!」 徐璜虽然恼恨霍子孟那老狐狸躲在尚冠里不肯露头,但不可否认,霍子孟是 皇后一方的擎天巨柱,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皇后也不用回来了,大伙直接就树倒 猢孙散了。 董宣沉声道:「假若董卓硬闯呢?跟他动手吗?」 董卓的三千凉州军身经百战,在如今的洛都城举足轻重,假如有选择,谁都 不想与他为敌。 「等等!」程宗扬道:「我弄不明白啊,董卓不是应该辅佐幼帝吗?为什么 会选刘建那个疯子呢?」 「因为皇后这边已经有霍大将军和金车骑,」唐衡道:「他即便辅佐幼帝, 也只能排第三位。况且,董破虏一直不喜欢大将军。」 平心而论,董卓骂金蜜镝那番话,并非一无是处。在董卓眼里,霍子孟只是 贪图一己之利的权欲之徒。问题是易地而处,董卓就能做的比霍子孟更好吗? 程宗扬一点也不相信董卓,可从董卓入京之后的行事来看,也许董卓本心真 不坏,而是实心实意想为出身寒门的军人、士子找一条出路,可他的做法最后只 是激化了矛盾,使得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好心办坏事这种例子实在太多了,何 况董卓本人也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天使。 「金车骑呢?他知道了吗?」 赵充国大步进来,「金车骑已经下令,全军出动,攻打永安宫。」 第七章 「好!」程宗扬拍案而起。自己还以为金蜜镝被董卓骂了一脸,不得不掩面 羞走,没想到他虚晃一招,趁董卓打着刘建旗号向霍子孟兴师问罪,不去救自己 的老友,而是釜底抽薪。一旦攻破北宫,拿下刘建,董卓就成了无根之木,征讨 霍子孟也变得出师无名。 这帮老家伙都不简单啊。 赵充国龇牙咧嘴地笑道:「程大行,要不要一起走一遭?」 金蜜镝选择此时进攻北宫,最开心的就属赵充国了。能够避免与董卓直接交 手厮杀,赵充国求之不得。如果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北宫,董卓那边还没有来得及 动手,说不定还能救下老董一命。 程宗扬叹道:「我就算了。」 这很可能是奠定汉国局势的最关键一仗,他也很有兴趣见证历史。可他自家 知自家事,连日来自己吸收了太多的死气,丹田早就鼓胀欲裂,随时可能崩溃。 这样一场生死大战打下来,自己要敢不识相地再去凑热闹,不管谁胜谁负, 自己肯定都活不了。 「郭大侠!」赵充国神情亢奋,乐呵呵道:「要不要搏个封妻荫子?」话音 未落,他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郭解道:「江湖微末,不习军阵。郭某就不去献丑了。」 程宗扬赶紧道:「定陶王的安危就拜托郭大侠了。」 郭解沉默片刻,然后应诺下来。 秦桧一直没有开口,等众人散去,才道:「主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僻静处,秦桧道:「皇后殿下可还安好?」 「有八成可能……还行吧。」 「既然如此,那么今晚一战,」秦桧轻飘飘道:「金车骑最好以身殉国。」 程宗扬霍然扭头,盯着秦桧。 秦桧道:「另外请主公准许属下出手,送霍子孟一程。」 不光金蜜镝,连霍子孟也捎带上了?程宗扬道:「为什么?」 「吕氏已然失势,再难翻身。至于宗室,在刘建鼓动下,不少人卷入乱局, 事平之后,势必逐一问罪。敢问主公,即便真如主公所愿,定陶王继位,赵氏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