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九集)(完)
莹白的光芒如同奔涌的潮水,席卷了整个石窟。 危急关头,程宗扬一手一个,将小紫和云丹琉紧紧抱住。眼前的景物扭曲起 来,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最后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地一沉,重重跌在地上。程宗扬清醒过来,赶忙左右 一搂,感受到臂间两具熟悉的玉体,才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听觉已经恢复;鼻端的气息飘来两女淡淡的体香, 嗅觉也已经变得正常;两具玉体一个娇小玲珑,一个修长婀娜,温香软玉在怀, 抱着实在很爽……说明触觉也没有问题。可唯独眼前黑沉沉的,始终看不到任何 光线。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干!不会是瞎了吧?自己早该知道,乱穿没好下场! 自己一个人瞎倒也罢了,可偏偏还带着死丫头和云大妞…… 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 耳边传来一阵轻响,接著「嗒」的一声,一道雪亮的光柱猛然亮起,几乎闪 瞎了他的眼睛。 云丹琉在旁边吐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瞎了呢。」 程宗扬朗声一笑,坐起来用力拍了几下胸口,「别怕!有我呢!」接着他压 低声音,「死丫头,你带着手电筒,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谁知道这里会这么黑?」 小紫握着手电筒左右照了一遍。眼前是一条又宽又长的隧道,平坦整齐的路 面足有八车道,高不见顶。汉宫的地下暗道和它相比,就像蚯蚓与巨蟒的差别。 在汉宫狭窄的暗道待久了,陡然见到这样一条宽阔的大道,程宗扬没有半点 喜悦,反而提起心来。他用力吹了声口哨,以此掩饰自己心头那一丝说不出口的 恐惧。这鬼地方一看就是那种超时代的遗留,不会和太泉古阵一样,也是用来畜 养人类的囚笼吧? 前面进来的朱老头、曹季兴和蔡敬仲不见踪影。有过太泉古阵的经验,程宗 扬知道传送地点很可能是随机的,他们几个多半正在哪个角落里瞎转呢。至于罂 奴、蛇奴和赵氏姐妹,同样不见下落,不知道她们被光柱吞没之后是一同传送过 来,还是留在原地。 吕雉被云丹琉挽住手臂,传送时也没能挣脱,此时正挣扎坐起身,不动声色 地将罗帔扶正。 隧道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程宗扬俯身往地面拍了一掌,手上传来的力道显 示,下面的水泥不是一般的厚。 他直起腰,对吕雉道:「怎么走?」 「我怎么知道?」吕雉淡淡道:「哀家从来都没来过。」 这话让程宗扬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她不会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吧? 「那就随便走咯。」小紫抱着雪雪,当先举步。 程宗扬一边跟上,一边对吕雉道:「传送入口就在你的永安宫,你怎么会没 来过?」 「这是帝室秘境,进入的方法,先帝到死也没有说。而知道的人又不肯告诉 我。」 「谁?」 吕雉讽刺地一笑。 程宗扬心头疑云大起。吕雉知道秘境入口开启,却不知道怎么开启,这听起 来就不像真的。可反过来想呢?秘境入口的开启显然与湖水下降有关,而水位下 降的时候,吕雉正在北寺狱。接着她一路逃亡,却始终没有摆脱小紫和朱老头, 根本没有开启入口的机会。那秘境的入口是谁开启的? 如果联想到水位下降时,占据永安宫的是谁,那答案只有一个…… 程宗扬感觉像是生吞了一只刺猬一样。 剑玉姬!果然是这贱人!难怪她接连拿下南北二宫,已经胜局在握,却莫名 其妙地消失不见,甚至连掳走的赵飞燕都弃在半路。可见在她眼中,这处帝室秘 境比太后和皇后加起来还重要。 这样要紧的地方,自己居然毫无防备的一头闯了进来——吕雉这妖妇心肠真 够毒的,这是要让自己和剑玉姬那帮人火拚啊。虽然自己跟剑玉姬早已是你死我 活,不死不休的局面,可起码让自己也多做点准备,把四哥、五哥、jian臣兄、吴 三桂、卓美人儿、郭大侠、赵充国那帮人都带来吧? 「死丫头!」程宗扬叫住小紫,打算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嘴巴刚张 开,就忘了合上。 小紫拿着手电筒,一路照着四周,在隧道一闪而过的水泥壁上,程宗扬清楚 看到一个利器刻下的图案。那图案自己在太泉古阵的雁过石上也见到过,与岳鹏 举亲手留下的画押一模一样。 「喂!」程宗扬提醒道。 「有什么好看的。」小紫脚步不停,丝毫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程宗扬心下疑云骤起,这地方岳鸟人也来过?他来这地方干嘛?他是怎么进 来的? 程宗扬回头对吕雉道:「你知道对吧?」 云丹琉不乐意地说道:「你在干嘛?打哑谜呢?」 「我是说岳鸟人。对,武穆王岳鹏举。他进来过,是不是?」 吕雉道:「是啊。可他不告诉我怎么进来的。」 程宗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跟岳鸟人有一腿?」 吕雉冷笑道:「你太看得起他了。如果有一腿,他会不告诉我吗?」 程宗扬莫名地松了口气,「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两个弟弟。」 程宗扬盘算了一下,「不行。」 吕雉痛快地说道:「那我不知道。」 小紫道:「你不用问她。她自己就肯说。」 「小姑娘,你很聪明呢。」 「是啊。做了这么大的事,却在心里埋了几十年,你也很想找人倾诉吧。」 吕雉笑道:「你看我像那种长舌妇吗?」 程宗扬道:「坦白说吧,即使我说我能保住吕冀、吕不疑两个,你也不会相 信对不对?不管谁胜谁负,至少你已经失势了,为了斩草除根,汉国的诸侯、宗 室、重臣,绝不会放过他们。但我可以答应你,襄城君的性命可以保下来。」 吕雉沉默半晌,「也罢。昔日岳鹏举……」 「等等!」程宗扬打断她,「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呢。」 吕雉气得笑了起来,「你要怎样?」 程宗扬对小紫道:「拿一张禁音的符菉。」剑玉姬那贱人很可能就在此地, 不能不防,再小心也不为过。 小紫取出一张小小的符菉,拿雪雪的爪子一按,激活符文。四周仿佛扣上一 个罩子,与外界声息隔绝。 吕雉道:「岳鹏举昔时与家母有一面之交。我晋位皇后不久,他找到我,想 取天子鲜血一合为引。」 「取天子的血当引子?他要干什么?」 「他不肯告诉我。」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天子血,他不说干什么用的,你就帮他取了?」 「为什么不?」吕雉道:「先帝内宠数以百计,只是迫于吕氏势大,不得不 立我为后。当时吕氏女子在宫中的,有六人之多,先帝立我为后,是因为我父母 俱亡,两弟尚幼。我刚立后不久,先帝就又有了中意的美人儿,想另立他人。而 吕氏族中同样推波助澜,想另立吕氏女子。」 「岳鹏举正在这时候找到我,可惜他只要一合鲜血。」吕雉口气平静,却能 听出那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汉国一升等于十合,一合差不多鲜血相当于二十毫升,并不算多。 「那晚天子夜宿玉堂前殿,我与淖夫人入殿。淖夫人施药,迷倒天子,本宫 亲手执匕,切开天子的血管,取了一升鲜血。」 程宗扬心头微震,这妇人心真够狠的,岳鸟人只要一合,她直接给了一升。 二百毫升鲜血,相当于正常献血量的一半,那位天子应该能撑住吧? 「你们杀死了他?」 吕雉道:「我当时还真没想到要弑君,取血之后就离开了。天子醒后,自觉 龙体困倦,召伶人以娱耳目。」 「那他怎么死了?」 「因为岳鹏举又来找我,说一升鲜血不够。我前后取了三次,岳鹏举还说不 够。这时天子渐觉不起,便让人封了长秋宫。」吕雉轻笑起来,「所以岳鹏举第 四次来找我时,我给了他十升血。」 程宗扬心下一寒。十升!合著刘奭那倒霉鬼是给抽血活活抽死的。 吕雉淡淡道:「天子驾崩,太子继位,依汉室惯例,哀家垂帘听政。后来的 事,你都知道了。」 「那先帝的尸体呢?」 吕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岳鹏举又来找我,问能不能再取点血,我就把天 子的尸体给他了。」 岳鸟人干的这鸟事!要点鲜血当引子,活活把一个天子都给弄没了。 「后来呢?」 吕雉放声大笑,「没过多久,岳鹏举又来找我。说他终于搞清楚了,不是血 量不够,而是因为刘奭那厮根本不是汉室嫡脉!」 程宗扬瞠目结舌,这个消息太劲爆了,堂堂汉国天子居然被人鸠占鹊巢,这 事传扬出去,汉国立马就要大乱。程宗扬忽然发现,母系社会还是有优点的,至 少当妈的不会生错孩子,不会搞出这种糟心事。 云丹琉听得入神,忍不住道:「再后来呢?」 「后来岳鹏举就去了南荒,」吕雉轻笑道:「去找世宗武皇帝的嫡脉。」 程宗扬道:「汉国这么多诸侯,就没一个真的?」 「当然有。但他总不能把每个诸侯都抽一遍,挨个去试吧?」 吕雉没有明说,但程宗扬也能猜出来。朱老头固然是武帝嫡脉,但除了这个 原因,还有私怨,这么好的机会,能让行事嚣张霸道的岳鸟人跟朱老头杠上,吕 雉求之不得。 程宗扬看似无意搂住小紫,原来岳鹏举的南荒之行就是冲着朱老头去的,结 果遇上碧姬…… 小紫道:「那颗比目鱼珠,是在天子身上吗?」 「果然让你猜到了。天子大行,当口含珠玉。刘奭那废物无德无能,含颗鱼 眼珠就够了。」 「好个鱼目混珠。」程宗扬冷笑道:「你是想等岳鹏举走后,自己去找秘境 吧。」 「蠢货才不这么做。」吕雉冷冷道:「若非秘境关闭之后,比目鱼珠也失去 感应,哀家岂有今日。」 「你怎么知道秘境开启的?因为比目鱼珠?」 「那次岳鹏举来时,永安宫湖水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只不过当时北宫闲置, 没有惊动太多人。假若你知道自己脚下有一个与汉室休戚相关的秘境,只怕也会 想尽方法弄清湖底的细节。」 何止要摸清细节?少不得还得设下法阵,时时监控水位变化。程宗扬明白过 来,吕雉知道武帝秘境就在湖下,于是遍寻湖底,找到那处可疑的石窟。但比目 鱼珠失去感应,无法定位。一直等到今日,湖水才再起变化,本来已经振翅远飏 的吕雉不惜转向,重回永安宫。 可时过境迁,上一次秘境开启时,吕雉亲手弑君,最终踏上太后之位,垂帘 听政,执掌汉国二十年。时光轮回,这一次秘境开启,吕雉再度弑君,却已经失 去了一切筹码,自己也沦为阶下囚。 命运就是如此不可捉摸。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只见禁音符形成的罩子上,贴着一个喇 叭状的耳状器具,后面的耳柄差不多有五六丈长,一直连通到一个丽人耳中。 程宗扬当时就震惊了,「我cao!剑玉姬你个贱人!」 剑玉姬玉手一扬,那只耳状法器倏然缩小,被她收回袖中。 禁音符悄然破碎,剑玉姬声音传来,「妾身远远见到公子,便过来打招呼。 不曾想公子设下了禁音符,似乎在商讨要事。 妾身怕贸然上前,惊扰了公子,因此才在此恭候。「她轻笑道:」妾身没有 打扰到你们吧?「 程宗扬拔刀在手。撞上这个贱人,只有一招:别说话,就是干!干死拉倒, 多说一句都算输。 剑玉姬像是被吓到一样,退了一步,「要打架吗?」 那贱人口气像是刚被一百八十多条大汉轮暴过一样怯生生的,作为她的老对 手,程宗扬用鼻子都能闻出里面阴谋和陷阱的臭味。 程宗扬压下出手的冲动,一手拿过手电筒,往前照去。光柱扫过,只见那贱 人身边黑压压一片人头,起码好几十号,齐羽仙、闻清语、西门狗贼等人都在, 其中一名身材高瘦,头发花白的男子气息尤其可怖。 这还打个屁啊!都怪那枚禁音符,里面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 来,结果被人摸到鼻子底下才发现。自己偏偏还打了个手电筒,想不被人注意都 难。 整个巫宗的主力果然都在这里。以剑玉姬的大局观,绝不会做出捡了芝麻丢 了西瓜这种事。她连汉国政局都充之不顾,这处秘境究竟有什么吸引力,让剑玉 姬如此上心? 「要打架吗?」同样的话语,从剑玉姬嘴里说出来充满陷阱,从云丹琉口中 说出来却是充满阳光,不但堂堂正正,还有种跃跃欲试,兴致勃勃的意味。 「要打架吗?」 这次开口的是小紫。她双手叉着纤腰,往前一站,好像对面的几十号人都是 空气。 剑玉姬脸上原本近乎完美的笑容微微一滞,然后柔声道:「紫姑娘,大家同 属一宗,当然是以和为贵。」 小紫奇道:「你也配和我说话吗?」 剑玉姬正容道:「紫姑娘,你尚未正式列入门墙,还请自重。」 「好了。」那名头发花白的男子踏前一步,对小紫说道:「上次大家已经说 好,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死在你手中的巫宗门人,我们不再追究。殇振羽也不得 以鬼巫为借口,向我巫宗寻仇。大祭之前,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对吧?」 「是啊。」 「请吧。」那男子手一摆,身后诸人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不过……」小紫眨了眨眼睛,「偷听我们说话,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吗?仇 尊者?」 那位姓仇的尊者干脆应下,「是我们的错。我道歉。」 「只道歉就可以了吗?」 「你待如何?」 小紫朝剑玉姬一指,「让她过来,给我当几天婢女。放心,什么时候开始大 祭,我就什么时候放她回去。」 仇尊者看了一圈,然后对齐羽仙道:「你去。」 齐羽仙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 剑玉姬目光闪过一丝涟漪。看来为了大祭,教尊向殇振羽作出的让步远超过 自己的想像。这也是无可奈何…… 程宗扬也是大吃一惊,自己对剑玉姬畏之如虎,怎么在小紫眼里,那贱人就 跟老鼠差不多呢?他压低声音,「你跟朱老头去见秘御天王,是怎么谈的?」 「人都没见着,有什么好谈的?就是那个仇雍从中间带话,开了些条件。老 头儿跟他们耗不起,捏着鼻子答应了。」 「那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他们是怕老头儿。」小紫说着,朝仇雍做了个鬼脸。 仇雍只当没看见,对齐羽仙不耐烦地说道:「去!」 齐羽仙看了剑玉姬一眼,剑玉姬略一点头,齐羽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过来。 吕雉看着她,又看着远处的剑玉姬,微微抬起下巴。虽然身为阶下囚,她也 不肯让人轻视。 剑玉姬微笑道:「娘娘万福金安。」 「挑拨赵王的,就是你们吧。」吕雉冷冷道:「你们在汉国暗中经营这么多 年,如今哀家输了。可你们也未必能赢。」 剑玉姬笑道:「有劳娘娘关心。妾身只是恰逢其会,了无逐鹿之心。胜固可 笑,败亦欣然。只不过娘娘将永安宫拱手相让,如此胸怀,妾身感激莫名。」 吕雉面冷如冰。她最大的失着就是被仇恨蒙蔽双眼,放弃永安宫。结果又被 这个女人翻出来,当面打脸。 「顺便告诉太后一句,」剑玉姬轻笑道:「那些贼秃,可未必靠得住。」 吕雉眼中迸出一丝寒光。 「抱着。」小紫把雪雪交给齐羽仙。 齐羽仙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着牙把小贱狗抱在怀里。 「走喽。」小紫转身朝来路走去。 「不打了?」云丹琉有些失望,随即道:「哎,你怎么往回走?」 「他们从那边过来,肯定这边才是正路。正好我们走在他们前面。」 巫宗诸人望着几人越走越远,有人忍不住道:「何至于此?」 仇雍望着小紫,眼神中有数不尽的恨意和恼怒,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惜和欣 喜。他口气冷漠地说道:「我是怕你输得太惨。西门。」 「啊!」齐羽仙忽然一声尖叫。 程宗扬道:「鬼叫什么呢?」 齐羽仙气急败坏地把雪雪揪起来,「它咬我!」 雪雪被揪住耳朵,两排小牙齿还紧紧咬住齐羽仙的胸衣,显然刚才那一口咬 的很是地方。 程宗扬坏笑道:「小贱狗,你是不是想吃奶了?」 雪雪扑过来,奋力往他手上咬去。 程宗扬一拳把它捶了回去,雪雪被齐羽仙揪住耳朵,身子像荡秋千一样打了 几个转,四条小短腿还在奋力挣扎。 小紫道:「我们雪雪最乖了。把它抱好,不然我就让你天天给它喂奶。」 齐羽仙气得脸色发白,最后还是把雪雪抱在怀里。她一手伸到雪雪颌下,给 它挠痒痒。这一招果然奏效,小贱狗眯着眼睛,蜷起身子,舒服得直想打呼噜。 还收拾不了你个小畜牲!齐羽仙得意地心里暗骂。 这边果然是正路,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大厅,周围八道隧道连接在一起,形 成一个巨大的空间。 其中一处隧道入口被人用巨大的岩石垒住,中间是一座紧闭的青铜大门,门 上一对丈许高的龙凤,通体用黄金铸成,奢华无比。左侧的凤凰展翅飞舞,引吭 高歌,右侧的金龙盘躯俯首,挥爪下探,深黑色的龙睛犹如渊潭。 门前点着两盏长明灯,大门侧面刻着两行大字:非刘氏子孙,擅入者死! 半人高的字迹用朱砂填过,在幽暗的灯光映照下,殷红如血,令人禁不住心 生惧意。 程宗扬走近才发现,高处的「刘」字被人用利器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下面还 有一个乱糟糟的画押,那风sao而又嚣张的走笔,狂放而又不羁如同狗爬一样的线 条,一看就是自家便宜岳父的手笔。 岳鸟人这乱涂乱画的毛病,就没人能治治吗? 吕雉仰首望着那扇大门,微闪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丝不屑。 云丹琉试着推了一下,两扇青铜大门仿佛铸为一体,纹丝未动。她把耳朵贴 在门上,用刀柄敲了一下,听了片刻,然后张开双手,「最少有这么厚。」 程宗扬估计了一下,这厚度差不多能防原子弹了。想暴力破门,这辈子都没 戏。 齐羽仙目光闪闪地盯着大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言 不发。 这贱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程宗扬立刻开口打断她的思路,「你们不是早 就进来了吗?怎么还落到我们后边?喂,问你话呢,新来那个,姓齐的丫鬟。」 「我们黑魔海的事,跟程公子你可没什么关系。」 「死丫头,听到了吗?她说我跟你没关系。」 小紫抱住程宗扬的手臂,「不许她这么说,人家跟程头儿可是有好几腿的关 系呢。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还有啊,撒谎是要打屁股的。」 齐羽仙翻了个白眼,简短说道:「运气不好,走了弯路。」 「听说你们作风一如既往的奔放啊,前脚拿下永安宫,后脚就跟盟友翻脸, 差点儿把盟友杀得干干净净。」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规劝道:「你们这么rou,以后 会没朋友的。」 「胡说八道!」齐羽仙气恼地说道:「是晴州商会先动的手!若不是仙姬洞 察先机,我们就在他们手里吃大亏了。」 程宗扬对她的辩解付之一笑,就凭你们的一贯作风,信你才有鬼了。 巫宗众人随后赶到,他们远远围成一个圈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少顷,一个 年纪轻轻,头发便已雪白的少年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来,他仔细看了一遍大门,然 后退回原处。 接着又有人上前,这次检查得更仔细,连铜门浇铸时的缝隙也不放过。 就这样一个来一个去,到第五个人上前,不再关注铜门,而是开始检查大门 两侧的石墙和其他物品。很快他在长明灯的石制灯盏下方,各找到一个凹槽。那 人用铜尺、玉尺、木尺分别量过凹槽的尺寸,然后返回。 片刻后,仇尊者越众而出。剑玉姬落后半步,跟在他身旁。 那位仇尊者离小紫还有五丈就停下脚步,「如你所见,这是汉国武帝所设秘 境,我们准备打开看看。但除此之外,此地还不少难得一见的珍宝。紫姑娘,你 想选哪个?」 「当然选秘境了。」 仇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不妨先商量好。按照宗门规矩,既然是同门, 默认为平分,双方各得五成,轮流挑选。紫姑娘可同意?」 小紫嫣然笑道:「秘境是你们开启的,我们跟着进来,让给你们一成吧。」 「那就是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仇雍接着道:「谁来破门?」 「我们五个,总共四个女人,只有程头儿一个男人,破门的事就交给你们好 了。」 「那我要再拿三成。」 「可以。但破门之后,我们要先进去。」 仇雍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先进。让给你一成。」 「两成。不能超过五人。」 仇雍又沉默了一会儿,「可。我七你三。我们先进去五个人,你们随后。」 「我要优先挑选权。给你一成。」 仇雍一口回绝,「不行。」 「那你给我一成,我把优先权让给你。」 仇雍想了想,拿出一支线香,折成一长一短两段,握在手中,只露出短短一 截,「长者为先。你来抽。」说着递给小紫。 小紫信手一抽,正是那根长香。 仇雍立刻道:「一成。」 小紫笑道:「现在要五成了。」 仇雍眉梢跳了跳,「最多两成。」 「成交。」小紫挑起唇角,笑吟吟道:「现在又是五五分成了。仇尊者,你 又吃亏了。」 仇雍默然。己方开启秘境,己方破门,最后还要跟毒宗的人平分收益,简直 亏到姥姥家了。就算换来了优先挑选权和首先进入的权力,吃的亏也补不回来。 第四章 「我有个主意,」小紫笑道:「不如我们来竞价。每一件东西我们都给出价 格,谁出的价高,谁拿东西。另一个人拿钱。这样才公平,也免得因为挑肥拣瘦 伤了和气。」 仇雍不禁心动,这主意不错,确实很公平。 「尊者不可!」剑玉姬知道仇尊者闭关多年,若非因为殇振羽,现在还在闭 关,长久与世隔绝,人都有些迂了。这主意看似公平,但凭程氏商会的财力,恐 怕己方竞到最后,一件东西都捞不到。 仇雍专门叫上剑玉姬,就是为了拾遗补阙,当即道:「不行。」 「仇尊者,你可是错过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呢。」 仇雍道:「若是遇险?」 「各凭天命。」 「若有争议?」 「按宗门成规处置。」 仇雍点点头,对剑玉姬道:「我说得没错吧?她也是讲规矩的。只要按规矩 来,尽可商量。不一定非要动手。」 剑玉姬心下苦笑,这位仇尊者还是吃的亏太少。假如一开始就动手,一个子 儿都不用分出去。结果现在平白分出去五成收益。 那个碧鲮族的小姑娘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样,笑道:「安啦。要不然你们 连五成都拿不到呢。」 剑玉姬展颜一笑,算是揭过此节。毕竟有这个鬼精灵的丫头专心捣蛋,一门 心思扯自己后腿,还真可能鸡飞蛋打。 仇雍对剑玉姬道:「你来安排吧。」说着他面对着青铜大门,盘膝坐下,闭 目不语。 剑玉姬开口道:「闻姨。」 闻清语上前,手里提着一只革囊。即使周围光线极暗,革囊上的五彩长绶仍 然鲜艳夺目,使得程宗扬眼角狠狠跳了几下。 「长秋宫的印玺!」云丹琉叫道:「还给我!」 齐羽仙奇道:「咦?云大小姐什么时候受封的长秋宫,正位皇后了?」 云丹琉脸一红,凶巴巴道:「要你管!」 闻清语走到长明灯旁,从革囊中取出那枚「皇后之宝」的印玺,放入凹槽。 面前的青铜大门毫无动静,剑玉姬又唤道:「西门。」 西门庆捧着一只木匣,越众上前,在另一侧长明灯下站定,然后打开木匣。 木匣刚一打开,一道莹润的白色光泽便从匣中透出,光芒并不耀眼,却有种 君临天下的气质,让一旁的长明灯都黯然失色。 匣内是一枚四寸大小的玉玺,玉质纯白如脂,玺上的印钮是五条盘龙,鳞爪 张扬,虬须飞舞,栩栩如生。闻清语手中的皇后之宝已经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稀世 美玉,但与这枚玉玺相比,判如云泥。 「这是……传国玉玺?」程宗扬虽然没亲眼见过那枚象征汉国至高无上权力 的传国玉玺,但这枚玉玺拿出来,什么玺都得靠边站。 「可传国玉玺不是在刘建手里吗?」 那小子都拿着玉玺下过多少道诏书了,难道他手里的是个假货? 剑玉姬笑而不语。 齐羽仙奚落道:「刘建知道什么真假?」 「你们还真会玩啊。刘建拿假玺下了那么多诏书,回头被人揭穿,他这个假 天子还不得被人生吃了?」 齐羽仙奇道:「程少主是替刘建担心吗?」 「……你们可真够黑的,枉刘建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倒好,一开始就给他下 好套了。」程宗扬叹道:「跟你们交朋友,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西门庆将玉玺放入凹处,两侧的长明灯光焰忽然一跳,然后盘旋而起。程宗 扬这才注意到,那两盏长明灯的灯芯不知是何物制成,燃烧不知多少岁月,依然 光洁如新。两道光焰越拉越长,竟然在空中幻化成龙凤的图案。 青铜大门上那对龙凤被变幻的光焰映照,金铸的鳞羽仿佛浮动起来。与此同 时,高处红宝石嵌成的凤目和低处深黑色的龙睛光华流淌,直如活物,似乎随时 都会从青铜大门上飞出来一样。 「朱枭。」 「赤狸。」 「紫鸾。」 随着剑玉姬的召唤,两男一女从人群中走出,他们各自拿着一只革囊,但囊 外没有彩绶,里面装的也不是印玺,而是三颗人头。 这三个人自己居然都认识——中垒校尉刘子骏、虎贲校尉刘箕、步兵校尉刘 荣! 刘子骏死于乱军之中,刘箕被刘建下令斩杀,这两个死得早,被人拿走首级 不算意外。可刘荣一直带着步兵军,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剑玉姬借走头颅,看来是 不准备再还了。 刘子骏和刘箕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但不知巫宗的人用了什么秘法,断颈处血 迹尚新。 剑玉姬拿出一支朱红色的珊瑚笔,深红色的笔锋在革囊中蘸满鲜血,然后点 在龙睛上。 龙睛微微一闪,随即又沉寂下去。 剑玉姬换了一只革囊,执笔再点,这次却毫无动静。 不待剑玉姬开口,那人便收起革囊,往后退去。 剑玉姬第三次落笔,龙睛重新闪动了一下,虽然还很微弱,但比次明亮 了许多。 三颗人头能有一颗有用,已经足够让人满意。剑玉姬不断落笔,随着鲜血的 渗入,那对龙睛越来越亮。等最后一只革囊中的鲜血堪堪用尽,冥冥中忽然传来 一声龙吟。 「去!」剑玉姬低叱一声,朱笔扬起。 革囊中残余的鲜血顺着笔锋所指,飞上大门,溅在丹红的凤目中。 随着一声清越的凤鸣,门侧那行鲜红的字迹仿佛有鲜血涌入,沿着笔划迅速 扩散,一点一点变得血红。与此同时,厚重的青铜大门发出沉闷的「轧轧」声, 缓缓打开。 密闭的门缝中忽然透出一道光线,变幻的光影映得人眼花缭乱。程宗扬屏住 呼吸,望着逐渐开启的青铜大门,一边不动声色地握住刀柄。 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变红的「刘」字突然一滞,扩散的血痕仿佛失去路径, 在字迹上滚动片刻,然后猛地从杂乱的刻痕中渗出,淋淋漓漓淌落下来。 接下来,眼前的局面就整个乱了套了。鲜血争相从各处字痕上流淌下来,像 小儿涂鸦一样混成一团。刚才还充满神秘色彩的龙吟凤鸣之声,这会儿就像生意 正好的杂货铺一样,你一声我一声叫个不停,简直是逼格扫地,斯文丧尽。 长明灯的光焰也不甘示弱的扭动起来,那对幻化出的龙凤图案神圣全无,像 跳大神一样在空中一通乱拧,最后放了两团不大不小的烟花,重新变回两朵昏暗 的火苗。刚刚开启一线的青铜大门像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呯」的合紧,所有的 声息同时消失,再也没有动静。 在场的众人怔了半晌,然后齐刷刷抬起头,望向门侧那个被人用利器胡乱划 过的「刘」字。 程宗扬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每次遇上岳鸟人的遗物,自己都有种 大开眼戒的感觉。这鸟人太会玩了。剑玉姬算无遗策,妙计无双,翻手为云,覆 手为雨,轻而易举搞定天子,先抢永安,再掠长秋,出入两宫如入无人之境,玩 弄汉国于掌股之上,手握传国玉玺和皇后之宝,天下莫与争锋。然后呢? 遇到岳鸟人,还不是一脚踩上狗屎? 程宗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充满同情地欣然说道:「怎么了这是? 玩砸了?「 剑玉姬面色平静,只微微颦眉。 齐羽仙神情凝重,远远看着仙姬执笔的手掌。 「我猜吧,可能是血还不够纯,」程宗扬道:「要不要再多找几个宗室放放 血?」 西门庆脸色十分难看,他衣袖一卷,收起玉玺。一旁的闻清语也收起皇后之 宝,放回囊中。 仇雍负着双手,望向紧闭的青铜大门,良久道:「走吧。」 仇雍头也不回往来路走去。巫宗诸人紧随其后。 程宗扬道:「这就走啊?不多坐一会儿?」 剑玉姬轻笑道:「此地群狼环伺,妾身不敢多留。公子英雄虎胆,不妨暂停 片刻。」 程宗扬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剑玉姬等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中,四周重归寂静。 程宗扬越想越不对,「我们也走!」 云丹琉道:「哪边?」 周围八条通道,除了被青铜门封住的一处,剑玉姬等人走的一处,还剩下六 条。程宗扬想也不想,便指着离剑玉姬等人最远的一条,「这边。」 吕雉冷笑一声,「如果是我,绝不会选那条。」 「为什么?」 吕雉笑而不语。 程宗扬有心给她一刀,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齐羽仙道:「若是让娘娘来选,走哪条合适呢?」 吕雉指向对面一条通道。 云丹琉道:「让你选呢?」 齐羽仙道:「我选旁边一条好了。」 「那这三条都不选。」云丹琉道:「我们选这边!」 齐羽仙道:「大小姐好重的戒心。」 云丹琉不屑道:「我纵横海上的时候,你还没发育呢。」 那条通道与来时截然不同,一进去就是长长的阶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 直走了半个时辰,阶梯终于消失,脚下变成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 程宗扬拿起手电筒四处照射,只见小径两旁是成片的林木,不过树木早已焦 枯,枝叶化为灰烬,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树干,一片漆黑。 「这不会要变成煤吧?」程宗扬用刀背磕了磕,硬梆梆的树身犹如石质。 一直蜷在齐羽仙怀里的雪雪忽然抬起头,它在空中嗅了嗅,然后挣脱出来, 撒开四条小短腿,往林中奔去。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追了上去。 雪雪一口气奔出里许,周围全是焦炭般的枯林。突然程宗扬眼睛一亮,看到 林中一个人影。 罂粟女靠在一根焦木上,她像是从高处落下,半身都沾满黑灰,手臂也擦破 了一大块。 「主子!」罂粟女挣扎着站起身,一边向他们招手。 程宗扬大喜过望,对雪雪夸赞道:「真看不出,你他娘的还是条警犬呢!」 这种地方光线全无,倒是狗鼻子派上了大用场。 「就你自己吗?其他人呢?」 「奴婢只看到一道白光,然后就落到这里。」罂粟女道:「这地方什么都看 不见,到处都黑糊糊的。」 云丹琉道:「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摸着黑走,撞了好几次。」 众人说话时,雪雪还在撒着欢地往前跑。程宗扬一看有门,赶紧追上。 这次又跑出里许,林中现出一个人影。 楚雄躺在一棵焦枯的树木后面,双目紧闭,脸色因为失血而一片苍白。 陶五这个世仆运气倒是不错,昏迷不醒还能碰上自己。大家虽然没有什么交 情,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程宗扬走过去,准备把他背上,可刚绕过枯木,他浑身的汗毛便猛然乍起。 一只漆黑的生物伏在楚雄身上,听到动静,它从楚雄腹腔中抬起血淋淋的脑 袋,然后示威般张开嘴巴。 它头颅看似不大,可嘴巴张开的幅度简直如同一条鳄鱼,好像整个脑袋都裂 开一样,只剩下一张血盆般的嘴巴,露出狰狞可怖的利齿和腥黑色的舌头,零乱 的血rou和内脏挂在它齿间,不断滴落。 这怪物似乎正在嚎叫,但耳边听不到任何叫声,只能感觉到发丝微微振动。 程宗扬不敢转身,他盯着怪物的利爪,慢慢往后退去。 脑后风声响起,程宗扬手腕一翻,将长刀贴在肘部,抬肘撞去。 「叮」的一声,刀尖撞上利齿,将袭来的怪物撞飞。 程宗扬盯着面前的怪物,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周围的焦木上不知何时已经多 了十几只相同形色的怪物,它们体型如狼,尾巴如猴,腋下生有短小的rou翅,此 时踞伏在漆黑的树干上,嘴巴倏忽张开到一个可怕的幅度,然后又猛地合上,利 齿发出「卡卡」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心里早把小贱狗骂了一万遍,这死狗直接把自己领到怪物窝里来了, 它是成心的吧? 对面的怪物从尸体上撕下一条肋骨,「卡嚓卡嚓」吃了个干净。坚硬的骨骼 在它齿下就像脆黄瓜一样,无论是它牙齿的锋利程度,还是咬合的力量,都令人 心惊。 程宗扬眼睛丝毫不敢乱眨,楚雄显然死了不短时候,自己的生死根连一点死 气都没有感受到。更要命的是一窝十几只怪物,唯有眼前这只怪物独享了整具尸 体,能有这样的待遇,对面这只怪物八成是首领。 从后赶来的云丹琉失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别过来!」 话音未落,那只怪物猛地纵身,掠过一道残影,却是绕开程宗扬,直接扑到 云丹琉面前。 云丹琉反应极快,青龙长刀卷起狂飙,往怪物劈去。这一刀若是斩中,那怪 物就算是铁铸的也不好使。 那怪物腰身圆滚滚的,仿佛塞了一只皮球,可它速度出奇的迅捷,鬼魅般穿 过刀影,鳄鱼般的巨口一张,咬住云丹琉的手臂。 云丹琉躲闪不及,手臂被两排利齿咬中,她娇叱一声,真气直贯臂膀。那怪 物利可断骨的牙齿撕开衣袖,却咬不穿她的护身银甲,反而被真气生生震开。 那怪物打了个滚,退到尸骸处,然后又张开嘴,无声地嚎叫起来。 「快走!」程宗扬意识到它在召唤周围的怪物,立即挥刀掷出,闪身疾退。 周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不知有多少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 「该死!」齐羽仙道:「怎么把这些怪物招来了!」 云丹琉道:「兽类怕火!放火把它们吓走!」 「不行!」齐羽仙尖声道:「这里遍地都是焦炭,沾火即燃!一旦失火,谁 都逃不了!」 程宗扬心头一动,「这地方不会是被烧过吧?齐姊儿,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 的蚂蚱,你要再藏着掖着,我们倒霉,你也好不了!」 齐羽仙一咬牙,「我圣教以前进来过,曾经遇见过这种叫魇狼的怪物,伤亡 惨重。」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们?」 「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教尊说,幽冥狼所在之处是一片密林。」 「教尊?那位秘御天王也来过?」 齐羽仙道:「教尊与岳贼与此大战过一场。看情形,岳贼难以取胜,才用诡 计纵火烧林。」 小紫眨了眨眼睛,「放火的是那位秘御天王吧?」 齐羽仙冷冰冰道:「紫姑娘,你也是圣教中人,污蔑圣教,贬低教尊,对你 有什么好处?」 「谁让他挡我的路?」小紫道:「那个老家伙,早该退下去了。」 「喂!」云丹琉道:「你们教尊没说过怎么对付这种怪物吗?」 齐羽仙面无表情地说道:「教尊吩咐过,遇到魇狼尽量避开,如果避不开, 设法找到魇狼的首领,把它斩杀。无论如何不能被它们围住。」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那只疑似魇狼首领的家伙早已退得不见踪影,这会儿还 说个屁啊。 「来吧!」程宗扬举刀横在身前,朝面前的怪物大喝一声。 数十头魇狼四面围拢,然后猛地蹿出数条。刹那间,四面八方布满了巨大的 鳄口,同时咬下。 程宗扬等人背靠着一截焦木,焦枯的树身即使被焚烧之后,残留部分仍有数 丈高。程宗扬、云丹琉、齐羽仙各自出刀,被袭来的魇狼劈开。 波攻势只是试探,紧接着,第二波魇狼又扑了上来。它们鼓动着腋下的 rou翅,张开的巨口足够把人整个吞下,里面层层叠叠的利齿像尖刀一样。 它们刚才能透过云丹琉的刀光,并不是有什么妖法,而是速度实在太快。程 宗扬一刀劈出,却只斩中一个残影,那条魇狼一口咬下,将他整条手臂都吞入口 中。自己没有云大妞的横练功夫,危急关头,程宗扬勉力竖起长刀。眼看鳄鱼般 的巨口合下,要被刀尖扎个对穿,那魇狼脑袋微微一侧,从竖咬变成横咬。程宗 扬急忙撒手,「卡」的一声,长刀被魇狼咬住,刀尖在它齿下崩断。 程宗扬左手掌骨被曹老头拍断,无法施展双刀,但身上还是习惯性地带了两 把刀。他反手抽出另一把刀,斜撩而起,刀尖一沉,正中魇狼咽喉,可魇狼的皮 毛坚韧之极,这一刀竟然只刺进寸许,就难以为继。 受创的魇狼倒跌回去,那柄被它咬中的长刀掉在地上,刀身已经被咬得扭曲 变形。 一旁的云丹琉进退如风,她刀法走的狂猛一路,本就擅长近身搏杀,手中那 柄用珊瑚铁改造过的青龙偃月长刀更是威力尽展,程宗扬用的汉军制式环首刀只 在狼皮上戳了个小洞,死在云丹琉刀下的魇狼已经有三头。再加上她的横练功夫 和用来护体的贴身银甲,即使偶尔不慎被魇狼咬住,也不会留下致命的伤势。 罂粟女修为稍逊,但她待在程宗扬和云丹琉之间,压力倒是最轻的。 齐羽仙的弯刀出手诡异,单论刀法,程宗扬那手传自二爷的五虎断门刀拍马 难及。可惜这种硬碰硬的搏杀非其所长,眼下局势最危险的反而是她。 魇狼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频率越来越快。齐羽仙被逼得步步后退,差不多 半个身子都藏在程宗扬背后。 吕雉道:「你们想死,非要拉着哀家垫背吗?」 小紫笑道:「险些忘了,你还能飞呢。程头儿,你要不要骑到她身上?」 吕雉玉颊怒气微现,过了一会儿道:「我最多只能带一个人。」 「多带几次就好了。」 吕雉冷笑道:「小meimei,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吗?」 小紫笑道:「我们可以给你绑条绳子,等你飞过去,再把你拽回来。」 齐羽仙道:「她能飞?」 「你要不要试一下?」 「能飞也跑不了。」齐羽仙道:「你以为它们的rou翅是摆来看的吗?」 小紫道:「那就不要跑了。你去,把那个首领杀掉。」 魇狼攻势正好退去,给了众人一丝喘息的机会。齐羽仙指着自己的鼻子,愕 然道:「我?」 「你是诱饵啦。多努力一点,就算被它们吃掉,也要挣扎一下。」 齐羽仙冷笑道:「掩护你吗?」 「是她。」小紫对吕雉道:「你要在她被吃掉之前跑过去,找到那个首领, 接着装作要飞的样子,但一定不能真飞,要让它咬住你。然后让程头儿过去,把 那个首领杀掉。」 吕雉冷笑道:「让我自己去喂魇狼?」 「运气好的话,程头儿杀掉魇狼,还能把你收拾好,尽量拼整齐一点。」 「做梦!」 小紫竖起一根白嫩的小手指,轻轻摇了摇,「不听话可是要被惩罚的哦。」 吕雉仰天大笑,「本宫母仪天下逾二十年,居然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威胁?何其谬哉!」 小紫叹了口气,同情地说道:「你会后悔的。」 吕雉不屑地冷哼一声,「你能活下来再说吧。」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脑袋,雪雪张开口,吐出一只血迹斑斑的玉瓶。 周围魇狼的攻势一滞,数十双妖异的眼珠同时望向玉瓶。 小紫拿起玉瓶,轻轻一摇。魇狼已经停滞的攻势猛然变紧,如同发狂一样猛 扑过来。 「死丫头!把妖铃收起来!」程宗扬叫道:「我看到那个首领了!云大妞! 把刀给我!「 云丹琉毫不犹豫地把那柄青龙偃月刀掷了过来。程宗扬飞身而起,顺手抄起 龙刀,用刀背磕飞一头扑来的魇狼,借势越过狼群,往楚雄的尸骸扑去。 那只魇狼果然还在埋头吞噬尸体,地上血rou狼藉。 程宗扬一声不响,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然后疾劈而下。 「不是它!」小紫道:「它是一条怀孕的母狼!」 程宗扬刀锋已经斩下,那条魇狼才发觉威胁,它故技重施,张开鳄鱼般的巨 口往刀上咬去,忽然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千钧一发之际拖着圆滚滚的腰身往侧方 闪开。 长刀落下,焦枯的树木被整个剖开,魇狼一侧的rou翅被刀锋斩中,溅出一股 黑色的汁液。 一股可怖的气息从枯木后方升起,一头庞大的魇狼伸出利爪,攀上枯木,出 现在众人面前。 它体型有一般魇狼的三倍大,腋下的rou翅覆满鳞片,翅骨根根凸起,犹如鱼 鳍。它张开巨口,口内居然是重叠的三层利齿,随着口腔的开合,参差起伏。 它喉中发出无声的嚎叫,周围的魇狼停止攻击,像臣属一样伏在地上,瑟缩 不已。在场的众人听不到一丝声音,双耳却像被钢针攒刺,传来阵阵剧痛。 程宗扬将左手递到嘴边,用牙齿咬开绷带,然后舒展了一下手掌,紧紧握住 刀柄。这些天宫里宫外血战不休,他吸收的死气绵绵不绝,即使只拿出少许转化 为生机,也足够治愈身上的伤势,若非死太监下手太过阴毒,自己的掌骨早就可 以痊愈了。 魇狼首领rou翅张开,在腋下缓缓鼓动。程宗扬额角滚出一滴冷汗,这点子太 过扎手,看起来就不好惹,自己真未必能拿下它。万一死丫头没过门就守寡…… 啊呸!等干掉这个妖物,自己还要跟云大妞爽一把呢!最好把罂奴也拉上。 「程头儿,让开!」 小紫一声娇喝,将都卢难旦妖铃掷了过来。伏在地上的魇狼同时抬头,随即 又被魇狼首领散发的威压慑服下去。 魇狼首领腾身而起,张口往妖铃咬去。 「四哥哥!」 随着小紫的召唤声,一柄漆黑的翼钩从黑暗中探出,挽住魇狼首领的脖颈, 轻轻一提。魇狼巨大的头颅飞了出去,断颈喷出浓黑的汁液。 一只手从旁伸出,稳稳接住玉瓶。 程宗扬又惊又喜,「四哥!你怎么在这里?」 斯明信古怪的声音响起,「北宫地下多出一条暗道。」 「所以我一路追了过来。」程宗扬默默把他的话补全。怪不得四哥一直不见 踪影,永安宫湖底的异动肯定瞒不过他的耳目,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涉到岳鸟人, 这可是大事。汉国就算全灭了,也别想把四哥拉回去。 魇狼首领被斩首的一刹那,周围的魇狼全都陷入疯狂,它们没有攻击在场的 人类,而是互相嘶咬,拚命要分出胜负。甚至有几头魇狼围住那条怀孕的母狼, 疯狂攻击它的腹部。 「这些魇狼首领一死,就会彼此争咬,直到出现新的首领。」斯明信停了一 下,然后道:「是岳帅说的。」 程宗扬感觉很不好。周围弥漫的死气像潮水一样不断涌入丹田,尤其是刚刚 被斩杀的魇狼首领,死气浓厚之极,丹田内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旋已经到了崩溃 的边缘。他干笑一声,「看来岳帅进来过。哎,他说过汉宫地下的秘境?」 斯明信没有作声,他走过去,把玉瓶交给小紫。 小紫举起雪雪的小爪子摇了两下。 斯明信僵硬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回报一个微笑,最后还是没笑出来。 第五章 程宗扬忽然压力一轻,却是小紫用妖铃吸走阴魂。他松了口气,「四哥,你 一路遇到别的人了吗?朱老头,两个太监?还有赵皇后她们?」 斯明信摇了摇头。 「那四哥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斯明信用力一点头。 太好了!这鬼地方自己一点都不想多待。程宗扬道:「在哪儿?」 斯明信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滚开!」云丹琉喝道。 那条母狼在几头魇狼的攻击下,被咬得遍体鳞伤,仍拚命护住腹部。云丹琉 看不过眼,过去将围攻的魇狼踢开。 那些魇狼分出首领之前,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攻击同类上,对云丹琉理都不 理。但被踢开几次,它们失去攻击母狼的兴致,转头彼此嘶咬起来。那条母狼深 深看了云丹琉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钻进黑暗中。 斯明信站在前方,等他们跟上,才转身继续往前。四哥是个热心肠,可惜不 喜欢说话。程宗扬只好闭上嘴,紧跟在斯明信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