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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九集)(完)

帘,局势又该如何?」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霍子孟一手遮天。以赵飞燕的名声,她即使垂帘,政令

    也出不了长秋宫……哦,届时应该是永安宫了。

    「属下在北宫权策多时,当下之计,唯有让刘建、金蜜镝、霍子孟、董卓等

    人同归于尽,到时外有董宣、宁成,内有单超、唐衡、徐璜,方可保皇后和定陶

    王无恙。」

    这是彻底的大洗牌。程宗扬已经能想像自己将取代历史上的董卓,成为祸乱

    天下的首恶。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嫂夫人的?」

    「我与内子商量过。内子也是一样的看法。」

    「不行。我不同意。」程宗扬没绕任何弯子,直接否决,然后道:「但我想

    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能将董卓、金蜜镝、霍子孟和刘建一把搞定?」

    「胡骑军。」

    程宗扬挑起眉头。班超斩杀刘建和吕氏的使者,夺下胡骑军的兵权,由于大

    雪误期,昨日刚到洛都。他行事慎密,先知会了王蕙,然后才悄然入城,如今正

    在西邸候命。

    「主公慧眼如炬,班先生果然是国士之才。」秦桧轻轻拍了一记马屁,然后

    道:「北军八校尉,眼下唯一保存完整建制的,就是胡骑军了。加上董宣手下的

    两千隶徒,忠于皇后的两宫护卫,我们一方的兵力已经超过三千人,完全可以鼎

    足而立。」

    「不行。这样不行。」程宗扬连连摇头。

    程宗扬对霍子孟这老狐狸也没有太多好感,但金蜜镝……对他下手,自己良

    心都过不去。

    假如霍子孟和金蜜镝出事,就凭赵飞燕和定陶王这对孤儿寡母,面对群雄蜂

    起的局面只能一筹莫展。至于董宣和宁成,他们成为朝廷柱石的路还很长,眼下

    还都缺乏足够的威望和经验。

    「那样只会天下大乱。」程宗扬望着暮色中的洛都,隔了一会儿道:「能不

    能设法消耗霍子孟的实力?让他以后即使掌权,权势也不会太大。」

    「如果赵氏有吕雉的手腕,折衷也未尝不可。可惜……」

    秦桧没有再说下去,但话中的意思已经显露无遗,以赵飞燕的名望和能力,

    根本不是霍子孟的对手。霍子孟甚至都不用出手,只要他活着,霍氏的门生故吏

    就能把赵飞燕架空。

    程宗扬正想着假如除掉霍子孟,该如何善后……他忽然间一怔,自己什么时

    候也变成这样的人了?事情还没有成功,就想着扯队友的后腿,一肚子见不得光

    的阴谋诡计。

    程宗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种缺德事,还是别干为好,一切都看赵飞燕

    的命吧。说不定她运气好,这边定陶王登基,那边老霍就马上风了呢?不过说到

    赵飞燕的命……红颜薄命这词基本上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奶奶的,这件事上自己已经尽力了,总不能把赵飞燕养起来吧?自己又不是

    皇帝,养得起吗?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同意你保存实力,但绝不能对朋友背后下手。」程宗

    扬怕秦桧尴尬,玩笑道:「你在北宫留那么久,就在琢磨这些鬼点子呢?」

    「不是。属下是撞见一件怪事,才刻意多留了一会儿。」秦桧道:「刘建身

    边有晴州商会和龙宸的人。」

    「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吧?很奇怪吗?」

    「刘建一方原本是以剑玉姬为主,但眼下的局面,很像是晴州商会与刘建联

    手,把剑玉姬一方排挤出去。」

    程宗扬想起莫名死掉的苍鹭,「你是说剑玉姬被人阴了?」

    「有可能。」秦桧道:「依我看,那个成光很可能已经背叛巫宗。」

    程宗扬怔了半晌,忽然间大笑起来。

    「主公为何发笑?」

    「我是笑剑玉姬。那贱人还说把成光送给我。结果呢?就算是她们精心培养

    的御姬奴,也不会甘心被当成玩物。这不,剑玉姬就被成光反咬了一口?没有人

    是傻子,成光有机会当上皇后,母仪天下,干嘛还要受别人的挟持?所以说,任

    何时候都不能把别人当成没脑子的工具。」

    「还有一事,」秦桧道:「那些兽蛮人也投入了刘建一方。」

    程宗扬笑声戛然而止。如果说刘建、晴州商会、龙宸合谋抛开剑玉姬,兽蛮

    人改投刘建就不对了。它们明明是吕巨君引来的,和刘建水火不容。凭自己跟金

    兀术、豹子头和青面兽相处的经验,那些兽蛮人可没有什么花花心思,基本上都

    是张开嘴就能看到屁眼儿的直肠子,见风使舵这种事它们可不会干。除非它们与

    刘建背后的人早有联络……

    程宗扬忽然道:「陶五呢?」

    「他遇见晴州商会的自己人,已经回去了。」

    程宗扬心乱如麻,难道陶弘敏骗了自己,在永安宫内真是晴州商会与龙宸先

    动的手,以至于打乱了剑玉姬的全盘计划?

    以陶氏在晴州商会的地位,晴州商会背地里有什么谋划,陶弘敏不可能不知

    情。

    「赵墨轩呢?」

    程宗扬想起赵墨轩数次暗示,晴州商会不可信任。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

    子,连一贯坑队友毫不手软的剑玉姬都被他们给坑了。

    程宗扬想起自己遇见剑玉姬时,那贱人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私下里恐怕牙

    都咬碎了吧。

    「赵先生与程郑一道筹措物资,并无异样。」

    「难道是晴州商会搞的鬼?」程宗扬越想越深,眉头不由紧皱起来。剑玉姬

    的手段自己可是领教过的,连剑玉姬都吃了苦头,晴州商会得有多厉害?

    「晴州商会即便有些想头,主公也不必过于忧虑。」秦桧道:「只要刘建败

    北,任他们千般诡计,也只能竹篮打水。」

    程宗扬豁然开朗,晴州商会把宝全押在刘建身上,只要这把输了,就一切玩

    完。到时他们想改押赵飞燕,得先问问自己的程氏商会答不答应。

    「所以这时候更不能扯金车骑的后腿。把长伯和刘诏都叫上,务必保证干掉

    刘建。还有,」程宗扬叮嘱道:「无论如何,保护好定陶王。」

    正如对手的弱点全在刘建身上一样,己方的命门就是定陶王,那娃娃要是出

    事,赵飞燕就是寡妇死了儿,彻底没指望了。

    为了避开死气的范围,程宗扬连待在城上观战的念头都没有,直接进了长秋

    宫。

    他们从秘境出来的那口深井已经被人严密地看守起来,一方面是防止有人入

    内,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从里面出来。万一剑玉姬带着黑魔海大队人马从井里

    杀出来……后院起火的场面,简直不堪设想。

    程宗扬隐约有种感觉,那处秘境周围有八条暗道,被封住的那个不算,其余

    部分很可能有七个入口,分布在洛都不同地域。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两处,胶西王

    邸那口枯井,很可能是另外一处。

    眼下大战一触即发,自己不可能丢下战局,去胶西王邸搞什么挖宝探险的勾

    当。还是等等吧,反正枯井也不会飞了。程宗扬这么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

    己的回避是因为对那处酷似太泉古阵的秘境,潜意识中就有种抵触的情绪。

    秦桧带着吴三桂和刘诏返回北宫,王蕙在长秋宫的门楼内处理事务。有这对

    夫妻档在,程宗扬大为放心。

    已经是掌灯时分,披香殿内精巧的宫灯和巨大的灯树此时早已尽数点燃,一

    片灯火通明。

    小紫坐在御榻上,一手支着粉腮,慵懒地靠着一只锦垫。她纤足微微翘起,

    足尖挑着一只黑漆木屐,一晃一晃,白嫩的小脚丫莹润如玉,美得让人心悸。

    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伏着一具白软如脂的玉体。罂奴捧着一只系着五彩绶带

    的玉玺,正在那具玉体上盖印。蘸满朱砂的玉玺用力按在那丽人身上,仿佛深深

    嵌入到雪团般的臀rou之中。等她抬起手,丰腴的臀rou立刻弹起,颤微微晃动着,

    露出雪臀上一个鲜红的玺印。

    齐羽仙抱着雪雪跪坐在旁,淡漠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戏谑。

    那位被人盖上印玺的丽人,自然就是吕雉了。除了臀上的玺印,她两侧肩胛

    上,被人用朱笔画了一对可爱的小翅膀。再往下,雪白的粉背上写着几行鲜红的

    文字:皇太后吕氏,姿容姣丽,幽质如兰。肤白而艳,色美而娇。尝闻关内侯、

    大行令程高义,倾心不已,夙夜祈叹,唯愿献身为程氏奴。自诏下之日起,凡皇

    太后吕氏之所属,尽归程氏。吕氏入内宅,为阶下奴。兰质娇蕊,奉于席前,蒲

    柳之姿,唯供驱使。云掩玉户,顺而承之,春入后庭,悦而受之。入则莺声娇啼,

    出则媚态横生。堂前春色,娱主上之耳目,榻上云雨,供主上之欢愉。凡主上有

    命,皆极力奉迎,待主上尽欢乃止。若有违命,天地不容。钦此。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这几行文字再配上臀后印玺,简直就是一封诏书——太

    刺激了。

    小紫笑道:「好玩不好玩?」

    「死丫头,就你会玩。谁写的?」

    「是罂奴的主意,蕙姊姊写的。」小紫笑道:「罂奴在宫里学了不少东西,

    刚才还出了几个好主意——你自己跟主子说。」

    罂粟女道:「奴婢方才说,以后让雉奴作事,都给她下诏。下诏让她侍寝,

    给她灌肠,还可以让她自己给自己下诏,每天要浪够十次……」

    即使受此污辱,吕雉仍然不动声色,似乎真到了荣辱不惊的地步。

    程宗扬道:「太后娘娘,这诏书你看合适吗?」

    吕雉淡淡道:「哀家当年处置那些贱婢,何止如此?如今加诸己身,无非世

    事轮回而已。」

    这意思是她已经有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觉悟了?为什么自己看到她这么冷

    静,有点不爽呢?

    罂粟女道:「不如把份诏书刺在她身上好了,免得洗掉了。」

    吕雉眉头纹丝未动,只是眼中露出一丝不屑。

    小紫笑道:「太没用了,吓都吓不住她。」

    罂粟女在主人面前丢了面子,气恼地在吕雉身上拧了一把。

    「羽奴,你过来。」小紫唤道。

    齐羽仙翻了个白眼,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们约好到大祭开始为止,留

    几分面子,将来好相见。」

    「万一没有大祭了呢?」小紫笑道:「你不是要给我当一辈子奴婢了吗?」

    齐羽仙心里「咯登」一声,「怎么可能?」

    「那你问问她,那只鱼眼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齐羽仙眼角一跳,扭头盯住吕雉。

    吕雉无声地笑了起来,「到底瞒不过你。」

    「别以为你做得多隐秘,在场的至少有三个人都看见了。」

    齐羽仙忍不住道:「什么鱼眼珠?」

    「你问她好了。」

    齐羽仙笑道:「紫姑娘想看我们巫宗的逼供手段吗?」

    「知道了还问。」

    「那,奴婢就献丑了。」

    齐羽仙一手托起吕雉的下巴,笑吟吟道:「敢问紫姑娘,娘娘身上缺点什么

    的话,要不要紧呢?」

    小紫笑道:「只要不弄死,你把她拆了都可以。」

    「有紫姑娘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齐羽仙抬起指尖,贴着吕雉的眼皮划

    过,柔声道:「仔细看着,如果你敢闭眼,我就慢慢撕下你的眼皮。」

    吕雉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

    齐羽仙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双手一扬,一团黑烟从她袖中飞出,罩

    在吕雉眼睛上方。接着她拔下簪子,刺破指尖,挤出几滴鲜血,然后用簪尾刺进

    吕雉眼角,贴着她的眼皮在眼球上方一划,顺势将鲜血弹在她眼梢。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吕雉浑身一紧,接着耳边传来齐羽仙的笑声,「我改主意

    了,还是刺瞎你这对眼珠好了。」

    「哈,娘娘的两颗眼珠都被切开了,正好是瞳孔中央。啧啧,居然没有流太

    多血呢。」

    隔着黑烟,能看到吕雉眼睛飞快地转动了几下,不过她视线被黑雾笼罩,什

    么都看不到,而眼珠本身并没有痛感,她只能隐约感觉到眼球滚过眼皮时,传来

    几丝异样的触痛。

    齐羽仙用两枚细细的金针,将吕雉眼皮挑开,两端卡在眼眶上撑紧,然后在

    她眼珠转动时,模仿出眼球割裂的触感。

    隔着黑雾,能看到吕雉瞳孔不住收紧,一脸的不敢相信。自己贵为太后,她

    们竟然这么随意就刺瞎自己的眼睛?

    「现在娘娘可以说了吧,鱼眼珠是什么?」

    齐羽仙一边问,一边取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弹出些许蓝色的液体,然后

    轻轻一吹,蓝色的液体散成雾状,落在吕雉胸前。

    吕雉眼珠不住颤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眼睛上,丝毫没有觉察到

    身上的异状。

    「哎哟,果然是太后娘娘,好厉害呢,刺瞎了眼睛还能咬紧牙,一声不吭。

    你既然不肯说,我只好自己来看看,娘娘心里想的什么了。「说着齐羽仙朝

    程宗扬比了比口型,又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程宗扬翻了个白眼,让你自己动手,连个托都没有,还真是辛苦你了。

    程宗扬按她的口型说道:「心里想的怎么看?」

    「把她的心挖出来就好了。」

    「那她不就死了吗?」

    「只要在她胸口挖一个洞,露出里面的心脏,不用拿出来,就能看出来她心

    里想的什么了。」

    「那你就挖吧。先说好啊,你要把她弄死了,我可跟你没完。」

    齐羽仙笑道:「公子还信不过我们黑魔海的手段?」

    齐羽仙拿起簪子,在吕雉胸口正对着心脏的位置,细致地划了个拳头大小的

    圆圈。吕雉像是受到巨大的痛苦一样,肌肤绷紧,齐羽仙划得并不重,只不过在

    她雪白的酥胸上留下一道红痕,但那些蓝色的液体将她的痛感放大百倍,让吕雉

    感觉胸口如同真的被利刃割开。

    齐羽仙悄悄拿起水盏中的羹匙,舀了些水,等簪子划过一周,然后作势往外

    一挑,同时吹出一团冰凉的水雾,溅在红圈内。

    吕雉只觉胸前剧痛难当,忽然间胸口一震,仿佛真被人挖了个洞,一股寒风

    从从敞开的伤口吹入,使得她心脏都抽紧了。

    她红唇一瞬间失去血色,唇瓣微微张开,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娘娘的皮rou好生均匀,」齐羽仙将一枚细针贴着红痕刺进吕雉皮肤,在皮

    rou内轻轻拨动,好像在拿刀尖去挑她的伤口,「一层皮肤……一层脂……里面还

    有一层rou……看到胸骨了呢。好白的骨头,简直跟象牙一样。不如取娘娘一根肋

    骨,做几支书签好了。」

    显然齐羽仙的口气、语速,甚至每个字,都专门训练过,能激起对方最夸张

    的想像。

    「还有密密麻麻的血管,像蜘蛛网一样,竟然有这么多啊。」

    剥夺视角,对吕雉这样的正常人来说,是一种可怖的酷刑。她目不见物,只

    能根据齐羽仙的描述想像自己胸口被挖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交织如网的血管和

    心脏,而且脑补的画风,往往比真相更可怕。

    随着齐羽仙绘声绘色的描述,吕雉再也无法保持从容。她的矜持和傲慢此时

    已经不翼而飞,身体微微颤抖着,能清楚看到,红圈内的肌肤正随着紧张的心跳

    阵阵颤动。

    「娘娘的心脏跳得好快。一、二、三……」

    齐羽仙笑吟吟数着,频率与吕雉的心跳一样,好像亲眼看到她心跳的速度一

    样。

    「我看到了!」程宗扬大叫一声,「她在想怎么讨饶,才能活下去!」

    齐羽仙气得想给程宗扬一刀,有这么拆台的吗?

    「不!」吕雉崩溃地尖叫道,然后放声大哭。

    程宗扬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心里却有些遗憾。他还真是奔着拆台去的,谁知

    道歪打正着,正好击中吕雉的软肋,揭破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被人一口揭破隐秘的吕雉情绪彻底崩溃,在她想像中,自己胸口被掏出一个

    血淋淋的大洞,心脏暴露在每个人的目光下,任何人都能看到她心底最不愿让人

    知道的那一面。

    此时的吕雉再也不是那个铁石心肠的汉国太后,她仿佛又回到刚刚失去双亲

    的那天晚上,就像一个脆弱无助的小姑娘一样,痛哭失声。

    齐羽仙把瘫软的妇人拥在怀中,柔声安慰,声称只要她乖乖听话,黑魔海巫

    宗自有无上秘法,让她伤处复原。

    吕雉拚命点头。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宁愿付出一切代

    价,只为了把这根稻草握得更牢一些,其他的一切全都可以抛弃。

    安慰了一会儿,齐羽仙道:「那你告诉我,鱼眼珠是什么?」

    「是银鳍比目鱼的眼珠。」吕雉哭泣道:「一共两颗,一颗在刘奭口里,一

    颗在我身上。铜门打开的时候,我把鱼目送了进去。」

    「你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吗?」

    「是的。我看到了。」

    「里面有什么?」

    「有一尊人像。」

    齐羽仙声音有些发抖,「是黑色的石像吗?」

    「不是。是金黄的。」

    齐羽仙怔了一下,「金黄的?什么样的?」

    「金灿灿的,看不清楚。我来不及看清,铜门就关上了。」

    齐羽仙有些失望地抬起眼睛……正看到小紫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啊。怪不

    得不让我去拜魔尊。原来你们把魔尊都弄丢啰。」

    齐羽仙张开嘴巴,忽然间有些后悔。自己还以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能

    从吕雉口中套出无数秘辛,谁知道一转眼,自己就把宗门最大的隐秘给漏了个底

    儿掉。

    程宗扬也是目瞪口呆。跟死丫头在一起,自己总能大开眼戒。比如拿著「太

    后之宝」往太后屁股上盖印;比如见识了巫宗怎么施展手段,三下两下把一个铁

    腕太后搞到崩溃;现在又出了黑魔海弄丢魔尊这种惊天秘闻,一件接着一件,让

    人目不暇接。

    程宗扬这会儿才意识到剑玉姬为什么会昏招迭出?因为她压根就没把汉国放

    在心上,人家的主要工作是寻找丢失的魔尊。

    什么夺玺夺印夺虎符,力挺刘建上位,鼓动太平道,劫掠长秋宫,全都是顺

    路的事。

    开启秘境需要武帝血脉,她就召来一堆宗室,质量不行就用数量来凑,多弄

    死几个总能凑够。开启秘境的机关在永安宫,所以她出手拍翻了太后。开启秘境

    门户需要天子和皇后的印玺,那就下手抢啊。先抢传国玉玺,再抢皇后之宝。至

    于天子和皇后没了印玺怎么办?人家不在乎。

    所以秘境一开启,人家什么都不管了。永安宫丢了,皇后扔半路了。苍鹭领

    军作战,不管了,是死是活随便。成光反叛,反就反吧,天大地大,不如魔尊事

    大。

    程宗扬完全可以想像,死丫头和朱老头几次三番被巫宗戏弄,生了一肚子的

    气。可巫宗那边真没戏弄的意思,他们捂盖子还来不及呢。死丫头几次上门要拜

    魔尊,巫宗面上敷衍,背地里都急得快尿裤子了。

    看看仇雍就知道,他一个尊者,因为魔尊的事,在毒宗面前都快直不起腰来

    了。各种商量,各种让步,各种不平等条约使劲签,能拖一天算一天。这要打开

    秘境,魔尊不在里头,巫宗还不得亏出血来?

    齐羽仙一指将吕雉点晕过去,然后努力堆出笑容,「紫姑娘,你误会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如果觉得能骗过我,就尽管编好了。」

    齐羽仙断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让我去找玄天剑,因为玄天剑被你们弄丢了。你们不让我拜魔尊,因

    为魔尊也被你们弄丢了。说不定你们明天会告诉我,那位秘御天王不小心把自己

    也弄丢了,所以才躲在阴沟里面,到现在都不肯露面。」小紫叹道:「要你们巫

    宗有什么用啊?废物点心吗?」

    齐羽仙低声下气地说道:「姑娘息怒,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教尊没露面,

    是因为教尊近年一直在研究星象。」

    「巫宗独传的星天之秘吗?说不定他把脑子丢了呢?还不如拿来,让我教他

    好了。」

    「紫姑娘若是中选天命侯,星天之秘传予姑娘也不是不可以。」

    「魔尊都没有了,还怎么挑选天命侯?」

    齐羽仙闭上嘴,决意不让她抓到半点把柄。

    「看你一脸心虚的样子,真是讨厌。」小紫打了个呵欠,「我去找云姊姊睡

    觉了。程头儿,你在这里跟她们玩好了。」

    「我跟你一起睡。」

    「不要。你只会跟云姊姊干坏事,让人家也睡不成。」

    「那我跟你干坏事,让云丫头睡不成。」

    「不要!」

    「小贱狗!」程宗扬道:「过来咬大爷一口!」

    雪雪狂怒地奔过来,朝他小腿咬去。

    小紫揪着雪雪的耳朵把它掉起来,「小笨瓜,你又上当了。」

    「喂!它凭什么是小笨瓜?」

    「因为它比你小啊,大笨瓜。」

    两个人一条狗拉拉扯扯地离开宫室,齐羽仙这才无力地跪坐下来,心下懊恼

    不已,呢喃道:「这下麻烦了……」

    「哈哈,」背后响起一声轻笑,「果然是丢了。」

    齐羽仙僵硬地回过头,看着角落里的罂粟女。自己今晚真是昏了头了,她勉

    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姊姊,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罂粟女翻了个白眼。

    「……求你了。」

    「我可不敢骗紫mama。」

    「怎么是骗呢?只要你不说就好了。」

    罂粟女上下打量着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你怎么求我啊?」

    齐羽仙一咬牙,「你要怎么样吧!」

    「把你刚才那一套手段,全都教给我好了。」

    齐羽仙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保证姊姊满意。」

    第八章

    程宗扬说是睡觉,但这一晚能睡着才见鬼了。

    经过一天的休整,整个南宫的军队此时都聚集起来,在宫门内列成阵势。赵

    充国、霍去病、吕奉先等骁将悉数披挂上阵,只等一声令下,便即出动。

    按照约定,留在北宫的单超会带着人马,从内打开宫门。金蜜镝将仅剩的骑

    兵全部集中起来,作为全军前锋,等宫门开启,时间就冲进宫内。

    为了避免与驻扎在御街上的凉州军冲突,金蜜镝没有选择距离最近,单超等

    人动手也最方便的朱雀门,而是选择了东边的苍龙门。

    亥时一刻,坐骑四蹄都用布帛包裹的骑兵当先开拔,紧接着是横咬着箭矢的

    步兵,动静太大的战车,包括作响的铁甲,都被全部弃用。

    战况出乎意料的顺利,那帮由家奴组成的乌合之众根本没有像样的组织,他

    们以为紧锁城门就能高枕无忧,根本没想过会有内应。

    当睡梦中的守卫被苍龙门开启的「辄辄」声惊醒,一个背着五把刀的壮悍骑

    手已经如风驰入,接着手起刀落,以令人眩目的速度收割人命。紧跟其后的是一

    名手持双矛的骑手,他双矛左挑右刺,每次出手,都一击毙命。再后面是一名拿

    着方天画戟,头戴金冠的少年,长相漂亮得就像个凑数的纨裤。

    结果试图来捏软柿子的刘建军都纷纷表示自己眼睛长在屁股上了,硬没看出

    来这个纨裤才是最狠的。不但把门洞里一扫而空,还追着逃跑的守军冲上城梯,

    一柄方天画戟杀得人头滚滚,直到身周丈许没有半个活物,才纵马从丈许高的石

    阶上一跃而下。那匹赤红的战马连个趔趄都没打,就四蹄如飞地追上前面两人。

    当后方的步卒潮水般涌至,彻底控制住苍龙门,骑兵的三名前锋已经杀到云

    龙门内的延休殿。

    当魏疾从永巷匆匆赶来,三名魔神的杀星已经闯入永安宫。

    魏疾心急如焚,一把抢过随从扛着的大刀,横刀跃马往三人冲去。魏疾死命

    催动坐骑,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柄大刀太重,有所拖累,战马奔出数十步后,速度

    越来越慢。

    三人风卷残云般将波守军屠戮一空,由于速度太快,那些由江都王邸护

    卫充任的守军甚至没有来得及逃跑,就死了个干净。

    第二波明显汲取了前辈的教训,有一半人冲上来阻挡的时候,都选择了脚尖

    向后,可惜他们还是没能跑过战马,区别是死得范围更大了一点。

    第三波守军已经不用冲锋了,因为敌人已经杀到台阶下方。他们在阶陛中部

    和下部的位置列成两重三层的防线,执盾的执盾,执戟的执戟,其余手忙脚乱地

    拉开弩弓,装上箭矢。

    五把刀弃马冲上台阶,挥舞着两柄足以开山的砍刀往盾墙劈来。另一名手持

    双矛的骑手腾身而起,踏在汉白玉制成的雕栏上。但最先冲上来的,是原本位置

    在最后方的少年,他直接策马奔上台阶,方天画戟划过一道银弧,将一排盾墙砸

    得四处纷飞。

    魏疾坐骑早已停住,整个人就像僵在马上一样。这三个人他全认识,也不是

    次看到他们出手,但现在他赫然发现,自己离他们太近了!跟以前处于安全

    范围之内作为旁观者的感觉完全不同!

    等那名少年闯过第二道防线,魏疾毫不犹豫拨转马头,对着手下喝道:「随

    我保护圣上!」说着丢下大刀,策马狂奔。

    「哈哈哈哈!」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狂笑,「你们上当了!」

    永安宫前高耸入云的阙楼上燃起巨大的灯烛,刘建拍着栏杆放声大笑,「傻

    瓜!朕看着你们来送死啊!」

    浑身浴血的三人一起仰首,望向阙楼高处。与此同时,烧成一片灰烬的武库

    内,开出一队军士。华雄将大刀举过头顶,用力挥了一个圈子,声如雷霆的大喝

    道:「凉州军!必胜!」

    「必胜!必胜!」

    军士齐声应合,犹如一柄由顶尖刺客挥出的快刀,斩向苍龙门。

    截击金蜜镝大军后路的只有千余凉州军,另一支凉州军则扑向南宫白虎门。

    按照秦桧保存实力的布置,董宣的两千隶徒没有参加进攻,而是留在南宫作

    为守军。结果两千隶徒,被牛辅率领的千余凉州军一击而溃。

    与此同时,第三支凉州军出现在南宫玄武门外。传言奉天子之诏从太学赶往

    尚里冠,讨伐霍子孟的董卓现身阵中,早已准备停当的凉州军用六辆战车载着攻

    城重木,一举破开玄武门,直逼建德殿。

    「想杀我!做梦去吧!」刘建疯狂地大叫道:「朕早已命人用砖石把阙楼全

    都堵住封死!你们想杀我!朕在阙楼里备好了一个月的食水!十万支箭矢!两百

    名死士!还有三个要钱不要命的佣兵团!有本事你们来打一个月!看看你们自己

    吧!傻瓜们!

    你们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哈哈!「

    隶徒的溃败早已惊动了程宗扬,等他赶到宫门处,从玄武门破门而入的凉州

    军已经攻下建德殿。郭解一手抱着定陶王,一手拖着阮香凝,掠入长秋宫。王孟

    提剑断后。

    「会之呢!」

    王孟叫道:「他与老吴混入军中,说要刺杀刘建!」

    程宗扬心下一片冰凉。永安宫外那处阙楼亮得跟灯塔一样,在长秋宫都能看

    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出了意外,要不然凉州军不会出现得这么

    要命。他们一队截击金蜜镝,另外两队分别进攻南宫白虎门和玄武门,显然早有

    预谋,目标直指长秋宫。云丹琉揪住一名惊惶奔逃的隶徒,「董宣呢?」

    「不……不知道……」

    云丹琉一脚把他踢开。

    「你们快走!」程宗扬道:「先去昭阳宫,甩开追兵!然后去上津门,找到

    何漪莲,立即乘船走!」

    云丹琉道:「家里的人呢?」

    阮香琳、卓云君、惊理、程郑……全都在通商里,她们乘船离开,等于断了

    这些人的退路。

    「去上清观!然后设法分头离开。你们别管了,先把定陶王带走再说!」

    「你呢!」

    「我去杀个人!」

    吕雉无论如何不能落到董卓手里。说来讽刺,当初她一心求死,对众人讥讽

    连连,自己也忍住没有杀她。好不容易她情绪崩溃,变得一心求活,自己却又不

    得不杀了她。

    「怕是走不了了。」一名文士出现在对面的宣德门下。他像是一名刚刚问学

    归来的士子,腰间挂着一柄生锈的错刀,手里还握着一册简牍。

    程宗扬停下脚步,「你是谁?」

    「敝姓贾。草字文和。」

    程宗扬连眼色都不敢施,只摆出凛然的神态,横身挡在宫门处,一边心里暗

    暗祈祷,郭大侠千万别那么仗义,赶紧带着定陶王走,有多远走多远。他一走,

    自己也好撒腿就跑。

    可惜身后的郭解、王孟、云大妞一个比一个讲义气,程宗扬大义凛然的姿态

    一摆出来,他们都齐刷刷站住,大有同生共死的觉悟。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阮香

    凝躲在了后面。

    程宗扬内心是崩溃的,还得拚命拖延时间,盼着他们能早点省悟。

    「贾先生是……刘建的人?」

    「破虏将军幕下谋士。」

    「这些,」程宗扬划了一个大圈,「都是你的主意?」

    贾文和谦逊地说道:「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伎俩。」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逮住我们死磕呢?不管是赵皇后,还是定陶王,有得

    罪过你吗?」

    「并无私仇。」贾文和道:「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如此耳。」

    「哈哈,他们孤儿寡母,怎么就对不起天下苍生了?」

    「他们若是执掌汉国,霍子孟之辈再无约束。汉国如今已经泥足深陷,放任

    霍子孟之辈,只会拖累整个汉国陷入没顶之灾。」

    「那你应该去杀霍子孟啊。」

    「杀霍子孟可没有杀孤儿寡母容易。」贾文和道:「不是吗?」

    太是了,怎么不是呢?你让董卓来杀赵飞燕和定陶王,简直是一刀一个小朋

    友的节奏。去杀霍子孟,就像两个壮汉挥刀对砍,不一定死的是谁呢。

    「刘建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等杀了定陶王,我就一杯毒酒送刘建归天。」

    「董卓要篡位?」

    「那下一杯毒酒我会亲手递给董将军。」贾文和洒然笑道:「你们也太小看

    董将军的忠义了。平定乱局之后,董将军会恭迎清河王即位。」

    「你是刘蒜的人?」

    贾文和道:「大概过几天才是吧。我跟他不是很熟。」

    程宗扬油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己跟他对话,感觉就像是和蔡敬仲那种

    妖物对话一样,智商不是一个层面的,聊不下去啊。

    「你们到底图什么呢?」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程宗扬咬住齿尖,露出一个不屑的狞笑,「又是明君贤臣那一套!」

    「下次再聊吧。」贾文和微微一笑,「谢谢你帮我拖延时间。」

    一名胖子大步从门内出来,他圆滚滚的身上裹着一件皮甲,分外滑稽,但手

    里握的狼牙棒寒光四射,让人一点都笑不出来。

    「贾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庞白鹄狞笑道:「圣上退守阙楼,金蜜镝带的逆

    贼虽多,半点都不管用。」

    「我已经说了一会儿废话了。你不用再说,直接杀吧!」

    云丹琉叫道:「他刚才说了,要毒死刘建!」

    「哎哟!」庞白鹄道:「英雄所见略同啊!刘建那蠢货,我早就看他不顺眼

    了。要不我们一起给他下毒,看谁先毒死他?」

    「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啊。」庞白鹄道:「钱难挣,屎难吃。那可不得疯吗?长腿

    妞,来,爷给你疯一个……」

    庞白鹄上来就要拽云丹琉,程宗扬刀锋一抖,指向他的脉门。庞白鹄狞笑着

    抓向他的刀锋。错身之际,程宗扬才看到他手上有一层微光,似乎是一只极薄的

    手套,看他的出手,很可能不惧刀剑。

    程宗扬正犹豫要不要让云丹琉出手,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眼前忽然一花,

    一个并不怎么高大的身影跨向前去,一把揪住庞白鹄的皮甲,像丢皮球一样,把

    他扔了出去。

    郭解一手抱着定陶王,「有我,你们动不了他。」

    「郭解?」

    身着布衣,怀抱诸侯王,却能不卑不亢,分庭抗礼,世间也只有这位郭解郭

    大侠了。

    贾文和解开丝带,将那柄生锈的错刀握在手中。这柄用来刮去简牍错字的错

    刀长不及三寸,看起来毫不起眼,握在手中就跟没有一样。

    王孟箭步跃出,「我来!」

    他手腕一抖,剑光爆出一团寒光,朝贾文和攻去。

    「叮」的一声,贾文和倒飞出去,手中的错刀被长剑磕飞,要不是贾文和把

    丝带系在腕上,早就飞得找不到了。

    这位贾文和单枪匹马来阻截众人,程宗扬还以为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

    时才惊讶地发现,他修为低得吓人,王孟招试探多于伤敌,他竟然也没能挡

    住,也就比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强一点。修为都差成这样了,居然还敢

    一个人出来挡路,他胆量可真够大的。

    「呼」的一声,狼牙棒从黑暗中挥出,含怒袭向王孟的腰腹。

    云丹琉跃身向前,长刀一翻,压住狼牙棒,右手却劈手抓住庞白鹄的皮甲。

    郭解心下赞许,这位大小姐在武学一道天分极高,自己只出了一次手,她就

    看出那处正是庞白鹄的破绽所在,这时依样使出,照样把庞白鹄吃得死死的。

    但接下来,云丹琉的招法就完全不同了,她没有把庞白鹄丢开,而是揪着他

    的皮甲扯到自己面前,然后屈膝,狠狠撞在那胖子腹下。

    程宗扬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怎么听到骨折的声音?

    庞白鹄「蓬」的一声飞起,像只被人开了大脚的足球,被夜色吞没。

    程宗扬心下苦笑,这三位大杀四方,一个比一个猛,可惜战术上的成功掩盖

    不了战略上的失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凉州军已经从两面合围,大伙除非插上

    翅膀,才能飞出去。

    「好吵。」背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小紫踏着一双木屐,披着一条紫貂

    披肩,抱着雪雪走了过来。两名宫人一前一后提着宫灯,替她照路。前面的是罂

    粟女,后面的则是齐羽仙。

    阶上残雪未消,那双黑漆木屐踏在雪上,发出细微的轻响,屐上一双绝美的

    玉足白嫩得像是要散发光芒来,令人神魂颠倒。

    小紫脆生生道:「哪个是董卓?」

    贾文和道:「姑娘是何人?」

    「怎么能一见面就问人家名字呢?你既然站这么近,呶,这个给你好了。」

    小紫示意了一下。后面的齐羽仙冷着脸上前,把一封帛书递给贾文和。

    贾文和张开看了一眼,眼角顿时一跳。他抬起头,「太后的印玺?」

    「刘建在骗人。太后早就走了。当然啦,你们不在乎他骗不骗的,不过这事

    如果传扬出去,你们捧一个拿着假的天子遗诏宣称继位,假的太后诏书诛杀太后

    族人,假的传国玉玺下诏的假天子上位……呶,刻在你手里的简牍上,能流传好

    几千年呢。」

    贾文和不动声色地收起帛书,一点一点折好。

    小紫笑道:「你在想怎么把我们全都灭口了吗?可太学有三万学子,董卓能

    把他们都杀光吗?」

    「出谋划策的是我,成败毁誉,在予一身。」

    「可怜那个大胖子就被你这个傻瓜拖下水了,臭名远扬喽。」

    「姑娘不认得董将军,怎么知道他是胖子?」

    小紫扬了扬下巴,「就在你身后啊。」

    贾文和回过头,只见披着铁甲,身形犹如rou山的董卓迈步过来。

    「你是哪位公主啊?」

    董卓说着,瞟了那少女身边的侍女一眼。那个跪在旁边的女子自己刚见过,

    当时她亲手抱着定陶王,身份显然非同寻常,可这会儿居然跪侍,这少女身份的

    贵重可见而知。

    不过董卓怎么也想不起来,宫中有个如此年龄的公主?先帝子女不多,能活

    到现在的,皆已成年。刚驾崩的天子更没用,整个后宫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也许

    是吕氏女子?看来得向吕氏讨两个好女子……

    「你先接诏好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没有了。」

    「太后的懿旨吗?」董卓从贾文和手里抽出帛书,摊开看了一眼,然后脸色

    就变了。

    贾文和面露苦笑。这份诏书他就没打算让董卓看。因为一看就麻烦了。

    诏书很短,事实上只有一句:诸臣见书之日,哀家已赴娑梵寺,余生长伴青

    灯古佛,前尘往事尽付云烟。勿念。

    这封诏书是什么?战书!一旦传扬出去,三十年血流成河都是轻的。

    无论董卓还是贾文和,都不是天真的儿童。娑梵寺的名声他们也听说过。这

    封诏书如果把字面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你们看到这封诏书的时候,我吕雉已

    经到了唐国,寻求政治庇护。如果你们不拿出令我满意的条件,我便以太后的名

    义宣布汉国天子为叛逆篡位。有唐国撑腰,加上汉国境内的支持者,我会用整个

    余生跟你们拼到底。不死不休。

    反过来说,条件如果让吕雉满意,那就是字面本身的意思。究竟是用足够的

    利益换取吕雉出家,与汉国政局一刀两断,还是兵连祸结,你们自己选择。

    那少女笑吟吟道:「你们正在见证历史。」

    何至见证历史?这是在创造历史!汉国的正牌太后逃到唐国出家……董卓忽

    然觉得,这汉国还不如亡了算了。

    以太后的年纪,起码能再活三十年,努努力活个四五十年也不稀奇。也就是

    说,现在洛都的乱象很可能扩散到整个汉国,然后持续三十到五十年……

    以董卓的凶狠,都觉得自己被吓住了。

    贾文和咳了一声,「这个……其实还留有余地。」

    董卓揪着须髯。谁都没有想到太后会逃出洛都,更没人能想到太后会逃到唐

    国。而后者其实就是贾文和说的余地,或者吕雉的诚意。不要忘了,天子秉政之

    前,吕雉可是垂帘了二十年,旧臣遍及天下。只要她愿意,随便就能召集起足够

    的人马。

    她选择唐国,其实也是退让,放弃了自己可能拥有的优势,而把危及汉国存

    亡的内战放到了谈判席上。

    程宗扬咬着小紫的耳朵道:「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你都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人家问了惠姊姊,她才告诉我。」

    程宗扬哑口无言。死丫头可是刚回来,擒下吕雉才几个时辰。

    「是你写的?」

    「当然是蕙姊姊了。」

    「为什么是娑梵寺?」

    「你不觉得信永那个光头很好玩吗?」

    「他们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接着打呗。」

    贾文和道:「太后的意思呢?」

    程宗扬还没开口,齐羽仙便抢着说道:「当然是定陶王继位。」

    贾文和点了点头,「臣遵旨。」

    他整了整衣冠,然后上前几步,大礼参拜道:「臣凉州参军贾文和,拜见定

    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董卓面色阴沉,没有他的号令,凉州军都没有动作。

    阮香凝赶紧爬起来,从郭解手里接过定陶王,轻声道:「上午我们说过的。

    有人拜见,王爷应该说什么呀?「

    定陶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道:「免礼,平身。」

    贾文和微微一笑,起身时,身子向前一倾,一把抓住定陶王,随即用指间的

    错刀抵住他的脖颈。

    场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贾文和修为低得几乎没有,没有人把

    他当成威胁,可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当着众人的面劫持定陶王,还

    让他成功了。

    事起仓促,郭解只来得及一掌拍出。贾文和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怀

    里还紧紧抱着定陶王。

    小紫抚着额头,「齐羽仙,你个蠢货!」

    齐羽仙转念一想,脸色顿时煞白。

    贾文和掉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面上却如释重负。他笑道:「多

    谢姑娘指点。太后若是中意定陶王,何苦有此乱局?想必太后落在你们长秋宫手

    里,交出来吧。」

    「好啊!董某险些被你们诈了!」董卓暴跳如雷,「杀光!全都杀光!那个

    丫头别动!」

    程宗扬真想揪住齐羽仙的衣领,吐她一脸老血,让你多嘴!还有阮香凝,连

    个娃都看不住!要你有个什么用!还有贾文和!这孙子反应也太快了!齐羽仙只

    说了一句话,他不但立刻弄清原委,还他娘的连圈套都设好了,一步十计,机变

    百出。就你能是吧?你咋不上天呢!

    刚才都高奏凯歌了,一眨眼鸡飞蛋打,结果彻底砸了摊子。程宗扬想死的心

    都有。定陶王都掉进狼窝了,还搞个屁啊!大家赶紧跑吧。

    就在这时,永安宫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音之大,连长秋宫都能听见。

    …………………………………………………………………………………

    「朕!天命所系!」刘建在阙楼上放声大叫,「今晚之后,朕要把你们这些

    叛逆统统杀光!一个不留!金蜜镝!你能听见吗?我杀你全家!你来杀我啊,来

    啊!」

    赵充国蹲在阶陛旁,身体缩成一团。他挽起董卓拿来的雕弓,慢慢舒展着手

    臂。弓弦上并排三支长箭,箭头全是用的破甲锥,而且浸过剧毒。只要擦破刘建

    一丝皮肤,就能要他的性命。

    赵充国眯起一只眼睛,然后手一抖,三支长箭在黑暗中往阙楼飞去。

    一面盾牌忽然伸出,「夺!夺!」两声闷响,两支利箭射在盾上,箭尾不住

    颤动。

    另一支羽箭略高一丝,掠过盾牌上缘,射中那人的肩膀。那人握着箭杆试图

    折断,忽然身体一僵,从阙楼上栽了下来。

    赵充国心下暗骂。这阙楼实在太高,无论弓弩,仰射力道都差了许多,再加

    上刘建身边的佣兵也颇有几个好手,自己偷袭数次,连刘建的影子都碰不到。

    「朕!德配天地!金蜜镝,你个老匹夫!是你干的吧?有种你爬上来!朕就

    在这里让你杀!」刘建疯狂地大笑起来,「来啊!杀我啊!」

    下方一声暴喝,「我来杀你!」

    吴三桂甩掉上衣,露出肌rou虬结的上身,纵身扑上阙楼。他十指犹如铁钩,

    扣进阙楼表面的汉白玉内,往上攀去。

    「砸死他!」刘建一边吩咐手上,一边挑衅道:「来啊!你来杀我啊!」

    阙楼的檐角下方,一处没有人注意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接着一柄长剑悄

    然递出,绕着刘建的脖子划子划了一圈,然后轻轻一挑。

    刘建疯狂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的头颅像是飞翔一样,带着一篷血雨轻飘飘离

    开身体,坠向黑暗。然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接住。

    秦桧一跃而起,像一滴水珠一样贴着阙楼汉白玉的表面,滑了下去。

    …………………………………………………………………………………

    文末感想

    这是六朝实体书的最后一本,感谢河图多年来的包容和辛苦。很抱歉,还是

    没能在这一本将汉国的故事全部完结。

    平常码字,我有一些很不好的习惯,比如绝对安静,任何事情都会使我分心

    (剑玉姬这个贱人!寄托了我对人生挂逼的一切怨念!)比如不大看评论——倒

    不是玻璃心,像我这种黑五类出身的写手,心态早就在黑暗中扭曲了。说对批评

    辱骂唾面自干你是看不起我,闻过则喜庶几近之,类似于「我内心毫无波澜,甚

    至有些想笑」的小雀跃。之所以不看,主要是因为看到大家讨论情节,我也想讨

    论,然后我就被弄糊涂了。

    之所以糊涂,是因为——没有大纲。有些朋友说情节发展猜不到,好古怪。

    能不古怪吗?我都不知道下一段的情节会怎么发展。像这一集王蕙拟的伪诏,

    它的出现就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毫无防备。而在六朝中,类似的段落比比皆是,

    各种心血来潮,文如尿崩,漏得让人猝不及防。不得不说,汉国篇拖到目前的篇

    幅,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不看前文。

    是的。从29年3月开始六朝以来,我就没回头看过前面写的什么。

    这个恶习令人发指。我曾经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但每次看到前文的篇

    幅,我就丧失了通读的勇气。

    所以,要特别感谢ssg,他为六朝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对文

    中细节进行梳理,拾遗补缺,多次把执笔者这条脱缰的野狗拖拽回来,可以说是

    本书的第三位作者。

    六朝走到今日,已逾八年。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必须要重复一下,感谢河图

    的包容和耐心。

    程宗扬从南荒到建康,再到临安、太泉、洛都,六朝已历其三。接下来还有

    大秦咸阳、大唐长安、昭南麟趾,以及塞外和晴州。我想,麟趾部分可以去掉,

    只留下凝羽的情节就够了。徐君房在咸阳的风光也会省略。长安大家都熟,便少

    说一点。那么,重点将集中在塞外以及晴州部分。所以请大家再忍受一下我的拖

    沓——好吧,上边都是吹牛逼的,原本就没啥计划。因为没大纲啊。

    从情欲记//划掉//清羽记,到云龙yin//划掉//云龙吟,六朝逐渐走入尾声。

    长安、塞外和晴州的部分,将在//划掉//中

    继续。

    汉国篇最初准备讲三方面,一是汉代重农抑商政策的合理性,二是赵飞燕作

    为外戚斗争牺牲品的悲剧性,三是世族崛起的历史必然性。

    但正如我们看到的,这些既不是大家,也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六朝进行过程中,出方并未对文字、情节等内容有过太多的约束,但本人

    比较自觉,跟罗大较量几次,就主动收敛起了平日里的嘴脸。

    那么燕歌行中,往日纯洁的羔羊会不会黑化呢?

    这是个悬念,我跃跃欲试地想要知道。

    能够确定的是:小紫不会再黑了。紫mama切开里面全是黑的。

    潘姊儿将会黑掉。写光明观堂就是为了圆梦。

    黄易先生的去世令人惋惜。作为致敬,小紫与潘姊儿将在中

    联手,实现婠婠与师妃喧携手踏平慈航净斋的梦想。

    而凝羽、乐明珠、李师师这些久违的角色,也将再次走上前台。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既然有始,必会有终。

    谢谢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