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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换日

    

偷天换日



    绥绥抱着膝,靠着炭盆取暖,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眼偷看。

    被阿兄绑起来的姑娘真漂亮啊,絮了棉的厚实冬衣也盖不住她的高挑匀称,有些瘦,但看起来一点都不瘦弱,脸上的线条紧致利落,略有些下巴和丰盈的唇恰好好处,显得妩媚又锋利。脖颈纤长,不知是因为屋子里的松油灯太暗,总觉得上面有一道不自然的阴影。

    虽然失去了意识,阿兄从来也不怜香惜玉,她的鬓发有些乱,原本低低簪在一侧的发松散了,散出来又黑又亮的一大把,柔顺光泽,果真是锦衣玉食来的千金,从头到脚,连发丝都这么完美。

    她看得有些入神,突然,那姑娘的睫羽一颤,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绥绥心虚,不敢与她对视,局促地往后挪了挪,有些掩耳盗铃的希望对面不要发现自己。

    好在富贵人家的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浪,刚醒过来看着十分虚弱,只是迷茫地环顾了一圈四周,便咳嗽起来:水水

    绥绥心软,总是把阿兄的嘱咐抛之脑后,这会子见女子气若游丝,犹豫再三,还是主动倒了一碗水给她。家里穷,没有茶具杯具,就是一个缺个口的扁碗。她好心喂她,但掌握不好力度,才喂了半口就呛住了,水泼了大半,女子更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形容惨烈。

    绥绥慌了,怕她呛出个好歹来,帮着拍背拍了好一会儿,见不管用,只得帮忙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好让她可以畅快的喘气。在她的印象里,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又受了伤,绑不绑并没什么影响。

    果然,绳子一解,女子才算喘过气来。绥绥悬起的心稍稍搁下,又为她倒了一些水递过去。这次女子自己接了,大抵是被绑了很久,双手还有些抖。她的确是渴了,一气儿将半碗水都喝尽,之后才抹一把下巴上的水渍,呼吸逐渐平稳。

    你一直都这么好心?

    女子的目光冷冷的,和艳丽的五官相反,带着一丝探究和压迫,让人没来由的想到蛇,绥绥有些说不出的害怕,并不能从这样一句没有感情的话里感受到对面的好意。她当然不是好人了,哥哥做得是丧尽天良的毒事,自己亦是同谋,若是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绥绥苦笑一声,正要接话,原本还颓唐的女子猛地站了起来,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一手就抓住了她披散的发,力气之大让她几乎以为下一秒天灵盖都要被掀翻,女子只是冷笑:你不如猜一猜,你所做的那些善行,够不够你活命的造化?

    等了许久,格外寂寥的夜才被一阵局促的脚步声打破。年久失修的破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杂声,少年兴高采烈地拿着包裹进屋:绥绥!快些起来,咱们收拾东西,等明个儿老鸨过来提人,咱们立刻就走。离开这里!

    话毕,被金饰冲昏的头脑才稍稍冷静了些,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再抬头一看,先是一双悠闲交叠的双腿,光着脚,因为那双鹿皮靴厚实又暖和所以在搜身的时候一并脱下了,这时压在上面的那条小腿一晃一晃,十分悠闲。

    女人双臂抱在胸前,略略扬起下巴打量他,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品尝着他的惶恐,同时扯起一边嘴角,发出一声冷笑:啧。

    在她身旁的,便是被五花大绑的绥绥,因为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抽气声。所以一进来的时候才会那么安静。而且浑身湿透,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的渗水,在这个格外逼仄的屋子里,散发着幽幽的甜蜜酒香。

    而女人已经用两指夹起了烛台,作势把玩,眼神盯着飘忽的火苗,慢悠悠道:怎么了,我的钱够你们远走高飞了?很温柔很平静的语调,好像在问家常。

    少年的脸已经白了,手上一松,包裹掉在地上,那些被他仔细收起的金簪钗子叮里哐啷掉了一地,腿跟着也软倒,跪了下去:这和绥绥没有关系麻烦您大发慈悲,放了她吧。

    女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审视他,将他从头到尾地仔细看过一遍,最后又盯回他的眼睛,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问:你多大了?

    十、十八。

    嗯。她好像在思索什么,不再说话了,手里的烛台被两只纤细的指夹得摇摇欲坠,几次那烛苗几乎都要顺着油滴落下去。

    少年的心跟着起起落落,最后实在承受不住,膝行几步在前,不停地叩头,已是泪流满面:娘子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是请娘子饶了绥绥吧她才十四岁啊!绥绥绥绥从未插手过我做得这些事,您就高抬贵手,饶她一人去自生自灭吧!!

    梁鸢被打扰,有些不悦,冷冷横过他流泪的脸,见他姿态卑微,便笑道:她当真无辜?

    少年几乎是毫不犹豫,比出手就要发誓:无辜!我发誓,她清清白白!

    很好。女人终于放下腿,起身道,双手背到身后去。少年疑惑,可她手里握着烛台,实在不敢犹豫,立刻就照做了。喏,去那边,对着墙继续跪好。从床边到墙有一定距离,少年不敢起身,膝行着一步一步过去。

    接着就是沉默,令他无限惶恐的沉默。

    因为光着脚的原因,走路没有声息,他只看到光影在墙面上明明暗暗,最后落在了一处。很快,有身影遮住了光,他被笼罩在无声的压迫中。下一秒,一股巨大地力道踹上脊背,因为没有防备,人也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侧摔到,紧接着便是痛,从伤处席卷全身的痛。

    是吗?她说,明明连鞋都没有穿,却懂得弓起足背,准确地不断踢向先前的伤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可我不信。

    少年因为疼痛,本能地绷起身子,他并不是不想反抗,毕竟这时的烛台已经不在女人的手中了,可是这个看起来美丽窈窕的女人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就算骨头没有真得断掉,也一时起不来,所以只能咬着后槽牙狠狠道:真真的!

    她蹲在他身边,摸了摸他因为疼痛满头大汗的额角,动作温柔,你们是亲兄妹,据我说知,你也是为了meimei的病才做这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她与你相依为命,怎么可能尘埃不沾,干干净净呢?

    她她自然知道,只是不曾从不曾!参与!她不是不想阻止我,只是,只是她身子弱,有心无力罢了。我我、我知道,我是十恶不赦之人,不过愿赌服输你要杀要剐都好,只是绥绥是无辜的

    那边被绑住的meimei拼命挣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一些或是哭声或是哽咽的绝望呻吟。这反而让少年更揪心,不断的重复着,放了她求求你放了她

    女人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像抓起一件毫无生气物品,朝着墙砸去。

    嘭

    我可是差一点就要被你们抢走所有东西,卖去妓院,断送一生。仅仅几句话,就想我饶了你你们吗?

    她的力气大得与外表毫不相干,甚至想不到是个女人。不过几下,少年就被撞得头破血流。不管求饶了几次,不管如何开脱,换来的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痛。血从额间流下,很快视线都模糊不清了,到最后痛都不那么痛了。

    求求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大抵是濒死带来的恐慌反而让人清醒,而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连忙用最后的力气喊道:饶了绥绥,我可以为你做所有事情所有!

    终于,悬在头上的那只手松了,他也就此瘫倒在地,在最后的意识里,那个如蛇蝎般美丽的女人蹲在他身边道:从现在起,你叫梁同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