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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月山池,是建业百姓上巳节最常去的郊游地点,也是离兰苑最近的水源,离他们归途所经的官道不远。 陆澂见阿渺恢复了先前的兴致,自是酬应如流:“好。” 马车驶出了京城西门,逆着返城的人流、行向月山池畔。 这个时间,不少郊游踏青的游人已经开始往回走,年轻的男女们手里握着兰草和芍药、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时不时互相交头接耳一番,红着脸哄笑着。富贵人家的马车,将回京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王府的护卫靠近车厢请示,问要不要调兵将人群疏散。 阿渺连忙对陆澂说:“我们下车走走就好。” 按照智镜给的消息,安思远前两日就已经到了建业城外。 他与随行扮作了北疆来的牛马贩子,试图进入西市与赵易等人接洽,却不料京城自上次“祈素教”事件之后、加强了戍卫,但凡没有身份文书者,不仅没有入城的可能,还会被守城的神策军扣押盘查。 而城外阿渺所居的兰苑,也因为陆澂的授意而加强了戒备,安思远联络无门,想办法给智镜传来的最后一道消息里说,他麾下的几名部属被守城的官兵扣押住了,自己则打算上巳节去月山池碰碰运气,若是消息能早一步传到阿渺手中、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他或许也有机会遇到出来过节的阿渺。 阿渺忧心忡忡。 因为节庆,月山池一带的官兵巡察会比平日更为谨慎。安思远眸灰发卷,cao着一口北方口音、又完全不懂中原庆典习俗,只怕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北疆人。他跟阿渺和令露不一样,是执掌着北齐重兵的将领,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纠结再三,决定拉着陆澂同行,万一此时安思远已惊动了官兵,也只有陆澂才救得了他…… 两人下了马车,踏上相对清静的池畔小路,沿湖而行。 此时夕光正美,整个湖面被染成了耀眼的金色,波光粼粼地闪动着,犹如情人多情的眼睛。 而阿渺的心思全然不在美景之上,不断举目四望,依着自己对安思远性情的了解,专门留神去看高台、树顶这样的地方。 陆澂见她沉默观景,亦不出言打扰,只静静随行于她身侧。 这时,阿渺的脚步突然一缓,视线定格到侧前方岸坡上的人群之中。 一个穿着朱服的高大少年,被几名男子围攻拉扯着,一面乱哄哄地争执着什么,几绺微卷的长发从少年的发箍间落了出来,凌乱地垂在额前。 “思……” 阿渺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犹豫一瞬,抬眼看了下陆澂,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安思远虽然换上了中原男子过节常穿的朱服,头发也梳成了发髻样式,但一开口还是北方的口音,正冲着拉扯他的几个人吼道: “再不松开我就动手了!” 拽他的那几人也不示弱,七嘴八舌地嚷着要去见官之类的激愤之言。 “住手!” 阿渺快步奔至,阻到几人中间,“出什么事了?” 安思远看见阿渺,灰眸中闪耀惊喜,“阿渺!” 阿渺将他拉开了些,迅速而低声地说道:“我跟陆澂一起过来的,你说话要小心。” 安思远闻言四下张望,尚没来得及找到陆澂,又被刚才那几人围住。 原来,上巳节自古便有祓禊洗濯的习俗,但传至今时,很少有人会真的下河沐浴,年轻人或会泼水嬉戏,而上了年纪者,要么只是临水宴饮,要么就用柳条、兰草沾水点头,取祈福之意。 但安思远显然不太清楚这些习俗,刚才挤到河岸的时候,被一名老者用柳条甩了头,当即大怒,挥手间不慎打到了对方,致使老人的亲属不依不饶,因此才闹了起来。 阿渺问明情况,得知老人情况并无大碍,只是安思远态度一直跋扈,方才触怒了对方家人,遂催促安思远赶紧给人道歉。 安思远本不是肯说软话的性子,被阿渺半逼半劝着,才颇为不甘地拂了拂额前乱发,上前跟人行礼,“行了,今日是我不对,对不住了!” 阿渺也摸出自己的荷包,递过去帮忙说道:“他外乡人不懂规矩,还望诸位见谅。这里有些碎银,麻烦给老人家买些宁神的药品……” 安思远劈手把阿渺的荷包夺了过去,“哪儿能让你给?我自己来!”说着,揣起阿渺的荷包,自己掏了几锭银子塞了过去。 对方原本有些不情愿,但一则今日出来过节、终归不想闹得不愉快,二则瞧着阿渺貌美和善,也不想太刁难,且安思远给的银两不少,拿人手短,也就大事化小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指指点点地散了开去,几个嘴碎的妇人边走边回头打量安思远和阿渺,议论着: “那般标致的一个小娘子,怎么跟了这么个莽夫?” “不过看两人还挺恩爱的!这种事,如人饮水,自己喜欢就行!” “其实男人在外面横点儿也好,免得女人受欺负。我家那口子遇事就窝囊的不行……” …… 另一头,安思远也在跟阿渺解释: “……我也是习惯成自然!你也知道在我们北疆,拿马鞭子敲人头是多大的侮辱!我没多想就反手挥了下,没想到对方那么老弱,我又力气大,所以就……” 他说着话,留意到周围人群散完之后,唯独一旁的柳树下还站着个男子,默然不动。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那人也移目望了过来,眸光清炤,依稀有寂然冷潋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