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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濯云听到她幂篱底下的轻笑声,觉得心头仿佛被羽毛拂过,有些发痒,也不敢再直接看着她,转眼去看星子。 他轻声道:“这些人蒙蔽圣听,我这次回去一定要秉明大人。” 她没有回答他这一句话。 在她眼里,她这个伯父是最薄情寡恩的人。 哪里有什么蒙蔽圣听,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 可是这一路来,她也大概摸清楚谢濯云的脾性了。 此人少涉江湖,不理庙堂,对人对事黑白分明,凭着一腔热血行事,还抱着一颗纯粹之心。 这应是家中保护得极好了,若能一声顺遂纯粹,她又何苦必出言打碎他的认知? “谢郎君,吃完了这里还有。”她岔开话题,用树枝点点剩下的红薯,示意谢濯云道。 谢濯云星子一般亮的眼眸里投映出火光:“某与姜娘子也算是有过生死之交的了,何必如此生疏,以后叫我飞卿即可。” 这就是把他的字报了上来了。 “这不公平,郎君你都把字告诉姜娘子了,你还只能叫姜娘子为姜娘子。” 小宗揉着惺忪的眼,从车厢上爬下来,正好听见二人的对话,随口道。 听着小宗这一番拗口不已的言论,谢濯云莹润的耳廓飞红。 “吃个红薯!” 他把一个黑乎乎的红薯丢向小宗,小宗手忙脚乱地接住,在一旁捧着香甜可口的红薯吃得正欢,霎时就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抛到了脑后。 谢濯云却还在暗骂小宗的口无遮拦,这女子的小字怎么能是随便告诉别人,也不知道姜娘子会不会觉得唐突。 他偷偷拿眼去看姜无芳,却见她在看着城楼,像是丝毫没有把刚才小宗的话放在心上。 姜无芳也的确没有放在心上。 她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也在儿郎堆中待过,什么话没有听过。 后来杨氏觉得自己的年岁上来了,该找夫婿了,这才不再让姜豫咏带自己出门。 她望着月华也无法照亮的黑魆魆的城门楼子,灯笼的火光半死不活地映照在城墙上,苟延残喘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心里暗道,我回来了。 * 六纛在夜风之中扑拉作响。 营内,崔游拿着朱笔,处理着案牍。 节度使宋寅给崔东使了一个眼神,低语道:“相公这样子真的不劝一劝吗?白日里要找人,晚上一宿一宿地熬着,这就算是鹰,也要熬不下去了。如此不注意身体,可如何是好。” 崔东看了一眼上头的崔游,摇头叹气:“哪里没劝过,可是相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宋寅吃惊:“怎么,这意思竟是连你也劝不动?按我的意思,这单、虢二州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地皮都盘掉了一层,这要找的到底是谁?” 崔东摇头,不肯多言。 宋寅一直是个有话直说的,见崔东讳莫如深,哪能不急,直接就对崔游道:“相公,再过两日就是朝会了。圣人早就回到汴京多日,届时相公也是要露面的,否则就是授人以柄啊。相公如今如此不爱重身体,某着实心急如焚。” 崔游正在看着底下呈上来的折子,被宋寅一席话给拖回思绪,抬眼觑他:“不是还有两日吗,届时我从单州府连夜走,不会有事。怎么,我就借你的营帐几天就不乐意了?” 宋寅道:“某是个大老粗,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相公一直在此处都找不到人,何不往汴京方向看看?” 崔游撑着下巴,愣了一下。 他怎么没想到,她的性子,断不会愿意就此隐姓埋名在江湖蹉跎,那就极有可能是去汴京了。 而去汴京,那就只有一个目的。 他合上折子,站起身来,经过崔东的时候道:“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宋寅看着崔游离开的背影,恍如在梦里:“相公不会是现在才想到吧?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人啊,能让相公如此没有分寸。” 崔东收拾好一摞折子,抱在怀里摇头不语。 到底是谁能让未曾弱冠就运筹帷幄的崔游如此关心则乱? 这个他也想知道。 第15章 十五碗饭 8.31 五更天末时,第一波报晓鼓声响起。 星子与月不知何时已经隐去,铅灰色的云层在虚霩中不断聚拢,天色窨冥。 二鼓已至,朱雀门的四个门洞被守门的卫兵从里至外打开,露出了这座三朝古都的内里。 三鼓声绝,透着门洞都能看到的一座飞檐雕甍挂着灯笼的佛寺,随着鼓声僧人执着钟椎敲响了第一声晨钟。 晨钟晓鼓声里,鸡鸣、人声和坊市门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向城门外的来人昭示,这座城市正在苏醒。 “走吧。”谢濯云伸手默默替姜无芳隔开要出入城的人流,低声提醒道。 姜无芳的目光看向那笼聚起的浅色浓云下如同巨兽张开黑洞洞大口的城门,点点头,进入了来往的人流之中。 顺着正中轴上的大街往里,分别岔开两条通往东西坊市的路,谢濯云停下脚步。 “姜娘子,你要往那边走?” 这意思就是要先送她回去了。 姜无芳早已经做好打算,一年前就在里坊赁了一处住宅,此时抵达汴京,只需要直接过去就行。 她思及之后自己的行事,不管成败均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决定还是和谢濯云保持一些距离,莫要让他有所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