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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游的目光收回。 他不再看那虚无缥缈的月华,眸子也如同雾蒙蒙的天,神色莫测。 他转身过去对着打开的门缝。 门缝里正正对着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半张脸正常,半张脸肿得老高,下巴因为被卸下了,身不由己只能晃晃悠悠张开半张嘴的胡高。 他低下眼看着舄头,复抬起眼,黑睫覆上他原本透亮的眼珠,压出深邃的光影,眸中全是戏谑的笑意,薄唇轻勾。 “你是畏罪自缢,与我何干?好教你知道,圣人不是王法,你也不是,我才是。” 语毕,崔游转身,步入夜色,玄色大氅与夜色很快融为一体。 胡高眼中全是惊慌。 平日里对圣人言听计从的崔游,怎的……竟一丝不怕么?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人竟是装的,也许、也许他的目的不仅在于太子殿下!他的目的还有…… 崔游为什么要把话跟他说得这么清楚? 不对?畏罪自缢?! 随着崔游的离开,驿馆的门再次关上,合上的瞬间,也隔开了胡高因为叫喊不出而惶惶不安的脸。 * 谢濯云早已在途中找了谢家底下的银栈,换了上路的银钱。 那银栈的管事很会来事,还给他和小宗安排了一辆马车并一个赶马的车夫。 本来还想再给他安排几个沿途护送的人跟着,还是谢濯云直言拒绝,这才罢休。 有了这些,几人虽然是从祁县出发的,路况不好,可这一路也再也没有再在山洞或者坡上过夜这种境况。 每次都是入了城,谢濯云大手一挥就开几间天字一号的房间给几人住。 一开始姜无芳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太过了,谢濯云却也不跟她客气,直言自己一是为了报答她日日有好的吃食都会带上自己和小宗,二是她为了打赢胡高派来的杀手,还伤了腿的恩情。 见他一本正经,姜无芳倒也不好扫他的兴。 直接把那腿不是因为打人受伤的,而是自己多日没有动过拳脚,一时兴奋踢到了旁边的树枝才伤了腿这一事给吞进了肚子里。 她只是在做吃食这一方面,多买了些菜rou,给他补了回来。 这一路,不说小宗的脸圆了一圈,就连那后来的赶马车夫也吃得满面红光。 临到京郊之时,已经是半夜。 风吹林翳,绿盖在黑夜中如同墨色的云,沙沙作响。 车夫顶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倚靠在车门上就睡着了,小宗和小满在车厢里也是好眠。 只有谢濯云和姜无芳二人是各骑一匹马过来的,临近目的地,倒是精神奕奕,就等着天亮进城了。 城门口有着专门准备的棚区,是给等待入城的民众准备的。 此时也或三三两两或围坐,或横七竖八在长凳上眯着眼。 都是等待入城的商旅或者散民。 夜深露重,姜无芳单独在靠近马车旁边的地方生了一堆火,纤细的手执着一根树枝,拨着火,发出噼噼啪啪之声。 谢濯云坐在了火堆对面,看了一眼被火光映出脸部线条的她,也跟着拿着一根树枝,漫无目的拨着火。 “出发前我还以为会很久才能到,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他开腔打破沉默。 她放下树枝,隔着幂篱看着谢濯云。 谢濯云那一身污了的皤衣早就换下了,换成了一身霁色的圆领胡袍,腰间围了一条镶金戴玉的蹀躞,说话间眉目生动。 “也不快了,若是从单州府走,一日的脚程就能到这里了,现下生生走了五六日呢。” 谢濯云挠挠前额,想说他觉得五六日也很快了,思忖片刻,还是没有出声。 姜无芳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火堆里迸出了几颗火星,复又拿起放在旁边的树枝,从火苗里面拨出几个烤得黑乎乎的红薯。 她朝他招招手:“红薯好了,谢郎君要不要也尝一个?” 谢濯云这才明白,她刚才拨火是在拨底下的红薯,让它们能够翻烤均匀。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一节因为自己漫无目拨着火,早已经烧了几寸的树枝,无言丢掉。 他过去拿烤好的红薯,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他撕开红薯黑乎乎的皮,露出内里橘黄色的红薯瓤子。 甜香钻进他的鼻腔,只一口,软糯甜香便在口中蔓延开来,感觉整个人都是熨帖的。 他吃了几口,看一眼星幕,道:“我在单州府没见过这么好的夜色。” 他们在单州府地界的时候一路阴翳,一路上是见不到几天是好天气的,到了汴京附近,倒是天气好上不少。 星幕闪闪,月华更盛。 蓝黑色的天幕只消人看一眼,便觉心中舒畅不少。 她在幂篱下也吃着红薯,听见他出声,问道:“江北谢氏这么大的家族,为何会放心你一个人带着一个小书童就上路。” 谢濯云当然不会直接跟她说这是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搞定,最后只好带人偷溜的真实情况。 他吃着红薯,含含糊糊:“……其实以前大成的风气很好的,我大父说,嘉宗年间百姓安居乐道,甚至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大父估计还以为现在还是以前的境况吧。” 姜无芳愣了一下,笑着摇头:“事过境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