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香甜

    端午节的前一日，五老爷从京城派来传话的小厮就到了两槐村，说端午节要来乡间跟二老太太过端午，而后再一起回京。

    二老太太半眯了眼睛摆手，“过什么端午，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的，咱们的东西可收拾妥当了？倒也不用他来接，只进城便是了。”

    冯嬷嬷沉了脸劝道，“老太太一世精明，朝堂上的事看的比谁都通透，可到了自己的事儿就糊涂起来，五老爷虽是个孝子，可他背后还有他亲娘，还有沈姨娘，这一家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愿意来接，正是抬举您呢，您就得摆摆架子，免得回京以后受人拿捏……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咱们姐儿想想不是……”

    二老太太依然半眯着眼睛，“懒得去跟那一家子演戏，总归住不了几天，你让人去金鱼胡同收拾一下，说不准哪天咱们就搬那儿去了……”

    冯嬷嬷惊讶的道，“您是不是一早儿就想好了，若是五老爷不给回消息，咱们就去金鱼胡同住去？”

    二老太太半眯着的眼睛轻轻睁开，“我还真怕我那个儿子哭着喊着非接我去他家住，那一家子，想想就累的慌……”

    清枫阁里，梅香将冯嬷嬷交待的话说给房巽听，“……老太太说了，若是五老爷来接，定然是一家子都来，他既来了，咱们就当即回京城去，也不用在这乡间过什么端午，省得还得给他们一家子收拾住处，累得慌……”

    房巽正在端正的写着簪花小楷，前世，她练了一手好字，之后便多打算盘，如今拿起笔来，倒是生疏了许多，不过她早就想好了，什么名门淑女，她可不想再做一回！

    听了梅香的话，房巽将笔放下，端起一旁的茶碗，打开盖子，白色的小茉莉花在水中渐渐开放，清香四溢，里头兑了蜜水，喝起来香香甜甜的。

    前世，房巽并不喜欢这种花茶，照大伯祖母的话来说，花香太重，茶香全无，有什么好喝的！

    可二伯祖母喜欢喝花茶，玫瑰、茉莉、菊花，凡是带花的，她都喜欢，她常说，“人生本就极苦，总要吃喝点香甜的东西，才有盼头……”

    二伯祖母本是侯府出身，房家二伯祖父房秉珏那时只是个小小的御史，当李家村建起了贞节牌坊的时候，老侯爷便瞧上了这个小小的御史。

    成亲三年无所出，二伯祖母给丈夫纳了三房妾室，可无一有孕，而后二伯祖父在大房宅子里，冲撞了大伯祖母娘家到京中待嫁的偏支庶妹。大伯祖母出面，将那女子的亲事退了，嫁于二伯祖父为贵妾，一年不到就生了个儿子。可儿子生下来，二伯祖父的身体日渐不好，没几年人就没了，二伯祖母将妾室散了，带了殷姨娘和庶子关上门过起了日子。

    在外人眼里头，二伯祖母是个命苦的人。

    可二伯祖母却不那么想，她曾搂着房巽的胳膊道，“我幼时金尊玉贵，年轻时又有夫君疼爱，到了老年，不缺吃喝，不缺银钱，又有儿子给送终，还有你这个招人疼的小丫头，比那街边卖梨的妇人，那家中纺纱的姑娘，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一切听老太太的安排！”这是二房家事，只要老太太高兴，五伯父也原因和睦相处，她一个三房的姑娘，也不会说什么。

    房巽小撮了一口茶水，只觉得满口清香，不由道，“这茉莉花怎么跟前儿喝的不一样？”

    梅香笑道，“姑娘一口就喝出来了？这是大海刚送来的，说是今年刚下来的，因着雨水少，比往年的都小些，香气却是浓了许多！”

    “可给老太太送去了？”

    “自是送去了，老太太最喜欢茉莉花，我只说是孝敬王先生的！”梅香说着声音渐小，“就怕、就怕老太太不信……”

    二老太太张氏端了甜白瓷的茶碗仔细的瞧，“嗯，这花朵虽小，却是一团一团，连个花瓣都不见，又是极小极香的，恐怕得上百两银子一斤！”

    冯嬷嬷从食盒里端了一碟子陈皮山楂茯苓糕出来道，“老太太好眼力，这是赵公子送来的，说是今年新下来的，这几个月雨水少，花开的晚，香气重！这样的茉莉花茶定然不会便宜了！说是……”冯嬷嬷顿了顿，方道，“说是孝敬王先生的！”

    老太太抬起眼来瞅着冯嬷嬷，“我还没老糊涂，王先生只好酒，那茶也只喝龙井，不是前些日子刚送的雨前龙井么？”

    冯嬷嬷呵呵的道，“老太太知道就得了，说出来多没意思！咱们家除了您，也就是姐儿爱喝这个茶，不是孝敬王先生，自然就是孝敬您的了！”

    老太太却是沉了脸，将茶碗重重的放回桌子上，“王先生不是说回了京城就住到林家去么？以后让他送东西直接送到林家去就得了，京城可不是这乡野之地，姑娘家的名声可比命还要重！”

    赵明端打着送礼给王之焕的名义，不知道夹带了多少给房巽，老太太以往也不怎么管，只是这些日子忽然就不高兴起来。

    冯嬷嬷听了更是笑道，“想是那赵公子也跟您想的一样，所以这一回倒是不少东西过来，我去瞧了一眼，这新上市的茉莉花和明前龙井自不必说，还有芙蓉楼的梅子酒，千丝阁的桂花油，绿萼梅花样绡纱的料子，说是今年刚时兴的。林林总总的装了一车……”

    老太太听了却是更不高兴，“听说他前段时日还整日给那争艳楼的头牌送银子呢，他这等浪荡子弟，就是再好也不能嫁！”

    这是要给姑娘挑人家了，冯嬷嬷可惜的道，“倒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老太太瞅了一眼那茶碗，终究是抵不过茉莉花的香气，又端了起来道，“再说了，他也够傻的，这一车东西从京城拉回来，咱们明儿还得费事给拉回去，不够折腾的！”

    此时此刻，赵明端正靠在鼎泰丰茶楼的窗户上，瞅着外头街道上的人声吵杂，听着大海交差。

    几句话听完，赵明端转过脸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啊！我是说买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给了银子，等人到了京城再送去府里，你倒好，直接装车给运过去了，那一车的东西，过几日人家来京城还得再拉回来！你啊你！人家指不定怎么说我傻呢！”

    大海愣愣的道，“梅香姑娘说，她家姑娘说那茉莉花茶好喝，十分香甜！”

    赵明端听了从窗户上跳下来，脸色渐缓，“你也尝了？果然十分香甜？”

    不等大海回答就大声的吩咐道，“青衣，给爷沏一杯茉莉花来，要又香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