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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日,据闻地宫打开地狱之门,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故咸安圣城内皆设道场,放馒头,祭祖先、点荷灯,处处纸钱如霰散,热闹中隐透着莫名的诡异。 戚九肚子好饿,股股玄妙的香甜味道透过纸烟的刺鼻,传达而来。 被一勾,他便离开坐处,跟着味道走了。 穿过肩膀与肩膀间狭长的缝隙,一路惴惴,一路迷茫,最终走到挨挨挤挤的一群人后。 人头攒动里,中央空地置朱漆方桌一张,摆空盘十几盏,口浅口深,有圆有扁,众道目光纷纷焦聚在桌面上的空盘,像被钉子钉住,连呼吸亦轻凝起来,大气不敢深吸。 桌旁曲腰站一身形佝偻男子,全然没有招魂迎鬼的架势,更多的像是耍百戏的戏子,间或赢得阵阵惊赞。 戚九从未有过如此奇妙经历,显然来了兴趣,踮起脚尖探头细瞧,眼见那佝偻男人身穿,宽大的帽子遮盖脸,露出胡子拉碴的宽大下巴,髯中隐唇,唇中含笑。 男子小指勾挑犀牛衔杯纹银壶,对在场人哑声唤道“今夜地门广开,百魄夜行,众斯设场迎接,俺也特请天庭御膳摆一桌百牛宴,犒抚各路神魂,积纳阴德,也请各位乡亲父兄共赏美食佳酿,同登极乐。” “来尝尝,俺这壶瑶池春够不够滋味。” 勾手一傾壶口,旋身一洒,仿佛真的从精致的银壶中洒出些什么来。 周围的人全部魔障一般,大张着口,探着舌,拼了命得吸取泼来的琼浆玉液。 戚九瞪目,只感觉挡着自己的无数颗人头猛地涌前,发疯似的咂舌赞叹。 好喝! 妙极! 再给我啜一口! 可是,他分明什么也没有看见,甚至是可以取来品尝任何的东西。 更何况是迎面泼来的酒水。 但是,香甘的味道从始至终勾在戚九的鼻尖,这种滋味没有苦,更不含涩,仿佛真正的极乐一般甘香甜润。 人群晃动时,又听佝偻男子道“别急,别急,还有美味与大家齐享。” 一桌空荡荡的“美馔”横陈立显。 众人大约早就馋了,拼死扑挤到前面,男人搡着女人,高的踩着矮子,失了魂,散了魄,一涌奔上前去抢夺桌上仅有的空盏。 空气中的香气顷刻馥郁至极,物极必反,戚九觉得鱼腥恶臭,又觉得眼前的境况分外骇人,禁不住掩起袖角朝后躲开。 有人在背后矗立已久。 冰石一般无声无息,道“这提壶的赖子言谈道非道,佛非佛,处处破绽,也就rou眼凡胎的俗子闭目塞听,甘愿上当罢了。” 戚九被这翻冷冰冰的言语一撞,回头望去,还没看清楚身后人的模样,反而有三根冰冷的手指倏地擒住自己的下颌,强拧着戚九的脸,叫他继续观看热闹。 “一群人里,唯独你没有被眼前的幻象所诱扰,难道你是个筑幻师?” 后者又问。 每个字音,都像含着冰渣,刺心。 筑幻师是个啥玩意儿? 对方死死牵住戚九可怜的下颌骨,连摇头亦不能。 他只能被迫再看向群人躁动的中心。 佝偻男子早已不见踪迹,空盘中凭白冒出些蜻蜓与螽斯,蠕蠕动动,被蒙了眼的人胡乱抓入口中,大肆咀嚼,囫囵入腹。 后者啧啧哂叹。 戚九暗觉头顶闪过一轮黑影,影分千道,劲如雪鼎松针,粼光闪闪波向每个人的后颈。 咻咻咻! 但凡被击中者,纷纷抱住后脑勺,哀然惨叫。 “若不是筑幻师,就不要留在是非之地,免得沾染祸端。”身后人大约看出戚九的困顿,不再浪费口舌。 戚九适才察觉下巴上的手随风移开,目光赶紧跟着追去。 无名人已离自己丈米远,唯见他身上白襕屠苏,墨发如川,一柄皎色透银的油纸伞高举首顶,恍惚一梦,隔离了风霜雨露,更如脱世的孤客,与纷纷扰扰的人群相逆行去,又终而被人群所湮没。 “啊!我的钱袋被偷啦!” “我的翡翠耳环!” 梦境初醒的人们开始尖叫,有的人甚至察觉到自己嘴里吃了虫子,大肆呕吐不止。 场面一度遭乱。 戚九终于彻悟,原来是佝偻男子以幻象欺骗他人,诱人精神,目的实为行窃。 不觉厌从中来,举头环看四面八方,正瞅见佝偻男子其实并未走远。 或许当他察觉自己的小把戏被人拆穿的一瞬,原本是想脚底抹油的。 不过意外的是,对方似乎不屑捉他,反而转身远去。 于是佝偻男子便胆大妄为,高高坐在华楼的飞檐上,单指勾绕着犀牛衔杯纹银壶,嗤嗤笑看脚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好玩!有趣! 还可以更热闹一些。 佝偻男子不自觉伸出宽大的右手,手骨筋rou粗砺,中间的一根筋像是金线贯穿,随着骨节咯吧的扭转,如赤金小蛇一般在皮肤上蜿蜒。 斜手一抖,犀牛衔杯纹银壶汩汩散发出极度沉醉的香味。 地上烟风骤起,清渺渺,如同湖面吹起的薄雾。 说时迟,那时快。 戚九出手指向楼顶,大声喊道“骗子就在上面,不要叫他跑啦!” 可是被香味二次氤氲的人,俨然又失去理智,哪里还听得见他的正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