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第70节
林稚又喝了一口茶,“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当然是好!”李四郎笑道,“小郎君既然相信我,我一定不负小郎君所托。” 林稚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 李四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不知小郎君想要办何种类型的茶坊?” “临安城的茶坊大致分为四种,一是插花挂画点缀厅堂的高雅茶坊,二是说书游艺的娱乐茶坊,三是招徕生意的当街茶坊,还有花茶坊,就是,呃……” 说到这里,李四郎有些尴尬地停住嘴,“这个小郎君肯定不会做的,我就不介绍了。” 两人尴尬地跳过话题,林稚问道:“四郎之前在春风楼所开茶坊属于哪种?” “娱乐茶坊。” 李四郎道,“要想高雅就得安静,春风楼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根本安静不起来。至于招徕生意的当街茶坊,又有些太闹了。” 想到自家酒楼二楼就是酒肆,虽不至于吵闹,但要比起那种阳春白雪、高山流水的高雅茶坊,还是乱了些许。 他道:“那我便和四郎一样,开一所娱乐茶坊。” “英雄所见略同!”李四郎笑道,“以小郎君酒楼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舍娱乐茶坊其谁?” 林稚点头称是。 又问了该如何装修、买什么茶具、点什么熏香、请不请点茶分茶的师傅——答案是不必,李四郎就会,且是个中一把好手。 说到此处,李四郎也有些跃跃欲试,想给林稚表演一番。 林稚忍不住笑了,“求之不得,四郎请便。” “便是点茶吧。”李四郎摸了摸鼻子,“分茶几日没做,有些手生了,改日练熟了再给小郎君表演。” “几日不练就手生”,没听过厨师几天没做饭就不会做饭了,可见茶艺这行有多考验基本功。 “四郎开始吧。” 没有滚水,无法冲开茶粉,只能现烧。 见李四郎拿出一个提梁粗大、壶嘴细长且不透明的铁壶,林稚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瓶子,看不见,如何判断水开?” “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叫汤瓶,用汤瓶烧水也是茶艺表演的基本功夫之一。”李四郎把汤瓶搁在炉灶上,“听声辨水开是我们这些人的绝活。” 林稚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水烧好了,只见李四郎提起guntang的汤瓶,用沸水去浇碾好的茶粉,边浇边搅,须臾,茶汤上泛出一层乳白色的雪沫乳花。 林稚看了一眼那绿莹莹的茶汤,心道:“抹茶?” 他在慈幼局时从来没接触过茶艺相关,就算是接触过,也只是在李局长的介绍当中,是以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正疑惑着,李四郎的介绍如期而至:“这层白色浮沫叫做沫悖,小郎君可以尝尝,香醇得很。” 林稚依言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夸赞道:“甘甜润滑。特别是那些‘沫悖’,像云朵一般绵密,还有点奶味儿。”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有点像奶茶里的奶盖。 “云朵……”李四郎笑道,“好新鲜的比喻!这茶粉都是绿茶的细芽嫩叶,嫩到极致,味道自然也好。” 林稚点点头,把“一定要选择绿茶嫩叶”也记到了小本本上。 又说了几句茶坊装修相关,林稚辞别李四郎,去当初购买酒杯的那家器皿铺买茶杯。 那器皿铺店主认出林稚这个大客户,带着灿烂的笑容迎上来,“小郎君可是还要买些酒杯酒盏?” “不是。”林稚摇摇头,“这次买些茶盏。” “茶盏啊。茶盏咱家也有,小郎君看看这些黑瓷碗,很受茶艺界欢迎。” 器皿铺店主继续道:“别看这碗笨重胎厚,造型也古朴得平平无奇,却是建州窑生产而出,耐热不烫手,最适合点茶分茶。” “因为沫悖颜色洁白,只有用黑碗才能凸显其色泽乳白。如果用白瓷碗或白瓷杯,就会稍显逊色。” 林稚点点头,没错,和刚才李四郎与他说的一样。 除了不能用白瓷碗白瓷杯,还不能用金银铜碗,否则会让茶汤带上铁锈味。 买了几十个小黑碗、佐茶用的瑞脑金兽香、很嫩很嫩的绿茶细芽嫩叶,在三楼挂上名人字画,门前竖上拴马桩子——这是茶坊的专用标志。 做完这些,茶坊就差不多能开业了。 三楼茶坊和一楼食店、二楼酒肆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偏雅致婉约。 大堂内有红木八仙桌,天窗挂有柔和温暖的灯烛,桌上摆放着古朴清雅的茶具,还有不绝如缕的袅袅香气。 沈小七深深吸了一口淡雅的熏香,“阿郎,我们的茶坊什么时候开业啊?” 林稚却递来一碗盛满汤水的碗盏,“先尝尝这豉汤味道如何。” 豉汤就是用豆豉搭配其他食材熬煮的酱汤。 每到冬天,临安城各大茶坊除了各式茶汤,还会兼卖豉汤。林稚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凑一凑这个热闹。 问了李四郎这豉汤做法,是将豆豉捣碎,搁滚水里煮一煮,再放入砂仁、良姜、橘皮、葱末、花椒、茴香,如此而成。 林稚也不明白为何大宋人民会喜欢这个味道,看上去和黑暗料理似的。 沈小七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咂着滋味道:“有点咸,有点苦,还有点麻……但也不是不好喝。” 想来这汤水最大的作用是驱寒温胃,要想喝真正好喝的汤,还得上一楼。 是以林稚的要求放得很低,“不是不好喝就行。” 茶叶、豉汤、熏香、暖炉,一应俱全,林稚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挺满意。 他的小茶坊可以开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茶坊种类出自《过一场风雅的宋朝生活》 2点茶步骤和豉汤做法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72章 茶坊开业 看到酒楼门口横着的拦马杈子, 杨六郎对身旁的许郎君笑道:“看样子,林氏酒楼的店主郎君似乎开了间茶坊?” “林氏酒楼的前身就是忻乐楼,我以为这位林店主会像原先的忻乐楼店主一样, 把三层都改成食肆, 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 许郎君微微一笑,“倒也别出心裁。” “这位店主郎君别出心裁的事还少吗?” 杨六郎边往酒楼里走边念叨, “便是不说各种新奇的菜式,画了画儿的食单、二楼酒肆那面诗墙、还有限时的菜品展示……嘿, 我倒真有点想看看三楼的茶坊是什么样子了。” 许郎君道:“吃过饭再去——莫要再点些汤汤水水了,当心占了胃口。” “我尽量吧!”杨六郎哈哈一笑。 两人找了处为数不多的空位坐下来, 捡着桌上摆着的一碟酸甜果子吃。 山楂去核去蒂,放糖浆里翻炒, 直到外层裹上一层绵密的糖霜, 就是后来的糖雪球——饭前吃点酸的,尤其开胃。 看见两个熟客, 林稚端着麦冬仁饮子过来,“两位郎君要吃些什么?外头风寒, 先喝些饮子暖暖胃。” “麦冬仁饮子?是新上的吧,之前从未喝过。” 杨六郎跃跃欲试,这就要端起壶给自己斟上一杯,然而想起友人刚才所说的“当心占了胃口”,又讪讪收回了手。 林稚见状有点纳闷, 这位大肚汉今日转性了? “可是饮子不合郎君胃口?”他笑问。 “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杨六郎讪讪,“店主郎君……还是先点菜吧。” 林稚笑道:“好。” 最后二人点了三道菜, 豆腐rou酿香菇、清蒸鲈鱼, 还有一道干炸小酥rou。 “郎君今日不点从前常点的猪肚鸡汤、火腿焖笋吗?”都是些不带汤的菜。 许郎君终于坐不住了, 笑道:“不瞒店主郎君,我二人今日特意点了不带汤的菜,就是为了用完这顿午食,再去新开的茶坊品一品茗。” 林稚懂了,这是给肚子里腾地方呢…… “其实两位郎君可以等到日后闲来无事,再来品茶。” 也是,为了留着肚子去喝茶,结果自然是饭也没吃尽兴,茶也没品好。两人回过神来,都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牛嚼牡丹。 许郎君温和一笑,“多谢店主郎君提醒。” 于是杨六郎放飞自我,把猪肚鸡汤、火腿焖笋都点了个遍。 豆腐rou酿香菇鲜美浓郁,清蒸鲈鱼清香可口,干炸小酥rou外焦里嫩,还有那熬得奶白奶白的汤水……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捧着吃得满满的肚子,一同约定明日再来品茶。 翌日,杨六郎和许郎君在酒楼门前对视一眼,径直奔赴三楼,一进门,便瞧见了坐满大半间的茶坊。 郎君女郎各自品茗独酌,偶尔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堂中央站着个说书艺人,仔细一听,讲的正是《关大王战蚩尤》。 说书人面前围坐了一排人,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找了个地方坐下,还没听两句,那说书人一拍醒木,却是要走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杨六郎还没听过瘾,急忙拦住那人,“敢问先生,下回分解是什么时候?” 那说书人把手中醒木收起,笑着回答:“每日未时三刻,这是店主郎君定的时间。” 未时三刻……杨六郎苦笑着点点头,心想这回可是让林氏酒楼套牢了。 说书人姓邹,三十多岁,是李四郎介绍过来的,为人老实可靠,口齿也伶俐。 林稚让他说了一段《汉书》,果然很不错,口齿清楚、抑扬顿挫,便留了下来,每日定时定点来讲说一段。 说书人离开之后,林稚正好来三楼拿灯烛,看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笑道:“杨郎君,许郎君,要不要来碗豉汤?” 这屋子里虽暖,但两人刚从外面进来,难免觉得寒冷,许郎君道:“正有此意。劳烦店主郎君给来上两碗。” 林稚依言端来,“两位郎君趁热喝。” 杨六郎往那颜色格外深褐的汤水瞟了一眼,“这是黑豆做的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