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忤逆圣意
月帝陛下执掌帝权已近二十年，这种时候跳出来什么人挑衅君权，说起来未免牵强，司澜扫视了一眼踏上宫阶的一众大小官员，瞧着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背影，选择了沉默应对。 济慈见司澜抿唇低眉，好奇的问他， “你就不担心有人对付陛下？” 司澜扬眉看着济慈，一双剑眉如同藏了锋的刃，明明没有危险却无端给人十足的危机感！济慈这话问的司澜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担心有人对付那位？他能保证自己时刻谨记义父嘱托，但他没有义务去管别人要不要挑事儿吧？ 但这话肯定不能当人面说。 “希望早日抓到盗贼，找回帝玺。”司澜随口敷衍道，敷衍完，他就开始在人群里搜刮那道熟悉的人影，结果别说先生，就连林先生的影子都没有！ 司澜昨日能猜出林子笙的身份，是因为文坛首脑林宁远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自然也知道这位破受当今那位的看重！ 只是这会儿见不到人，莫不是先生又失信呢？司澜微微蹙眉，先生可是自己说的他今日会来！应该不会诓他吧？ 司澜这敷衍的态度，让济慈若有所悟。前几日月帝陛下的召见便让他心有所疑，而眼下少帅这敷衍的行为，更让他加深了心中猜测。 猜测虽然被证实，但看情况应该是与陛下想要的结果截然相反啊～ 济慈思忖着，要不就是陛下想要言和的方式不对，要不就是这位的态度比陛下所说的情况严重一点，但无论是哪一种，看样子都不太好办； 眼看太清殿近在咫尺，听了司澜的话，济微羽脚步微顿，他想起那日陛下对他的嘱咐， 【微羽，他今后便是你半个主子。】 主子？望着青年高挺却显疏离的背影，济微羽摇着折扇的动作轻顿片刻。陛下说此话时神情不似作假，正因不似作假才叫济微羽不明其意。 这二位明显不合，陛下说的那番话又似是而非，先不说他志不在朝堂，再说他要是跟了司澜，若以后起了什么冲突他该如何自处？ 是帮陛下？还是护新主？这就是两难选择啊！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是刀！济慈突觉，人生艰难啊。 不过啊，他这心中又起心念， 能做他主子的人天底下可没有第二个！司澜能否让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也不是月帝陛下一句话就能算数的！ 济微羽边想边跟着司澜进了大殿，大殿里众臣安安分分的沉寂下来，所有人的神情都变的格外肃穆，唯独济慈前面的司澜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压低了声音问他， “你既与先生相识，可知道先生家中尚有何人？” 这个问题真的困扰司澜很久呢！他之前问过先生，可先生回的语焉不详。 昨日司澜从林先生那里探得更深一些，谁知道被先生碰了个正着，后又被先生将他遣走，结果重要的事情没打听出来，却让不重要的事情惹得先生烦他！司澜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先生，值得他发那么大气！ 唉，先生脾气当真是喜怒无常，分明前一刻还与他... 想到昨日清晨的那个吻，司澜神思突然恍惚了一瞬！那个吻虽是他一时情不自禁，但那感觉，每每想起都让他意动不已！好在司澜还没傻到在这种情景之下心猿意马，连忙轻咳了一声，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驱散。 济慈眨了下眼，扇子摇的欢快，将扇子抵到二人跟前，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才道， “先生身边有一位养子，那是他弟弟留下的遗腹子，自小就被先生带在身边教养，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亲子，但两人之间似有矛盾，先生想要跟他重修旧好，就是对方好像对先生意见颇深，你说先生这样的人物放下架子主动求和，那位命该有多好～”说完这话，济慈面带微笑的朝着司澜挤了挤眼，陛下有心想要与这位少帅修好，他自然不能拖了后腿。 世人皆传烨乐殿下是陛下亲子，但他与烨乐殿下自小相识，曾听烨乐殿下亲口承认过，他与月帝陛下并无血缘关系，所以他这话即使与民间说法不符，但也不是信口开河。 他将这件秘闻如实相告，也是希望少帅能看在陛下多年未有其他子嗣，又诚心想要弥补的份上，早日与陛下冰释前嫌！ 济慈的想法单纯，然而司澜听他一言，一双星目陡然一亮，熠熠生辉！先生之前说过他与亲子的事，没想到济微羽真知道先生的家事！司澜明亮的眸子像是被洒了金光，闪闪发亮，直盯的济慈一阵寒毛倒竖！ 司澜瞧见自己似乎过于热切了，连忙收敛了一些，道， “是阿，先生这般人物，主动言和，要是我，我肯定立马就跟他回家了！”司澜一说，心情顿时沮丧了，他昨天把先生惹恼了，先生答应的今天也会来参加朝会，结果人到现在也没出现，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呢。 司澜苦恼了一瞬，又低声问了济微羽一个关乎他个人的问题。 “你可知先生是否成家？” 济慈对司澜言语之下的期待毫无所觉，如实道， “先生没有娶过妻。” 司澜这些话也就是问了济慈，若不是济慈与烨乐交情匪浅，知道一些皇族秘辛，但凡他去宫外问了别人，说法都不一样。 因为在济北的司澜世子还未扬名之前，民间皆说烨乐殿下深的月帝君心，定是下一任储君人选！连同其母枫贵妃，日后必定会母仪天下，成为月帝陛下身边唯一的女人，但济慈听烨乐提起过，他母亲留在月帝身边只是寻求庇护，跟陛下之间清清白白。 家有一子，关系不好，这跟先生告诉他的事情别无二差！又听济慈说先生并未娶妻，在心中纠结了多年的疑问终于得到了答案，司澜望着济慈摇扇的轻狂模样，语气认真的又问了一遍， “微羽，这问题于我而言很重要，你可不能诓我！” 济慈做状就要起誓， “我哪敢诓您，这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就要我...” “跪...” 济慈正要起誓，大殿内一道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原来不知何时已到了朝会的时间，济慈赶紧推了司澜一把，司澜反应过来，在身前的官员们跪下之后赶紧虚跪了下去。 济慈跪的认真，看到司澜的动作眼皮就是一跳，这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这要惹怒了陛下可是要受罚的！ 济慈正要劝他，前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今日陛下身体不适，将由烨乐殿下暂代朝政，诸位请礼” “叩....” 殿下？济慈突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高台上的人，那人眉清目秀，很是温文尔雅，烨乐站在高台之上，抬眸间便看到了向他投来的视线，视线相对，济慈抬起手冲着高台小幅度的挥了挥，烨乐的唇角没绷住扬起了一个弧度，随即又被他强压下去。 等他准备移开视线时，不期然又对上了另一道视线， 那是一双很明亮的眼，眼里似乎藏着星河万里，但与其相随的，似乎还充斥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烨乐没看懂，正欲再看，那人却已转过了视线。 【当今陛下膝下有一子，深得君心！而其母云枫，更是荣宠无边！月帝姿容绝世，继位数年，身边也只有只母子二人，可谓是鹣鲽情深，实在是叫人艳羡！】 不知在哪里听过的说书桥段突然浮现在司澜的脑海里，司澜垂下眼，将心中漫起的怨恨尽数压下。 他告诉自己，高台之上无论站着谁，那都与他无关。 结果他正想着与他无关，就听那位殿下扬高了声音，声音温润且友好， “这位可是擎王世子司澜？” 百官刚向司澜请过礼，就听殿下张口便是那位济北来的世子，顿时场上大半的人脸都绿了，若不是前日已被月帝陛下警告，这会儿就算烨乐殿下在场，他们也得冲到司澜跟前讨个公道！ 你说他们好好的想要讨好一下这位，结果这位纵容属下把他们派去的人打的鼻青脸肿，这事搁谁身上能忍得了？。 司澜听到高台之上的声音还想装作没听到，毕竟他站在百官最末尾的地方，身后除了济慈就是太清殿的正门，实在是个插科打诨的好去处，可是他想装傻某人却不顺他的意，济慈把司澜往外一推，高喊道， “殿下，这位正是司澜世子！” 司澜:？？？这人怎么回事儿？他方才还觉得济微羽这人不错，能处！结果转眼就出卖他？ 虽然不是本人的回答，烨乐也未注意，确认人没认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烨乐朝着身边的内侍说了什么，那内侍点头，转身朝着侯在丹壁之下的宦侍们要来了一册金卷。 烨乐朝着台下的司澜道， “这里有父皇圣旨一卷，司澜世子上前听封。” 司澜望着高台之上的那位殿下。那位殿下年不足二九，气若芝兰，面如冠玉，对着满朝文武神情自若，毫不怯场，泰然处之，不愧是帝王亲自带出来的人。 尚不足二九的他在干什么？他在边境游荡，差点身死异乡... 司澜在心底冷哼一声，随即单膝跪下，他这一跪，跪的不是帝王，跪的不是天地，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不希望自己举止异样，连累济北。 御前近侍打开了圣旨，扬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国以民为本，而民以学为根基，国子监成立至今，为我天朝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今国子监祭酒一职空悬已久，影响甚大，今有司澜才德兼备，可堪大任，择日起晋为国子监祭酒一职，望其弘扬往圣绝学，为我万世开太平！不负众望！ 钦此。 】 随着宏亮清细的声音落下，满朝文武全部震惊，就连济慈的眼神都震了好几震， 回味着圣旨中的内容，济慈很快就品出了其中的意味，陛下这是... 在给这位铺路啊... 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官职，掌管天下所有教育机构以及监察之职，若是普通人走到这一步，那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这位走到这一步，明显是在为后事铺路！ 济微羽能得到月帝陛下赏识，看重的便是他年纪轻轻，心有七窍，几乎不必多加解释，济微羽就看出了月帝此举之下的深刻含义！ 天下官员无数，派系却无非文武两种，而拥有军权之人常被帝王忌惮，所以朝中便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以文制武，维护天下安定。 所以近年来，朝中文官权利比起武官来说高了很多，即使明面上官职相同，武官为了避嫌，不让自己遭到高位之人的猜忌，时常示弱半分，这是帝王制衡之术，也是百官生存之道。 而自陛下登基以来，这数十年国子监更是为朝中输送了不少人才，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左丞蔺白徵，而自这位天之骄子位临丞相以来，门下学子遍及天下，俨然已有一呼百应之势！ 陛下让司澜世子入国子监，若是他成功在国子监占住了脚，成了万千学子的领头人，再凭借世子之前在军中建立的一身功勋，以及济北的支持，他这皇储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司澜理清前言后续，想到的竟不是司澜如何命好，而是惊叹。 确实惊叹！月帝陛下冷陌无情，如今却为亲子铺了一条康庄大道！再想起以前听说的那些荒唐隐秘的前朝旧事，月帝陛下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试问如此郑重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这天下有几人能比得上？别说别人比不比的上了，就连自家那位什么事情都听他的汉阳侯都比不上！不仅比不上！还是天差地别！ 济慈看着司澜几乎要红了眼，这是艳羡的！这是嫉妒！ 别人还说他风流倜傥都是表象，实际上是有一位侯爷爹！以前他只是听了笑笑，现在济慈要是再听肯定要骂那些人，什么叫拼爹？司澜这才叫拼爹啊！ 济慈心思百转，实际不过几念之间，而这时司澜抬起了头，望着高台之上，目光如炬。 济慈望着，那眼神却不似欣喜！ 但众人都以为司澜是要接圣旨，结果身姿颀长的青年挺直半身之后，昂首望着高堂的方向，背影笔直，宛如一道坚韧挺拔的山岳，又如一棵面对风雨也不会折腰的松柏，沉声道， “恕草民无法接旨。司澜胸无大志，更是德不配位，陛下期望恐有辜负，请收回成命，并准司澜早日回归故地，望殿下转告陛下，司澜拜谢。” 司澜说完，虚虚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转身离开。 济慈看着青年毫不留恋的背影，再看看高台之上烨乐殿下难得沉下去的脸色，济慈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 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妈的！济慈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赶紧追了出去。 他突然怀疑陛下是不是终于受不了他呢？才让他跟一个当着百官的面违逆圣意的人？他还不想被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口诛笔伐啊！ 违逆圣意，不怕陛下放在眼里，公然作对！这落到有心人眼里，严重起来是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