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蠢师尊意图敲诈徒弟不成,反被教训。
玄清回到洞府,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两个花妖老实地在门口候着,见了他老远就露出笑脸,脆生生地道: “恭喜真人!” 玄清也笑,随手把前些日子小徒弟孝敬的俩粒洗髓丹赏给她二人,和善地说了句“好生修行”。 进了洞府好远,还能听到那两个小花妖感慨说:“玄清真人真是好人啊!眼光还那么好!” “是啊,人又善良,出手也大方,整个玉霄宫都没比这更好的人了。上回真人挑中了我来给他守洞,到现在还有人嫉妒我呢!” …… 小花妖发自内心的赞美让玄清很是受用,他恬淡地笑了一下,但很快,这抹笑容就消失了。 清浅的眼底,缓缓浮起一层薄雾般的愁绪。 玄清真人的善心是整个玉霄宫都有名的,但比这更广为人知的,是他的好眼光,或者说,好运气。 他本身只是个三灵根,悟性又算不得好,修行也没有很勤奋。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绝大多数三灵根修士一样,在一两百岁左右的时候筑基,运气好,也许能到金丹期,但若想再进一步,却是绝无可能。 然而他,有徒弟。 玄清共收了四个徒弟,个个奔逸绝尘万里挑一。大的那三个且不说,单只说他最小的徒弟,付惊秋,今年才不到百岁,便已是元婴期的修士了。 今日是付惊秋的结婴大典。像他这么个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自然是祝贺者如云。玄清这个当师尊的,也很是出了一把风头。 可那些人,只看得到玄清的风光,哪知他心里的苦楚。 无他,前些日子付惊秋就跟他说了,大典过后,便要搬出他的云华府。 玉霄宫的规矩,修士到了金丹期便可自立开府。付惊秋到了元婴期才提出,已经是很有孝心的典范——当然了,他的三个师兄也一样。 但玄清依然不希望他搬出去。 他前面的三个徒弟,和他住一起时都好好的,一自立,就立刻和他这个师尊疏远了。感情疏远倒也没什么,距离远了嘛,他能理解;可是,可是…… ——怎么能连资源也疏远了呢? 没错,善良大方的玄清真人,就是一个事事倚靠徒弟的,草包。 玄清在洞府里好一阵长吁短叹,决定等付惊秋回来再好生跟他聊聊。 等啊等,等来了一个面生的修士,曰,付惊秋今日便在新府住下,不回来了。 玄清和善地笑着,又随手赏了他一株清心草。 等人一走,嘴角又撇了下来。 今天就不回来了。 那以后岂不是见都不会见他了! 不行。 玄清来回踱步,忧郁不已:看来他得把收新徒弟的事儿提前了。 对于徒弟搬家这种事儿,玄清要说多在意,那是没有的。分开就分开,下一个更乖。这个徒弟走了,他还可以再收一个嘛。 他所烦忧的,只是像付惊秋这样的天骄,毕竟稀少。好在他如今也是个元婴真人,又有善名在外,收徒还是颇有优势的。 * 次日,把付惊秋请了过来。 玄清是个爱莳花弄草的,云华府里遍植奇花异草。正午时分,他便站在一片飞星花下,一面给花浇水,一面等人。 “见过师尊。” 熟悉的动人声音在身后响起。 玄清回过头,果然瞧见了他的小徒弟。 时值早春,浓云密而日光弱,天色是暗淡的灰白。而他这小徒弟因天资出众,模样仍维持在盈盈年纪,着一身杏黄衣裳,头发用同色发带扎起来,眸光明润,唇红齿白的样子,简直像这混沌天地间唯一一抹生机勃勃的亮色。 鲜活,可爱,还漂亮。 玄清被晃了一下眼,不禁酸溜溜地想,年轻真好啊。 长得好,天赋好,更是好上加好。 他放下浇水的小壶,露出他一贯和善的微笑,亲切道:“惊秋回来了,吃过饭没?” 付惊秋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妒羡看得一清二楚,有些讽刺地一笑,不客气地道: “师尊,徒儿十年前便已辟谷。” “……啊。”玄清笑容微僵,试图挽尊,“为师只是觉得,你还年轻,偶尔也可尝尝世间百味。” “不必了。” 气氛有点凝滞。 玄清努力忽视徒弟的冷淡,转移话题:“惊秋,你可还记得这飞星花么?”他指着那爬了满架子的鲜艳绿植,面露追忆之色,“为师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此花。为师便为你栽下了这一株。这些年你在外头奔波的时候越来越多,为师闲来无事,也只好看看这花打发时间。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当年此花不过一指长短,如今已是这般模样。当真是岁月如梭啊。” 付惊秋瞄一眼他浇水的壶,冷嘲道:“师尊,飞星花娇贵,不能以凡水浇灌。您培养此花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 玄清才酝酿出的温馨怀念瞬间被打断,表情缓缓凝固。 付惊秋对他这个师尊的不耐烦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便是再脸皮厚,也无法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他咬了咬唇,又心生一计,把眉尖一蹙,摆出个哀伤的表情: “惊秋,你……你是怎么了?” 付惊秋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为师不过想同你说说话,你为何要这般对待为师?” 付惊秋被他哀怨的目光看得心底直冒火。 他真是一时一刻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多待,想到对方好歹是自己的师尊,勉强道:“弟子还有要事处理,师尊若是无事,不妨勤加修行。弟子便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玄清:??? 他这个小徒弟怎么回事!怎么不接招的! 他的目的可还没达成呢,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惊秋!等等!” 付惊秋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跟躲什么脏东西似的。 玄清气得跺脚,一边暗恨这个小徒弟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一边自己也顾不得面子,忙飞快地追过去: “惊秋!” 他的手都捞到他的衣袖了,付惊秋却直接甩开,非当没听见。 玄清简直不明白这个小徒弟怎么回事,眼看着对方是油盐不进,都快走出洞府了,只好一咬牙,张手就搂住了对方的腰。 付惊秋猝不及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放开!” “不放!”玄清也被他这如避蛇蝎的态度给激起了火气,心一横,抱得更紧,理直气壮道,“惊秋,为师是你的师尊,你怎么能这么对为师说话?” 付惊秋被他死死抱住,后背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腰身亦被一双手臂牢牢缠住,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比这更过火的,是玄清还在不停地说话,唇齿间呵出的湿热气流全都喷在了他耳后。 他简直要疯了。 他出名这么多年,谁见了他不是赞誉有加以礼相待,而他又一直专心于道,别说道侣,便是别人的手,都是没摸过的。 像这么被人给鲁莽地抱住,可当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何况抱他的人还是…… 付惊秋又惊又怒,脸色一下就冷了,伸手去扒拉那双令他厌恶的手,咬牙道:“师尊请自重!” 玄清却是铁了心地要挂在他身上。他养大这么个徒弟多不容易,瞧这态度,他也不指望后者日后会怎么孝敬他了。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人毫发无损地走出这个洞府! 他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狡猾地说:“惊秋,为师不过是想同你亲近亲近。修行不急在一时,不如你我师徒今晚便抵足而眠秉烛夜谈,如何?” 他大小也是个元婴修士,又是豁出脸不要,付惊秋一时还真无法挣开,气得脸色铁青:“师尊究竟意欲何为?” 玄清眼睛一亮:“你我师徒一场,缘分来之不易。以往你的师兄们出师时……” 不必再听,付惊秋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跟他讨要资源呢! 听他的意思,之前还都是这么对付他的那些师兄的! 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师尊! 付惊秋又恼又恨,他本是非黑即白的性子,想到年幼无知时曾把这么个小人当天神崇拜,心头憎恶又上一层楼,愤愤地想,他可不是那三个师兄,玄清想用同样的招数逼他就范,绝无可能! 低垂了眼帘,寒声道: “弟子再说最后一遍,放、手!” 玄清也恼了:“不……” 话音未落,他手腕骤然一疼,已被付惊秋硬生生地掰开。 付惊秋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转过身来,乌黑的瞳眸里满是炽亮的怒焰: “师尊,旁门左道不可取,您还是早日回归正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