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谷叔出场!)
却说谷靖书硬着头皮挺身出来,誓要为小珏的家庭和睦做出牺牲……不,贡献,想要在岳父大人面前挣得一些好颜色,首先当然就是对岳父的命令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他见着南宫北翊一张黑沉沉的脸,紧张得浑身肌rou都绷紧了,竟忘记了自己后xue里还塞着半串珍珠,前头也插着小珏的一根头发,这一举步走动,后头还留在外头的半串珍珠立时琤琤的响动起来,前面也还硬着,便尴尬得整个人都要臊红了。 只是岳父那大步跨出,他等闲走路也要小跑着才赶得上,此时既要讨好岳父,岂能令得岳父在外等候,自己先取了那些东西出来?说不得只好咬着牙夹紧了珍珠弓身小步追了上去。 南宫北翊那一下转身,也是忘记了自己刚进屋看到的情景,待走出两步,听见谷靖书极不规律的呼吸声,走动间又夹着些珍珠跳动的声音,不由顿了顿,记起那回事来。但他眼角一瞟,只见谷靖书面红耳赤,俯首帖耳地已站在自己身后,俊美的面孔上细汗粒粒,神情却恭顺严谨的,除却那杂乱的呼吸,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他念头一转,心中冷笑,干脆也不说什么,脚下步子不停,直接走出了南宫珏的房间。 谷靖书觉得难受极了。他一经走动,那珍珠响声倒还在其次,更难堪的却是那些大珍珠随着自己走路牵动的大腿肌rou和臀肌一下又一下地往里顶去,偏生那肠道里头的那些珍珠也格外不听话,竟像是十多个吵吵嚷嚷的小孩子一般你挤我压的滑来动去,一时两颗珍珠挤在了同一处,一时数颗珍珠左扭右歪的按摩着肠壁,将他弄得汗出如浆,却是莫可奈何,只能弓着身子匆匆跟在南宫北翊身后,只盼早点到那受训的地方才好受一些。 他也未尝没想过偷偷伸手进裤子里将那两样东西都取出来,然而悄悄地左右一看,小珏那院子虽然冷清,这外面的庭院里却总是冷不丁这里那里站着一个仆人,始终不敢动手。何况若是叫南宫北翊发现自己在后面做这等不体面的事,那估计别说好的面色,不当场将自己打折了腿就不错了。 因此他一路上半含着那串珍珠,心里满是痛苦,身体却快要被从后xue里传来的阵阵快感冲击得瘫软了。两只脚就仿佛踩着云端似的跌跌撞撞,连后xue里慢慢溢出来的yin液也无暇顾及到。更糟糕的是前面那物本来还因为疼痛有些软化,现在却是被后面逗弄得连尿道里插着的头发也觉热辣辣的爽利起来,竟越发放肆地高翘起来。 南宫北翊将他带进了一座大屋,喝退了仆人,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自然不必招呼谷靖书坐,冷冷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虽然两腿打颤,浑身冒汗,情欲的气息掩也掩不住的向外散发着,面孔却依然竭力保持着恭顺的样子,并不曾有任何失礼之举,不免也有些暗暗称奇。 方才这一阵疾走,他已然确定谷靖书确实不会武功, 然而这个青年的耐性与毅力却是极佳,看他在小珏房中的情态,分明已是yin媚入骨,兼有那串珍珠塞在后头,竟能忍到现在还不曾崩溃,着实叫人惊讶。 但他奇怪的想法也是一闪而过,旋即想到这书生并非寻常人可比,眉峰就一蹙,挑着一边眉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谷靖书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方才定下动荡不已的心神,气短心虚地道:“小可……小可谷靖书,家住安阳城外青峰山下谷家村,家中已没什么亲人,所以出来想讨个生活,没想到遇上小珏……” “那么巧,偏就叫你遇上了他。” 南宫北翊冷笑一声,谷靖书就不由一个哆嗦,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南宫北翊自然不用向他解释,又严厉地追问道:“你在何处遇上小珏,他为何与你成了那事,你与小珏到我南宫家来,又有什么目的?” 谷靖书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在牯牛岭树林子里遇上小珏的,他……狼星魁抢了我的包裹,小珏……小珏刚巧赶到,就杀了他……”他言辞多少有些闪烁,南宫北翊一见疑心大起,立即喝问道:“狼星魁为何抢你的包裹,里头有些什么?” 谷靖书一阵茫然,道:“里头放着换洗的两件衣服,还有干粮,那狼星魁把我两天的干粮一气吃光了,还好遇上小珏,不然我定要饿着肚子下山来……” 南宫北翊一怔,随即知道那狼星魁定是因为小珏紧紧追逼在后,又饿又累,却没空打野味做熟了来吃,才会向他出手。但他终究不放心,虎着脸又问道: “包裹呢?” “就放在小珏那里。” 谷靖书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其实除了遇上狼星魁那里被他大段删减了许多内容,其余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南宫北翊目光一转,见他站了这一会儿,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体上的折磨,更是有些莫名的悒郁,双眉倒竖地道:“小珏杀人便杀人,却为何会同你干上那种事的,怕不是你故意勾弄于他!” 谷靖书吓得浑身一抖,嗫嚅地道:“我……我也……我那时……在河里洗澡……后来就……” “哦?只是洗澡?”南宫北翊显然不信,将嘴角朝下勾着,盯着他道,“你以为小珏是那般意志不坚之人,只是见着你的身体,就会什么也不顾了么?” 谷靖书惶恐不已,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叫南宫老爷相信自己。叫他去问小珏?……更糟!那孩子一定会把自己看到什么心动的情形一五一十完全说出来的,那时候自己还怎么取得南宫老爷的好感,要他接受一个yin荡成性的男人做自己儿子的屋里人么?不,光是男人就已经够天方夜谭的了! 他也不知怎么,忽然福至心灵,吭哧吭哧地道:“我……那时其实……嗯……在……在用手……” “……” 南宫北翊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谷靖书觉得脸皮烧得快要灼穿出一个大洞了,然而他近来每天都要脸红,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说是手yin总比说是正被狼星魁干得如痴如醉来得好,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下去:“小珏杀了狼星魁,又看见我……我的样子……就走过来……嗯……” 下面好像也不用说下去了,南宫北翊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随即道:“安阳城外,青峰山下,谷家村,是么?” “是的。” 谷靖书惴惴不安,慌张地补上一句:“老爷若要去查,能否……能否别提起我和小珏的事……” “哼。到我南宫家来做得小官,倒还嫌我们家给你谷家蒙羞了?” 这话实在太厉害,谷靖书被他说得几乎要哭了,连连弯腰作揖赔罪道歉,南宫北翊却并没有什么怒色,自己沉吟了一阵,忽然道:“谷靖书,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谷靖书茫然抬头,小心地道:“老爷要带我……见谁?” 南宫北翊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道:“见着了,你也许也会觉得很熟悉,那个人也会想起一些事来。” 他说着走到门口,吩咐一声:“备马!” 谷靖书听见腿肚子立时便一阵转筋,回想起上次在马背上被小珏干得凄惨无比的情形——今天却是被那串珍珠塞着,不知道滋味……究竟是好受还是不好受? 不管怎样,如果旁边跟着的是南宫老爷,那谷靖书就绝对不会好受。 他苦着脸一步步挪到门口,只听马蹄得得,果然牵来了两匹雄骏的高头大马。谷靖书瞧着甚至有些发愣,他突然想到,自己其实,应该还算不上会骑马…… 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绝对不可取,因此谷靖书微一定神,决定向岳父摊牌:“老爷……” “什么?” 南宫北翊那锋利的目光令谷靖书心里直打哆嗦,他战战兢兢地道:“那个……我……我不会骑马。” 南宫北翊依稀好像是笑了笑,不过笑过之后手一挥:“我南宫家世代习武,莫说男儿,就是女子也要会几手防身之术。你以前不会,今天就该会了。”说着对其中一名牵马的仆人一摆手,道,“送他上马!” 谷靖书立时就要哭出来了,其实他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当然不是会不会骑马,而是屁股里头还有东西塞着,再在马上那样颠簸,只怕真就要丑态毕露了。可是那名仆人也是南宫家的,论起身手武功自然比他要强得多,基本就无视了他微弱的反抗,拉着他的胳膊往马旁一站,见他不动,干脆弯下腰去将他一只脚套上了马镫,另一只手跟着就往他臀部一托,要将他推上马背去。 也不知那名仆人有没有察觉到谷靖书屁股上的名堂,反正他才一伸手,侧边陡然便闪过来一道乌光,“嗖”地打在他那只堪堪触及谷靖书臀部的手上,清晰可闻的“喀嚓”一声,那名仆人痛呼一声撒手倒退,仓皇地跪倒在地,叫道:“三少爷……”那只手垂在一边肿起老高,骨头已经碎了。 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谷靖书一只脚还勉强踩在马镫上,闻听仆人那声“三少爷”,简直喜出望外地朝那边看去,只觉这个人来了,自己便什么也不用在怕了,道:“小珏……” 南宫北翊可就不高兴了,也同样望向乌光来处,正是南宫珏丢了一枚暗器过来。他皱眉沉声喝道:“小珏,不是让你好好用功,怎么不听话?” 南宫珏比他还不高兴的样子,嘟着嘴道:“你要带靖书去哪里?”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南宫珏已经走近那名浑身觳觫的仆人,还要威吓似的瞪他一眼,然后抬起头来瞧着父亲,道,“靖书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带他去哪里,我也要去。” 南宫北翊双眉一竖,道:“你果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南宫珏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别的都可以,但是靖书的事,要听我的。” 南宫北翊这可要被他气坏了,谷靖书原来安下的心也顿时悬了起来,不安地道:“小珏!” 南宫珏转向他,径直走到他的身边,将他双手都抓起来道:“靖书,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没有……” 要说欺负……分明就是你的欺负还在持续啊!谷靖书简直想要苦笑,然而南宫珏认真的神色却也令他感动得很,所以也真不愿意让他为了自己同父亲闹矛盾。 南宫北翊倒也看出来南宫珏的决心,冷哼一声,道:“你执意要去,那也由得你。只是见到那人,他还愿不愿意同你一起,那可就不一定了。” 南宫珏闻言,抓紧了谷靖书的手,问道:“靖书,你会不愿意同我在一起么?” 谷靖书羞红了脸,这样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要给他一个答复,实在有些难为情。只是他知道南宫珏一板一眼的性格,不给他回答,他定然要等到自己回答为止,因此羞涩地摇了摇头,将声音低到只他们二人能听见地道:“当然不会。我……我跟小珏回来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南宫珏点点头,伸手将他腰身一揽,身形往上一拔,轻巧地翻身落在马鞍上,还是将谷靖书抱在身前,抓着缰绳回望父亲,道:“走吧。” 南宫北翊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脸色阴沉地跟着上马,一抖缰绳,当先驰了出去。南宫珏娴熟地控着马缰,紧随而去。谷靖书坐在南宫珏身前,虽说不用担心被马背颠簸下去,却不得不担心起另一件事了。 趁着这个时候,正好将那串珍珠和那根头发取出来,这种情形下,南宫北翊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谷靖书咬着牙偷偷地把手探进袍子底下,一面注意着四周有没有人,一面摸到前面,捻住了那根头发,轻轻往外拉。 只是那滋味却销魂得紧,他才一动,那里头便似被带了刺儿的铁丝擦刮着一般,仿佛把里头所有娇嫩的地方都割出了口子,疼得他顿时红了眼睛,忍不住一声轻哼,往后瘫倒在南宫珏的怀中。南宫珏察觉到他在做什么,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往他胯间轻轻一按,附在他耳边道:“靖书,不喜欢这个么?” 谷靖书喘着粗气,却是因为他这一躺,臀间珍珠愈发跳得欢实,那前头的疼痛倒让他感觉更敏锐了些,竟有些不舍,只是摇头,眼泪汪汪地道:“小珏,我……不管喜欢不喜欢,现在都不能塞着它们……在你父亲面前太过无礼……” 南宫珏便微微撇着嘴角道:“这便是无礼,不是早就无礼过了?” 谷靖书颤抖着将他那根头发一点点拔出来,愈是往外拔,里头被它贯穿过的地方便愈是留下了一星半点火辣辣的快感,让他禁不住在南宫珏怀里蹭来扭去,后xue里的珍珠倒在这阵子昏乱的磨蹭中又吞进去了一颗,叫他深恨起自己这副yin荡的躯体来。 好在街上人不多,又很快就出了城,道上行人就更稀少了。南宫北翊只在前面策马带路,别说谷靖书,就是南宫珏也不知道他要去找谁,而且南宫珏也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摩挲到谷靖书那物鼓鼓地挺胀了一会儿,终于软下去,甚觉无趣,便命令道:“不准把珍珠取出来!” 谷靖书喘息道:“小珏,好小珏……今天你就饶了我吧,方才伯父就说是我勾弄了你,我要是再出点什么纰漏,定要被他扫地出门了。” 南宫珏诧异地道:“你就是勾弄了我,那又怎样?我喜欢被你勾弄,他要赶你走,我横竖不许就是了,不用担心。” 谷靖书苦笑,见周围山野无人,前面南宫北翊又离得较远,便偏头侧过脸,在他颊畔轻轻吻了一下,道:“傻小珏,我要在你家住下来,自然也要同你的亲人处好关系,总不成闹得一家人形同陌路。这些事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关起门来,你……你想要我怎么做都可以……到外头来便不要了……” 南宫珏受他一吻,虽然不及rou体交欢的快感,心里却也受用得很,便点了点头,只是跟着自己将手伸到他后面,悄声道:“那这珍珠,让我给你取出来好了。” 谷靖书还来不及表示反对,他已经隔着裤子捏住了一颗珍珠,往外拉了一下。 谷靖书轻哼了一声,脸孔顿时又胀得通红,却原来他只拉了一下,又跟着往里头塞了塞,才继续往外拉。这孩子到底耐不住好玩的天性,正要借着这串珍珠,再将他好好地炮制一番才肯作罢。 南宫家府邸虽在襄陵城内,城外可也有不少产业。 南宫北翊一马当先,带着他们二人一骑的从官道转入山路,四野林木茂密,田地丰腴,几乎都是南宫家的田产。南宫北翊此来并不是视察产业,也没有向后面两人指点说明的意思,一路只是匆匆而过,直到主管这片产业的庄园外头,方才勒马停步。 那后头谷靖书早被南宫珏弄得浑身酥软,只差没从马背上滚下来,一双眼水汪汪的随意一瞟都格外撩人,更别提那粉嫩泛红的俊美脸蛋,更是水嫩得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南宫珏那双眼睛可毒得很,就赶在父亲下马回身之前才磨磨蹭蹭地将最后一颗珍珠从他里头取出来,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声:“靖书,这些明珠都被你裹得又湿又热,你是不是想得很?”谷靖书羞得不敢答话,手中却跟着被塞进几颗沾满yin液的灼热明珠,却是少年故意递给他自己摸一摸,才又将它收回来顺手揣进怀中,下马去抱他。 南宫北翊回过头,看到的正是南宫珏将谷靖书抱下马的动作,他脸上黑气见长,一双眼剜过去,谷靖书本来还能站的双腿止不住一个打颤,更是彻底软在了南宫珏怀里,却又赶忙想要推开南宫珏自己站好。 庄园内见机快的仆人已赶忙去通知管家,亦有人迎上来帮他们牵马。南宫北翊也不客套,只是吩咐道:“叫管家拿钥匙开了后山大门,我们要进去看一看。”一面已大踏步走向庄园中。 南宫珏很少过问这类杂务,是以从未到过此处,那些仆人大多也没见过这位三少爷,只诧异地见他们两人搂搂抱抱地跟在南宫北翊身后,甚觉稀奇。谷靖书倒是有心想要做个举止正常的人,可惜南宫珏就是要抱着他的腰,他也无可奈何。好在南宫北翊进了庄园后就没有回过头,否则怕不止脸黑,心也要变得黑了,当场就要下杀手。 庄园内闲置的人手不多,这个季节主人家大约很少下来,所以院子只是打理得马马虎虎,南宫北翊这样突然造访,他们自然来不及做布置,也只有听从老爷的吩咐,去做该做的事。 南宫北翊到了庄园背靠的后山,那位管家已经毕恭毕敬地拿钥匙打开了通往后山的一道铁栅。铁栅所封的乃是一条极为险僻的峡谷,仰头仅能看到一线的天光,且为郁郁葱葱的树木冠盖遮蔽,更显阴暗可怖。峡谷仅可一人侧身而行,两壁之上尽是青苔,里头又曲曲折折的,不知通往何处。 谷靖书看到眼前这条峡谷,更是有些茫然,难道南宫北翊说要带他来见的那个人,竟住在这里面?这无论如何看来,都是一个奇怪的居住之地。 南宫北翊瞧着黑黢黢的峡谷另一端也是有些沉吟,转问管家道:“他这些日子可还安生?” “是的老爷,没惹出什么乱子。” “里头的物资用度,没有短了什么吧?” “都有人定期送过去,只有富余的,也没听他说过什么多的要求。” 南宫北翊轻哼一声,道:“他本来只要活着就够了,若是享受起来,只怕他自己也没法原谅自己。”说罢朝谷靖书道,“过来吧。” 谷靖书怯生生地看了眼南宫珏,好容易才迈动双腿,走到南宫北翊跟前。南宫北翊把手向峡谷一指,道:“那人就在里面,你先进,见着他便明白了。” 谷靖书倒是好奇他所谓“见着他便明白了”到底是明白了什么,他又回头看了南宫珏一眼,南宫珏也忍不住一步跨到他面前,携着他的手坚决地道:“我和靖书一起!” 南宫北翊好气又好笑地道:“这里一次只能走一个人,你看不出来么?” 南宫珏抬头望了望峡谷上方,这峡谷纵面形似一把梭子,腹中较为宽敞,上下两头却狭窄得很。南宫珏瞧着忽然露出一点怪异的神色,手一紧,将谷靖书拦腰抱着,足尖点地,飞身踏上了峡谷侧畔的岩石,斜往上穿到峡谷腹中,借着那些嶙峋的山石与虬结的岩松翻腾轻纵,明明带了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却仍是轻松无比。 南宫北翊深深地锁起眉头。他显然对这位三儿子的行事不太拘束,以至于现在偶尔想拘束也好像拘束不下来。南宫珏能在峡谷上方那般飞纵,他自然也可以,只是那样行为实在太过少年气,而且也没有必要如此浪费力气,所以摇了摇头,自己侧身进入峡谷间的小道,走进了里面。 谷靖书被南宫珏抱着腾上半空,他的反应终究要慢好些,直到南宫珏一脚踏上峡谷内的山岩,才低低地惊呼出声,道:“小珏,危险!” 南宫珏一臂强横如铁箍似的揽着他,另一手与双足并用,猿猴般轻捷地在山石松干上或抓或蹬,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的快捷,还腾得出功夫来说话,道:“不危险,你抱着我就是了。” 谷靖书心里其实满愿意回到刚才的地方,按照南宫北翊的吩咐一步一步自己走进来的。可惜南宫珏轻功练得也许是太好,丝毫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中,便在峡谷中空的腹内鹰隼一般地飞翔着,落脚点从来分毫不差,准确得仿佛他已在此处演练过许多次一般。 只是那中空之处到得后来也变得狭窄,而且上方口子亦收拢成了结实的山岩,南宫珏也不得不带着谷靖书重新下到峡谷道路之中,还是与南宫北翊汇合了。 峡谷的道路倒是修建得颇为平整,谷靖书尽管在昏暗中只能够靠着南宫珏的指引试探着前进,倒也走得并不慢,一会儿便瞧见了出口处的亮光,一时令人有种穿过那道洞口,便会进入武陵人去过的桃花源般的恍惚感。 谷靖书就恍惚着被南宫珏拉扯着朝着亮光前进,一直到走出了洞口,瞧见谷内风光,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是谷内的景色却没有桃花源那般美,四面峭壁高耸入云,合围着一块不到亩大的平地;左面山壁流泻下来的细小瀑流,汩汩汇在岩潭中,倒也算得上清可见底;右面靠壁简单地用木石搭建着一座草屋,环屋也有一些野花草,只是土地贫瘠,长得并不精神。 谷靖书将谷内景色都看遍了,估计南宫北翊要他见的人应该在草屋内,便重将目光投向了草屋。 那里面住着的会是什么人? 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起来,谷靖书不由抓紧了南宫珏的手,一眨不眨地瞧着草屋破旧的柴门,紧跟着眼前身影一闪,南宫北翊已从他们身后走上前去,开声喝道:“谷云起,故人来访,你便是如此的怠慢么?” 他话一出口,草屋内还没有反应,谷靖书却禁不住身子一晃,险些儿跌坐在地下。 谷云起……谷云起? 虽然是个没听过的名字,但是……但是和自己一样姓谷,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谷靖书手脚发软了。 他从谷家村里出来,遇上狼星魁那档子事,又与南宫珏山盟海誓地腻在一起,本就对谷氏宗族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谁料到南宫老爷家的乡下院子里竟还窝着一个姓谷的? 倘若这位谷云起前辈看到自己与小珏在一起,他会说什么?会不会大骂自己,要求自己离开小珏?倘若他那么说了,自己又会怎么做? 南宫珏却没什么反应,他当然不会知道谷靖书内心的挣扎,只是略有一些好奇地也瞧着草屋,看看会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人。 草屋内却一片岑寂,没有任何回应。 南宫北翊眉峰一敛,对谷靖书南宫珏道:“你们在这等着。”自己则径直前去草屋,打开柴门跨了进去。 谷靖书忍不住跟上一步,却又犹豫地停了下来,仓皇地回望了少年一眼。南宫珏将这谷内的情景打量够了,抬起头来对他微微颔首,道:“靖书,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他也许是不知道谷靖书内心的矛盾,但那平静的神色与语气,却还是令谷靖书心下大定,便顺从地由他拉着走到水潭边坐下。南宫珏掬一捧水,给他拍了拍汗湿的脸颊颈项,又帮着他梳理头发,当真从容得很。谷靖书自己也才记起对着潭水照了照模样,倒影里南宫珏两只手在他脸上头上轻轻抚摸着,竟是十分的温柔深情,叫谷靖书一颗心也要融化了,甜滋滋的瞅着少年只管抿唇微笑。 南宫珏捧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凑上前去,搂住他脖子便在他耳根上吻了一下,道:“靖书,你笑得我心里痒痒的,还不给我挠挠?” 谷靖书一手搂着他,一手真的也伸出去,在他心窝处轻轻揉着,柔声道:“小珏。” “嗯。” “小珏……小珏……小珏……” 南宫珏赖在他的怀中不起来,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向来冷峻的面孔也现出了一些柔和的弧度,那俊挺的眉眼、鼻梁与柔软的嘴唇,惹得谷靖书心猿意马的,直想对着这样的少年主动一回,也来看看少年沉迷于与自己交欢的美妙神情。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这是在等着要见一个姓谷的前辈,万不能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便总算将那些旖旎心思压制了下来。 他们那边是平静了,南宫北翊走进草屋后却并不平静。 草屋十分简陋,里面的陈设也非常简单。一端放着些南宫家送来的米粮菜蔬,窗棂下是石砌的灶台,屋子中间摆放着石桌石凳,另一端是间以草席隔开的卧室,依稀看得见里头的床榻被褥,枕席间躺卧着一个面目不清的人。 南宫北翊进来就一眼瞧见卧房中的情景,神色不由一凛,身形一展,便穿行进入卧房,俯身查看那人情状。那人模模糊糊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十分微弱,南宫北翊倒是舒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那人guntang的额头,道:“什么时候病的,也不叫人进来看看,硬捱着吃苦便好受得很么?” 那人却左右摇了摇头,把脸往里头埋去,避开他的手,并不说话。 南宫北翊便收回手,淡淡地道:“不想见我,也不想见见你们谷家的人么?” 床上的人微微动弹了一下,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地道:“谷家除了我,还有谁人?” 南宫北翊道:“我就是不确定,所以带他来见一见你,谁知道这么不巧,你偏偏生了病。” 那床上的人自然便是南宫北翊方才所叫的“谷云起”,他冷冷一笑,神志清醒了不少,吐字也清晰得多,道:“我虽然烧得厉害,却还不至于糊涂。我大哥一家丧生于天门的动乱之中,嫂子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却也殁于此役。我又没有子嗣,谷家哪里还有什么人!” 南宫北翊道:“或者还有旁支。” 谷云起闭着眼一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那安阳城外青峰山下的谷家村——” “天下姓谷的人何其多,你不妨全都找了来叫我认一认。”谷云起这番话说得多了,不免有些气喘,略歇了一会,才又嘲讽地笑道,“只是我劝你还是别再白费心机,我不是早已说过,天门是由我大哥一手掌管,藏宝也罢,秘笈也罢,都只有我大哥一人知晓。你就算真的找来一个我谷家的后人,我既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就是想告诉他也无从说起。” 南宫北翊并不动怒变色,反只是在他额头上再摸了摸,便道:“你说得这样笃定,等一下却别被吓着了。” 谷云起厌恶地在他掌心底下摇着头,好像很不喜欢被他碰触似的,南宫北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消瘦的面颊,往屋外传声出去:“谷靖书,你进来吧!” 与谷靖书乍然听见谷云起的名字时不同,谷云起没有丝毫吃惊之态,只瞧着他冷笑。他本来病得严重,没多少力气,此刻倒像是为了不在南宫北翊面前示弱地,挣扎着要坐起来。南宫北翊伸手帮他,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闪躲,只有任由他帮着自己在腰后垫了枕被,才坐得端正。 门那边,那谷靖书正拘谨地躬身垂首走进来,恭谨地道:“晚生谷靖书,拜见南宫老爷、谷前辈。”南宫珏在他后头不出声地抱着剑跟着,一双眼睛只管瞅着他那被衣物遮蔽得严严实实,然而一弯腰便勾勒出挺翘弧线的腰臀,脑袋里也不知转着什么样的念头,乌亮的瞳仁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草屋内光线太暗,加上谷靖书出于谨慎也没有直接迈进那位谷云起前辈的卧房,双方都没有看见对方。南宫北翊吩咐道:“你进来,让云起好好看一眼。” 谷靖书知道南宫珏在自己身后,心头也安定了一些,便应了一声是,恭顺地走进那狭窄的卧房。 卧房内更黑更暗,然而谷靖书却觉得浑身发凉,分明感到南宫北翊与那谷云起的目光均在自己身上刺出了好多个窟窿。他战战兢兢地呆了一会儿,却听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低低地道:“抬头。” “……是。” 谷靖书胆战心惊地先偷偷瞥了那床上坐着的人一眼,可惜光线委实太暗,他什么也看不清。南宫北翊与谷云起的眼却像是能在黑暗中发光似的,立即将他瞧得清清楚楚。他脸才一抬起来,床上的谷云起便像是猛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吓得谷靖书以为这都是自己的错,也不知是该上前扶持,还是赶紧低下头退出房间比较好。 南宫北翊就坐在床边,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拍背,一面道:“如何,我不是早叫你要当心些,别被吓着了?” 谷云起咳嗽半晌才停下来,口中却不肯认输,道:“世上长得像的人也多得很,偏是你带来的,长得再像也不可信。他就算姓谷,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谷靖书听得有些愕然,另外却反有些欣喜,眼见这位前辈并不打算承认自己与他有什么关系,那亦是说并不会阻挠自己与小珏在一起,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心中一喜,便禁不住偷偷往卧房外瞟去,想看看南宫珏是什么态度。南宫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直紧绷的臀部看,谷靖书这一眼瞟见,忍不住脸一红,生怕他这过于赤裸裸的视线给两位前辈高人发现,那不免太过尴尬,只好又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规矩地垂着眼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听南宫北翊淡淡地道:“这你却想错了,他并不是我找来的,而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送上门?” 谷云起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些,先前虽说了谷靖书就是姓谷也与他没关系,此刻却还是怒意勃发地连剜了谷靖书好几眼,将个谷靖书骇得悬着一颗心惴惴不安地呆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等他宣判,他却又只是冷笑一声,一语不发了。 南宫北翊道:“你觉得巧,我才是觉得巧,还当是你大哥冤魂不散来找我南宫家麻烦。” 谷云起冷冷地道:“亏心事做多了,自然疑神疑鬼。不过我看你至今还能若无其事地来见我,倒一些也不怕晚上做噩梦的样子,只怕你见着他是高兴还要多过害怕了。” 南宫北翊叹道:“果然,还是云起了解我的心思。我常常觉得要是没了你在旁边,那真是无聊极了。可是你要是一直在旁边,那也不免烦人得很。” 谷云起闭着眼不理他,谷靖书也在一旁听得懵懵懂懂的,不晓得他们在说些什么。南宫北翊又道:“他如果真是你大哥的魂灵,那事情还好办一些。就不是,我想总也会与你们家有什么瓜葛,你却又推得一干二净。这谷靖书自称是父母双亡,由宗族提携长大,我自然会叫人去他们村子查探一番,未必便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说起谷靖书的身世,谷云起显然也在用心地听着,眉峰轻蹙,身子不时因压抑着咳嗽而微微颤抖。南宫北翊说着忽然抓住他的一只手,语气凉薄地道:“其实还有个更直接的办法。” “什……住手!” 谷云起一念未转完,便知他要做什么,用力将手往回夺去,只是病体未愈,体力不支,反只惹得一阵猛烈咳嗽,那只手仍被他牢牢捉住,抻到床头矮几上放着的一只盛水的小碗之上,随即被他以利刃刺破中指,往碗中挤出了几滴血,才把他手放了回去。 谷云起咳得直不起腰,南宫北翊仍是温和地摸了摸他脑袋,道:“不过几滴血而已,既不会伤了谁的性命,也不会弄出什么骗局,不是最好的办法么?” 谷靖书瞧着南宫北翊这前后判若两人的言行,只觉脊背有些发凉,忍不住向后挪了一步。 其实南宫北翊取那几滴血,确然并没有什么格外暴虐的表现,只是谷云起分明重病在身,又不愿被他拿了血去试探谷靖书的血脉,挣扎中显得更加惨烈而已。但总的说来,对着这样一个病人……怎么也该是以照顾为优先才对啊!为何南宫北翊却根本不管他的病痛,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南宫北翊取了那只装了谷云起血的碗,向谷靖书看来。 谷靖书隐约晓得他要做什么,他本来是打算对南宫北翊百依百顺,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的,但看了谷云起的样子之后,心中却实在对南宫北翊要来取自己血的做法很有些抵触。 而且他也害怕,若是自己的血真的与谷云起的能够融合,那不是又为自己和小珏多添了一桩麻烦? 而如果不能融合…… 看南宫北翊的样子,他分明是很想证明自己与谷云起有血缘关系的啊!如果不能融合,让他大失所望,他对自己岂不是更没有好脸色了? 谷靖书发觉自己此刻是进退两难,两只脚不由一挪再挪,不自觉已挪到卧房口上。南宫珏从后面一把将他腰身攫住,奇道:“靖书,你干什么?” 谷靖书仓皇地回头看了看他,道:“我……我不想……” “不想什么?” 南宫珏虽然眼神好,但卧房内太狭窄,加上他刚才又只看着谷靖书某些引人注目的地方没有留意,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谷靖书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南宫北翊已端着那只碗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对南宫珏道:“将他的手递过来。” 南宫珏虽不是言听计从的孩子,此时不知道父亲的用意,却也没有忤逆的意思,很自然地就握着谷靖书的手掌递给了父亲。南宫北翊的动作也是极快,手指挟着一柄小刀在他指尖上一抹,便取了血滴入碗中,快得谷靖书连叫痛都是在他转身回到谷云起床边之后。 南宫珏的反应都比谷靖书自己快得多,眼见父亲一刀抹过,虽不会危及性命,却还是皱紧了眉头,将谷靖书的指头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啜吸一口,又觉还不够地干脆捉着谷靖书的手紧跟着父亲进入卧房,道:“以后不准弄伤靖书!” 南宫北翊只是将那只碗端回谷云起的眼前,要他看看两人的血是否融在了一起,对于小儿子的这个要求也没有回应。倒是谷云起听见南宫珏的声音抬头看了看他,一时像是被他的样貌惊得一呆,道:“你、你……你是……”反将南宫北翊要给他看的东西完全忽略了过去。 南宫珏亦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他,“唔”了一声,扯了扯谷靖书的胳膊,道:“靖书,这个人和你有点像。” 谷靖书本来看得不很分明,被他这一说,心里又直打哆嗦,哪还敢轻易回话。 南宫北翊便朝谷云起轻轻一笑,道:“连小珏也看出来了,你也不用否认了。云起,这孩子与你确是一家人,既不是你的,那自然就是你大哥的,是不是?” 他将那只盛着两人血液的碗直递到谷云起眼前,碗内少许的清水之中,数滴鲜血丝丝缕缕地缠裹在一起,早已不分彼此了。谷云起本来神思困倦,先给南宫珏岔了心神,再看到碗中血滴相融的情形,思考的事情多了,便有些吃力,神色黯然地道:“谷靖书,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要与南宫串通,一道来蒙骗于我?” 谷靖书心中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全然没有概念,但多少也知道关系重大,是以听见南宫北翊肯定自己与眼前谷云起的关系时,也不禁口干舌燥,心脏怦怦乱跳地紧张起来。然而谷云起始终不愿承认与他有关系,他摸不着头脑,只得老实答道:“我……晚生是安阳城外谷家村人士,并没有与南宫老爷串通,更、更没有欺骗您啊!” 南宫北翊笑道:“云起,你已然烧得糊涂了吧,别的可以作假,这血液相融,是随便找来一个人便能行的么?” 谷云起没有理他,又道:“你说是父母双亡,总也知道他们的名讳,你的父母究竟是何方人士,不妨说来听听?” 要提到父母,谷靖书的态度愈发恭敬,道:“是,家父讳文睿,家母谷陈氏,均是安阳人士,去到谷家村都打听得到的。” 谷云起似是松了口气,倦怠地道:“你看,并不是。” 他自然是说给南宫北翊听的。南宫北翊却摇了摇头,道:“那也不一定。一则人名不一定是真,二则人会说谎……” 谷靖书面皮发烧,忍不住挺胸道:“我没有说谎!” 他虽然自觉近来做下的事很对不起自己的先辈父母,可也更不会连父母名讳也胡编乱造。他这一壮起胆子,倒真真切切地看了谷云起一眼,心里头果然不禁大骇一跳,只觉原来南宫珏所说“和你有点像”尚且并不符合实际,那谷云起除却形销骨立,满面病容,就是年纪看上去也不比他大上多少,便要告诉旁人那是他的同胞哥哥,怕也会有人相信。 不过南宫珏看人向来和普通人不一样,倒也不是故意骗他。南宫北翊显然注意到谷靖书惊愕的神情,道:“说谎的人不一定是你,不过你看着云起,难道不会以为自己与他有什么关系?” 谷靖书不由自主地一点头,走近一步。他本来对谷云起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只是被南宫北翊带来完成一项讨好未来老丈人的任务罢了,然而看清谷云起的面孔,他惊愕之外亦对其生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竟忍不住想伸手碰触一下这位前辈,总觉那会是非常温暖,非常舒适的触感。 谷云起却并不温暖,谷靖书才走一步,便被他以冰冷的眼神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谷靖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心中竟而有些委屈难受的感觉。他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有时候看着别的一家人乐和融融,羡慕是羡慕,却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眼前的谷云起骤然间给了他那样一种特殊的感触,却又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他固然知道自己对这人一片孺慕之情很有可能只是个错误,被拒绝得这么彻底,却还是难受得很。 谷云起将呼吸调匀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天门的动乱,死伤数百人,溪流湖潭,几乎都被染红了。” 南宫北翊一怔,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谷云起刻意地压着自己情绪,以免激动又致咳嗽,继续道:“融在水中有那么多血,难道那些人便都是至亲么?” 南宫北翊这才明白,这个问题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笑,道:“云起看事情总是这样别出心裁,不过,我也并非定要迫你认了这孩子做侄儿。其实你方才说过,就是真的找来有你谷家血缘的人,你也无可奉告,既是如此,便当做我是好心要替你找一找你谷家散佚在外的骨rou血亲不好么,何必这般紧张抗拒?” 谷云起咬着牙低声冷笑:“哼,你好心,你果真好心……你将那孩子带走……”他言辞模糊,眼角却往谷靖书南宫珏身上溜了一转,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道,“就当你是好心,总归将他养大,只是那也是托了少彦的福,我却不敢受你的任何好心!” 谷靖书还在奇怪他话里含糊不清的“那孩子”到底是指谁,冷不防又被他恨恨地瞪了过来,同时被厉声喝斥:“谷靖书,无论你与我天门谷氏有无关系,甘为南宫一家利用,不辨忠jian,总有日要为这糊涂付出代价!你今日一句无知之言,便系他日安阳谷家村数百条人命!” 谷靖书被他喝得心头一凉,南宫珏及时挺身挡在他面前,皱着眉头道:“不准吓唬靖书!只要他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他家的人受任何伤害!” 南宫北翊无奈似的将他往被窝里按了按,温言道:“你这话说得忒也可怕,谷靖书毕竟是我家小珏中意的人,就算我家不可能真将他迎娶过来,善待他族人却还做得到的。” 他一语未完,谷云起已经一惊坐起,只是身体并不适应,头晕目眩的说不出话,差点便一头栽下了床。南宫北翊及时将他扶住,便听他伏在自己手臂上气短声促,声极细微地道:“你、你说什么?他……与小珏——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 南宫北翊也附在他的耳畔,轻声地道:“他们二人双宿双飞已有好些日子,真正是一步也舍不得分离。你说会是什么关系?” 谷云起眼前一阵阵的昏黑,本就削瘦的躯体上汗水渗透薄衣,又止不住地发着抖,更显得单薄可怜。他紧攥着南宫北翊的手臂,好容易才出声道:“南宫……北翊……你果真……好狠……”他必然还有想说的话,然而怒急攻心,那些话郁在心头便是吐不出来,突地“哇”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手指兀自紧扭在南宫北翊的手臂上,人却已面目惨白地昏死过去。 谷靖书大吃一惊,他的反应比起身边这些练武之人总要慢一些,然而南宫北翊并不关切谷云起的病情,南宫珏眼中的谷云起则大概依旧是尸体一具,都不为动容,因此倒是他动作要快一些了,急急跨上前去要扶着谷云起,口中喊道:“前辈!” 他是当真关心着谷云起,只是还没真正扶着,已被南宫北翊一挥手挡了开去:“你们出去吧。” “谷前辈……” “不过是老毛病犯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谷靖书还是有些担心地张望了一眼,谷云起脸上淋漓的冷汗交错滴落,须臾竟将颊畔枕被洇湿了大片。不知为何谷靖书总觉着他似乎在流泪,自己心中也忐忑不安。南宫珏便将他的手攥在手心,道:“靖书,这人长得虽然有些像你,却没有你可爱。我们不用管他,这就出去吧。” 若不是有南宫北翊在旁,谷靖书真想同谷云起好好说几句话,就算两人不是真的亲戚关系,能遇上这样相似的人,怎么能不心生好感。此刻却也只有被南宫珏拉着退出房去,心头不由滋生了几缕惆怅。 一出草屋,南宫珏便又在他身上摸索起来。谷靖书却有些懒懒的,到底还牵挂着屋里那昏死过去的谷云起。他觉得南宫北翊根本不会照顾人,那谷云起可就不妙得紧了。再说起来,两人关系看起来一点也不好,谷云起又是被南宫北翊关在这座山谷里的,那岂止是不妙,简直是糟糕之极。 南宫珏一双手从他腰上摸到胸膛,脸颊,最后紧紧抱了他一会儿,忽然道:“靖书,你还在想里面那个人么?” 谷靖书“唔”了一声,南宫珏略偏着头看他,道:“不要想了,他活不了多久。你若是想着他,很快就要觉得伤心。我不想你伤心。” 谷靖书心神不宁的,陡然听他这话,吓了大跳,道:“怎、怎么这么说?为什么活不长?……小珏,你别乱说话!” 南宫珏不满地在他臀上抓了两把,道:“我没有乱说。”顿了顿,又道,“他身有旧疾,气血凝滞,一身武功用不出来,形同废止,本就容易生病,偏又郁郁寡欢的,精血亏损不足,父亲故意这样气他,只怕过几天就要不好了。” 谷靖书听得一阵心慌,转身就想回房中再看谷云起一眼,甚至大胆地劝告南宫北翊一番,南宫珏却将他抱得紧紧的,道:“靖书,不要管他。他和你并没有关系,对不对?”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的血明明都融在一起了! ……就算血融在一起不能说明什么,他与我长得那么相像,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啊! 谷靖书一颗心里乱纷纷的,好像有很多理由要向南宫珏陈说,却又好像每一个理由都在他面前站不住脚。现在在他心里窜来窜去的各种念头,总括起来,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得了: 他就是很担心谷云起! 不管谷云起对他怎样冷淡,怎样无情,他都想要有机会接近他,碰触他,了解他,如果,如果有时间的话…… 南宫珏忽然呆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又望向谷靖书。 手指尖是一点湿润的触感,而谷靖书脸上,赫然竟滚落两行泪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