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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眼石锡。石锡线条粗犷的脸庞上落着汗水,把鞭子交还给她:“以防万一,再拉上坡赶两回。” “看不出你还会这个。”石锡不以为然:“见得多了。”他想到了什么,把猎物从自己马背上取下来,拔出自己的箭,把宝珠的箭插进去。宝珠问:“你这又是干嘛。” “耽误你打猎,实在不好意思,”石锡仰头看了一眼黄昏天色,晚风吹着他小麦色的脸颊,“就当赔你的。”箭枝是一个人的标记,每个人的羽箭上都会刻上自己的标识,以便区分猎物的主人。 宝珠轻轻哼了一声:“这鹿老了,rou也不嫩。刚刚跑过去一只小的,我正要射,就被你打断了。”石锡道:“我劝你别杀小的,书上说过,勿覆巢,勿胎夭。” 宝珠惊奇了:“你居然读过?”在她印象里,石锡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连军书文件都看不利索,需要文书官的口头翻译。国师曾拿这件事说给诸营校尉听,当众笑话石锡,激他上进学认字。 “大宗师说了,练功不能光练武,读书思考也是一种功夫。” 宝珠听他这么说,觉得很好笑:“原来你真的去学认字了,你还挺不服输的。” 石锡挠头,宽厚的脸膛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悄悄地说:“宝珠姑娘,其实我有很多字还是不会,昨天刚刚交呈上去一卷手写文书,想起来里面好像写错了两个字,不晓得大宗师发现了没有。” 宝珠心想,昨晚归档的公文现在还堆放在国师书房,应该还没有来得及批阅……没关系。她心里暗暗有了主意。嘴上嘲笑石锡:“错两个字就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九尺男儿,还怕认错丢人不成。” 那天,宝珠和石锡在坡上来回赶马,治好了她坐骑的髌骨脱臼,也因为耽误了这许多时光,宝珠什么都没猎着,石锡只得一匹秋鹿,最后还为了赔偿把鹿归到她的名下,堂堂中尉在射猎中一无所获。宝珠牵着马带着鹿回来,心里头装满了奇怪的感觉。 不过当晚回去,她就悄悄地趁着收拾书房的功夫,把石锡的那卷公文找出来,改掉了两个错字。 天色已晚。宝珠从回忆中醒过来,她捏紧了手里的香囊。 这个香囊绣好已经很久了,上面的主人名儿“石”字也是一开始就早早绣上去的,宝珠心想,石头的名字嘛,太秀气高雅不合适,就须得给他石头材料的来相配,才好显出他那个木木的脑子,于是用玛瑙珠、碧玺石串着三色流苏,做了尾坠。 存了这么久,一直都没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再这么存下去,里头的苏合香片味儿都要散没了。 宝珠下了决心,抬头看一眼沉沉的天光,突然折返身,朝着宫城北面跑去。 …… 北军大营。 石锡刚刚训练士兵从蹴鞠场回来,热得满头大汗,他将戎服脱了,露出健硕伟壮的上半身,跟几个校尉一起在大帐后面的水缸边舀水冲凉。这时候,哨兵跑来禀报:“中尉,国师府有人求见。” “行,本将这便去。”石锡甩干手上的水,把衣服搭在肩上,一路走到辕门口,只见一个俏丽伫立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朝另一头的营帐眺望。 “宝珠,”石锡叫她,“你怎么来了?大宗师有何吩咐。”今日国师已经派过人向他垂询扩军的意见,他胸中已经有一套完备的扩军征兵计划,只差找人润色文书呈交上去,以为现在国师派宝珠来催。 宝珠听得他的声音,兴奋回头,见他这样,脸红了红,嘀咕责备:“怎么连衣服都不穿,真是鲁莽!”石锡不以为然,军中的爷们谁没光过膀子,宝珠姑娘也不是没见过,怎的这会少见多怪起来。他惦记着要赶出那份交给大宗师的对策,便催问宝珠:“姑娘找我什么事。” “喏,给你的。” 石锡一瞅宝珠递过来的东西,纳闷:“荷包?” “是香囊!”宝珠觉得他真是够笨,跟一头大蠢牛似的,“哪有这么小的荷包,再说我送你荷包干甚么,你一男的。” “可是香包我也用不着,”石锡道,“这么精致的东西别给我糟蹋了,你还是自己拿着用吧。” 宝珠一窒,呆呆地看着石锡。 石锡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还在那道:“像我这种粗人,送我这些娘们唧唧的玩意,戴着净让人笑话了,你要有那空闲,倒还不如纳一双厚鞋垫实在呢。” 宝珠愣了愣,忽然反而觉得放心了些。 石头只是不开窍,并不是讨厌自己。 她想到这里,羞恼起来,赌气地一把从他手中抢回香囊:“真是牛嚼牡丹不识货,好东西不要,偏要个……鞋垫就鞋垫,赶明儿就给你送到!” 宝珠气哼哼地走了,石锡在原地落个莫名其妙,参军王筹朝这边过来,跟他打招呼,石锡也冲他点点头,朝着宝珠的方向解释道:“这哪里是宝珠姑娘,我看爆竹姑娘还差不多,也不知哪儿点着她。” 王筹是个文士,自然懂得风情,他忽地一笑,眨眨眼,问道:“中尉大人一表人才,早年被战事耽误,如今朝廷战事稍歇,是否也曾考虑过个人的终身大事?” “你说婚娶啊,”石锡摇了摇头,他从没想过,慨然而道,“国家边疆未平,哪有空闲考虑这些,我要是娶了妻,却又战死沙场——邝老将军他是年迈有妻有子,我却孑然一身,贸然婚配,岂不耽误人?” 第75章 文学15 宝珠回到府上,储妪已在屋外等着了,说孙氏有事相询,宝珠心里虽然惦记着给石锡纳鞋垫的事,但绝不敢怠慢大夫人,即刻随她前去。 跨院花厅里,夜幕沉降,院中开着各色花朵,香气弥漫,孙氏同表姑娘郁清正在饮茶。宝珠前来,孙氏就问她关于顾柔的家族身世。 国师先前早就命宝珠跟府中上下通过气,严禁谈论顾柔身世,一旦出了岔子就要提头来见。他深知母亲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品格,所以打算去云南将顾之言带回,洗清顾柔的身份,再向母亲提婚娶请求。而且孙氏素来对洛阳水土颇有不服,也不会长住于此。 宝珠只对孙氏说了顾柔的父亲叫做顾文,原是青盔巷子的没落官宦人家,后来搬去葫芦巷开了医馆,直到亡故。 孙郁清倒是浑不在意地听,听了一半,似乎觉着没什么意思,便称自己乏了,起身告退。 如今正值不太炎热的夏夜,跨院之中既清凉,又有花香,清风吹来使人遍体舒爽,孙郁清领着丫鬟芸香在院中走了走,觉得心情好过了些,抬头望向空中那一轮不甚饱满的明月。 月有圆缺,事有难易,人有离合,她想起小时候在这园子里同两位公子一起中秋赏月的情形,大公子吹箫,二公子弹琴,她随着伴奏轻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