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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也不坐轿子?” 我笑道:“我入宫太早,赶着元日朝会,轿子都让年迈的公卿夫人们坐了,哪里还有我的?” 芳馨连忙扶我进了西厢,亲自服侍我浣手漱口,又命两个小丫头进来为我捶腿。我确实有些疲累,便歪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睁开眼时,两个小丫头都不见了,只有芳馨坐在我的脚头,低头缝补一件中衣。南窗下的竹帘都放了下来,日光在窗外淡若月华。我懒懒地睁开眼睛,将薄薄的葫芦福字锦被掀开一角,慢慢撑起身子道:“正月里照例是不动针线的。” 芳馨连忙放下衣裳,一面扶我坐好,一面笑道:“衣裳破了总得缝补,难道正月里便不穿衣裳了?”说罢去桌前倒了半盏红茶,将小炉上热着的鲜乳兑入杯中,又加了半匙蜂蜜,双手奉与我道,“姑娘尝尝,可与从前不同?” 我接过奶茶,轻轻一嗅,微笑道:“我出宫这几年,就想着姑姑调奶茶的手艺了。我和绿萼试了许多次,也调不出这个味道。” 芳馨道:“这倒是奴婢的不是了,奴婢当随姑娘出宫才是。” 我微微一笑道:“小小一杯奶茶,究竟是细节。姑姑肯留在宫中为我留意宫中的动向,才是大功。姑姑的用心,我怎能不明白?” 芳馨微微动容:“奴婢还怕姑娘回宫后便与奴婢生疏了。” 我拉一拉她的指尖,淡淡道:“怎会?” 芳馨拿起绢子擦了擦眼角,“这会儿已经快午正了,奴婢吩咐他们传膳。”她迟疑片刻,道,“婉妃娘娘那边是知道姑娘今日回来的,不知姑娘要不要请婉妃一道用膳?” 我将奶茶一口饮尽,迟疑道:“不必了。横竖一会儿就见面了,何必这会儿巴巴的请她来。”说着双眸微合,“姑姑明明知道我不会请她来的,又何必问我?” 芳馨一面调奶茶,一面道:“婉妃娘娘两次产育,夫人都进宫陪伴了。本来奴婢还盼着姑娘能随夫人进宫来,能让奴婢见上一面。谁知姑娘竟没有入宫。姑娘是避着圣上,还是避着娘娘?” 我淡淡一笑:“既然丁忧,就不该再想着宫里的事情。魏晋时孝子守丧三年,常常形销骨立,杖立不定。这些我是做不到了,但专心一些,却还可以。” 芳馨道:“姑娘和婉妃娘娘可是亲姐妹……” 我抚一抚鬓发,不觉心中酸楚:“姑姑,你如何明白我们家的事情?自从我父亲无辜惨死,母亲就变了一个人,她待我比从前更好更细心,只是多了许多客气。每当母亲要进宫陪伴玉枢,她看我的眼神便格外闪缩,倒像生怕我要随她进宫的样子。我不是不想看玉枢,只是不想母亲多心罢了。况且,我若进了宫,只怕玉枢也要多心。”说着低头一哂,“又何必多事?这么几年下来,倒似是我做亏心事对不住玉枢一般,早已不知该如何相见了。” 其实我心中很明白,母亲是怨我和父亲一起做了随时会掉脑袋的事情,所以这几年来一直对我不冷不热。她的第一任丈夫、我的生父卞经,就是随废骁王造反被斩首弃市的,她自然不能忘记身为罪属所受的冷眼和羞辱。她怨恨我、疏远我,一心扑在身为皇妃的玉枢身上,也是应该的。在母亲的眼中,玉枢乖巧孝顺,我却冷酷悖逆。 我怔怔想了片刻,不觉双眼一热。芳馨唤道:“姑娘……” 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奶茶,仰头喝个干净,只觉香甜滑腻,只是甜过之后略有茶涩,却再无回甘了。才喝了两盏,竟有些厌了。易曰:亢龙有悔。都是不能回转了。 仿佛接着我心中的话,芳馨缓缓道:“奴婢从前听姑娘教丫头们读书的时候,有一句话说得甚好,叫作‘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 我不觉笑道:“姑姑放心。这些年我也零零碎碎听了些玉枢的消息,她好么?” 芳馨道:“容奴婢出去传了膳,再慢慢说与姑娘听。”说罢躬身退了出去。绿萼进来卷起了窗上的竹帘,蓬盛的热力悄然落在我的颈后。 隐隐听见钟鼓之声,是:“乾健为君,坤柔曰臣。惟其臣子,克奉君亲。永御皇极,以绥兆民。称觞献寿,山岳嶙峋。舜更奏,尧酒浮觞。皇情载怿,洪算无疆。基隆郏鄏,德茂陶唐。山巍日焕,地久天长。”这是群臣在谨身殿上寿。 接着是:“圣德昭宣,神龟出焉。载白其色,或游于川。名符在沼,瑞应巢莲。登歌丹陛,纪异灵篇。”这是皇帝举起第一杯酒。 接着是:“户牖严丹扆,鹓鸾造紫庭。恳祈南岳寿,势拱北辰星。得士于兹盛,基邦固以宁。诚明一何至,金石与丹青。簪绂若云屯,晨趋阊阖门。……”这是群臣举第一杯酒。 从前我并非没有在后宫中听见过元日和冬至朝请的钟鸣鼓乐之声,不知为何,今日听来,却有些久违不见的亲切,竟似有声同者即应的激动了。我推开窗,凝神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唱毕,芳馨才引了几个宫女进来摆膳。 一时饭毕,芳馨取了两套衣衫过来。一套是朱红色的珍珠袍服和花钗冠,一套是茜色如意纹长袍和一套玉饰。“姑娘一会儿去守坤宫向帝后请安,要穿哪一套衣裳呢?” 右手掠过花钗冠上,指尖立刻沾染上一抹璀璨的珠光。“三年了,这衣裳姑姑还留着。” 芳馨笑道:“陛下又没有派人来取回,自然就还在奴婢这里放着。不但姑娘的衣裳奴婢收得好好的,连于姑娘的遗物,也都在库房里存着呢。” 我笑道:“若兰嫁给了昌平郡王,到时候记得把锦素的衣物字画送去给她。” 芳馨道:“是。”复又问道,“哪个若兰?” 我笑道:“自然是从前服侍于姑娘的那个若兰。”又指一指那件茜色长袍道,“还是穿这一身吧。” 芳馨也不多言,当即服侍我更衣。待穿戴完毕,又命丫头取了妆奁下来,为我重新梳妆。散下长发,她的五指依旧像当年那样柔和有力。我合上双目,忍不住倾听窗外的乐声。忽听芳馨娓娓道:“婉妃娘娘初入宫的那小半年,甚是得宠。在她怀孕之前,几乎就是住在定乾宫的寝殿之中。日日与陛下同息同起,同行同止。幸而那时候宫中妃嫔少,皇后病着,昱妃一向淡淡的,颖妃忙碌不已,倒也无人去认真理论。只有嘉媛本是新宠,忽而被婉妃夺了宠爱,甚是不忿,就散布了许多不太好听的话,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