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
更全,女儿家分享自己的手工制品,凑在一起如同花团锦簇,欢声笑语不绝。 雪花瞥见她的脸色,吃了一惊:“大夫人……” 苏倾道:“夜里风凉,回去歇着吧。” 见雪花的身影消失了,她才慢慢蹲下来,银缎子披风撒在泥土之上,她的双膝踏实地跪在松软的土地中,徒手挖了几抔土,将这本保留最后尊严的册子,埋在开得正艳的四季海棠之下。 单薄的月色照着黔青的墙头瓦,乌黑的坛子发亮,草叶中传来稀薄的、濒死的虫鸣。 沈祈走到偏房门口,先看到近地面处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旋即是锁儿撅起的红艳艳的嘴唇:“大少爷,您可回来了。” 她一张口,白气飘散,沈祈惊觉地上跪了人:“你怎么在这儿?” “问您那好夫人去。”她锤着腿站起来,半个身子倚在沈祈身上,像是站不住了。 沈祈有些奇怪:“大夫人罚你?” “可不是。”锁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哎呦,看我这腿,锁儿都冻成冰雕了。” 沈祈停了一停,任她靠着:“为什么罚你?” “好少爷,您不知道吗?”锁儿也顿了一下,语气很天真,“大夫人有本册子,成日里在里面写些长春悲秋的酸诗,小的翻开来看了,竟是些‘悔’呀‘念’呀的,也不知道她在想谁呢。” 沈祈的脸隐在夜色中,语气也凉得似西风:“当真?” “千真万确!”锁儿掂了脚尖,大胆地环住他的脖颈,“平日里,夫人把那册子看得紧紧的,小的实在看不过眼拿走了,她便大发雷霆,罚锁儿在大冬天跪。” 沈祈的目光刹那间沉了下去。 锁儿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脖颈上,熟稔又小心翼翼拿嘴唇磨蹭:“这天儿可真冷,大少爷还愿意让冰雕锁儿进门吗?” 背上的躯体总算是热的,不似幽魅般的大夫人,总是手脚冰凉,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什。 沈祈接过灯来,停了一瞬,叫人开门进屋,锁儿大喜,扭过头冲他嫣然一笑。 那个瞬间,他蓦地想到了苏倾。 多年前亭亭玉立如花苞般的少女,同他那脾性最阴郁古怪的弟弟走在一起,在斜飘的大雨中,踮着脚尖替他撑了一把伞,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背影。 沈轶走得飞快,她就在斜后一路小跑地追着,雨点打在伞上,飞溅出去,她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淋湿了,靴子一脚接一脚地踩进水洼里。 他看到沈轶停了下来,一把夺过了伞,回头说了句什么。苏倾也停住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他。 再然后,沈轶很不耐烦地伸手抓住了少女的肩膀,将她一把拎到了伞下,然后将伞向她倾斜去,似乎为避嫌,只用伞底勾着她的脑袋,将人一点点捞到了自己身旁,两个人并着肩,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那一天的苏倾只露出了半边笑靥,即便是在雨中只剩模糊不清的背影,都像是散发着无穷的生机。 他在雨里,魔怔了似的跟,他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因为她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替他撑过伞,更没有这样笑过。 锁儿仍挂在他身上嘟囔,把他的魂叫回来:“锁儿是想帮大少爷出气,才把大夫人的册子拿去垫桌角,锁儿做错了吗?” 男人冷笑着揉她的脸:“你做得很对。” 偏房里灯烛在缠抱中晃了晃,灭了。 * 薄墙外的树梢儿上月亮极圆,院墙外面,似乎传来了女子的清脆的笑声。 “怎么喝得这样多。”步履踉踉跄跄,两个人东倒西歪,噼里啪啦地撞到了墙根,那声音甜脆的妓子,先是气喘吁吁地笑了一阵,才开始抱怨,“这是哪里呀,灯笼这么暗,二爷怎么偏往这里走。” 说着,用力吸了吸鼻子,忽地笑了:“谁的院子?院墙里头的香草真好闻。” 苏倾的手正捧了一抔土,停在半空中,湿润的砂土从她指缝中簌簌而下,仙客来的花瓣在月色下呈现出幽丽眩目的紫红。 起先沉默不语的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如松风穿堂,低沉凛冽:“那是我嫂嫂。”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这两个字,缠绵似情人,冷情似敌人,是一团缠紧的解不开的线,让他冷不丁丢在地上。 “嫂嫂?” 半晌,那人轻轻地“嗯”了一声,“对了,你等等,我有东西还给她。” 话音未落,什么东西越过墙头投掷过来,撞到了墙角的坛子上,发出了当啷一声巨响,又从草叶上坠下,在土地上滚了几滚,最终躺在了泥泞的青苔上。 女子“哎”了几声,急了:“二爷,那可是好东西!说扔就扔了,您赏给我也好啊。” 那人置若罔闻,似乎丢下她远去了。 苏倾裙摆逶迤,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才弯下腰去,将它拾了起来。 一只金手钏,中间分两股镂空,其上雕了一只长尾的鸾鸟,鸾尾弯曲化作云霞,鸾头衔一黯褐色的石纹饰珠,这样跌过来,竟然丝毫没有变形。 苏倾垂下眼,朝自己的手腕比了比。可惜她现在瘦得太多,钏子原有的尺度早已不合适了。 第2章 归去来(二) 苏倾的幼年生活极受爹娘偏爱,起先留在府上学女红女学,十三岁时扮了男装,第一个被家里送去与权贵少年们一起上学。 走前爹爹叮咛:“你既是乔装改扮,遇事便要低调些,能不开口时尽量不要开口。” 当时受托照看她的人是沈祈,比他们这些小家伙要大几级,不在一处上学。到了学堂里,沈祈将几个重要的同窗一一介绍给她,被介绍的点头微笑。他的指头移到稍远的那个人时,停了一停,似乎没想好怎样开口,便放下手算了,虚拍一下她的肩膀:“倾妹,有事找他们,我走了。” 他走以后,苏倾悄悄扭过头,目光穿越重重人影,去看那个没被介绍到的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时他正没骨头似的倚在桌角,脸色白得透明,眉飞入鬓,鼻梁高挺,瞳孔在阳光下是透明的浅褐色,颇有异族之相。 有点像她们府上养的那只名贵的猫。 这张英俊面孔锋利至易折,竟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大人说过的“薄”,美人薄相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