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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往常, 人家敢这样拍他的脸,他扭头就得还过去一脚。 然而此刻,侧倒在冷硬床板边缘, 额角青筋因疼痛而止不住微微抽搐,他实在没有力气分心反抗,也只得作罢。 好半晌,亦才断断续续挤出一句:“死不了。” 谁爱死谁死, 他反正接受不了这么窝囊且狼狈的死。 蒋成想。 他一向是这么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骨头。 甚至眼见面前人眉头紧锁,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忧虑模样,还忍不住嘶声嘲笑: “怎么, 怕我死得早,赶不及你们老板收网?” “……这不是你一个人质该管的事。” “那就是还没引‘目标’走到你们希望的那一步咯。” “你问得太多了。” C答得滴水不漏,显然对他很是忌惮。 然而话音一顿,似乎想起什么——或许也是怕他冷不丁来一招“惹是生非”,又不得不简单补充:“总之,我们没想过要你的命,那是最低级的玩法。走到这一步,纯粹只是像你们中国人说的,‘将计就计’而已。” ……将计就计? 蒋成听出对方话里余地。 还待再问,无奈耳听得不远处门扉复被推开,伴着一阵脚步沉沉,那五大三粗的绑/匪D一边喊人、一边大步闯进门来,嚷嚷着什么“C,你是不是多拿了东西,快出来看看,A有话问你”,也只能见好就收,重归静默不语。 此后,在众人毫无松懈的轮流看守下,复又勉力熬过大半个礼拜—— 终于。 随着一道清晰可辨的电话铃声,在外头空阔客厅内骤而响起。 仍在闭目养神的蒋成,霍地眉心一皱,睁眼看向身旁神情意味不明的C。 “老板?” 门外,是A粗粝嗓音。 他独占了电话,其余两人完全没有插话的份,只能竖起耳朵在旁细听。 “是我,可以动手了。” 可怜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声音似也完全没注意到这细节,仿佛忘记了自己理应有四枚“棋子”。 只兀自叮嘱着:“A,你知道该怎么做。事成之后,我会保证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是你们,而是你。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他很清楚,这是仅仅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警告与“叮咛”。 蒋成自然看不见屋外A的凝重表情。 但看向近在身侧的C,对方嘴角骤而勾起那一抹淡笑,倒是被尽收眼底。 “……” 很显然。 守株待兔的布局人,终于等到了那只自投罗网的蠢兔子。 * 一天后。 新加坡边境,某废弃海湾工厂内。 这地方其实位置并不算偏僻。 只因此前临近拆迁又被政府搁置计划,才导致大半年少有人迹。 粗略一看,四处概都堆放着落满灰尘的警戒带同过期原料。哪怕陡然迎来一批不速之客,也没能给它增添半分人气,照旧阴森得很,白日亦不见阳光。边边角角处,尽是鼠蚁乱窜的细响。 ——“说到底,我们也就是用来拖时间的不是?” 甚至连说句话也带回音。 D一脚踩在门边,动作间极不耐烦,粗鲁摆弄着脸上并不透气的黑色面罩,说完,大抵是无处撒气,眼瞅着地上横亘着根废弃钢棍,又就势一踹,“叮叮啷啷”一阵响,将那钢棍踢开老远。 “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 而斜侧方的B和C却不如他“悠闲”。 刚一左一右掰住蒋成肩膀,将人按在角落木箱上坐好。见自家兄弟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模样,B也不禁跟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冷嗤一声:“本来以为解决掉人就能跑,谁能想到计划一拖再拖?都拖到今天,也只能希望‘他’会说到做到,把我们引渡回国了——至少我老婆还能拿那笔钱去纽约潇洒几天。” “你倒是想得开。” D闻声感叹。 一边盯着门外,嘴里复又咕咕哝哝着一口乡土调浓重的美式英语:“不过我没老婆,那笔钱是要给我爸爸的。” “他就是个烂赌鬼,没钱花的话,马上就会被赌场放贷的人逼死……这么想,我还有点心痛。哥们,我在这卖命,还比不过他赢几盘骰子。你说等我出来都四五十了,还能讨到老婆吗?” “难了。” “……” “这样吧哥们,要不你留点钱,等出来了,我介绍我表妹给你……哈哈哈,别这么认真看着我!开玩笑的。我表妹可是正正经经名牌大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土鳖。” 与各自身体紧绷、满脸防备的A、C不同。 如此严肃的场景内,似乎毫不知即将要面对怎样境况的两人,倒真如同朋友般说东说西、时而伤春悲秋的聊起天来,到最后,甚至颇不要脸的讨论起监狱的理想伙食,以及如果等下紧随而来就是警察,要怎样才能在投降保命时保持英挺潇洒—— 他们聊的意犹未尽。 直到站在最外沿的A忽而低吼一声,摆手示意身后众人:“来了!” 刚才还掀开面罩不住透风的D,这才霍地站直身子。笑容尽收间,神色骤冷。 眼见着B抽刀抵住蒋成脖颈的同时,亦背身藏到门后,手指摸向腰间鼓鼓囊囊的刀刃。 不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伴着“咔哒”一声响。 布满铁锈的半阖大门被人扭开,泄入寸缕夕阳。 “……!” 双方人马一个照面,气氛乍变。 首先走进工厂内的,自然是这次被几人不约而同、点名要求亲自到来的蒋霆威。 即便年逾五十,他整个人依然挺拔高大,不输壮年,鹰视般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一圈,最终怔怔定格于正前方—— 蒋成坐在个灰漆漆的木箱上。 一身廉价打扮,看不出牌子的休闲装穿得松松垮垮。已养得略长而失却光泽的黑发无力垂落脸颊,显出一股病态的秀气,然而即便如此,身旁两个凶神恶煞的绑匪却像是毫无同理心,仍强硬地一左一右制住他行动,刀刃逼近脖颈动脉,距离几近见血。 “蒋……不是,阿成。” 这亦是时隔数年,蒋霆威第一次看见儿子这样脆弱狼狈,惊惶之下,甚至一时吓到失语。 仿佛顷刻间有了即将失去眼前宝贝儿子的实感。 即便沉静如他,反应过来,也忍不住低声怒吼:“把你们的刀拿远点!” 这话落地。 身后默默提着公文包亦步亦趋、始终低头不见表情的舒沅,终于忍不住悄然抬眼。 “……” 只消一瞬。 甚至只来得及看清楚蒋成惨白如纸的面色、肩膀上依稀暴露的厚厚白色绷带,她便迅速垂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