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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久未联系的高中班长陆尧发来的短信。 【舒沅,很快就是朱老师的生日了。他今年做五十大寿,我们打算找时间全班聚一下,给老师一个惊喜,你有空来吗?】 自打高中毕业后,她便删除了社交软件列表中几乎所有同学的账号。这条差点被淹没在垃圾短信里的通讯,大概是对方唯一想到能联系到自己的方式。 不得不说,她虽对大多数高中同学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对这个记忆中尽职尽责、诚恳正直的班长,多少还是残留了些本能的友善。 何况这次庆祝的主人翁“朱老师”,当年也确实是唯一一个,不仅把她当做好苗子栽培,也多次主动关心她在学校处境的好老师——陆尧大概正是考虑到这点,才特意给足面子邀请了她。 权衡之下,舒沅一时也不好忽视或直接拒绝。 倒是想了又想,晚点和蒋成吃饭的时候,略微提了一嘴。 “你去吗?” 她问着。说话间,随手给人盛满一碗饭,自个儿也端着一如既往空荡荡的饭碗落座,“朱老师过生日,陆尧说要把57班的同学都聚在一起,给他庆祝庆祝。” 和她明显兴致缺缺,只挑些青菜到碗里、咬几口就放下的一贯少食不同,这天桌上热着蒋成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冬笋炖排骨,一荤一素两盘小菜,加上简单的水果沙拉,一切都很对他胃口。 于是他难得多喝了两碗汤,心情正好,听她提起这事儿,亦耐心沉思半晌。 末了。 “朱?哪个朱老师,没印象了。” 前任数学课代表蒋成同学如是回答。 舒沅:“……” 舒沅:“就是以前教我们班数学那个朱老师,朱扬帆。很中二,特别爱带我们喊口号,都说他做副班主任比班主任还认真那个。” 她踩他的记忆点,永远一踩一个准。果不其然,提起“喊口号”,蒋成的记忆终于回笼了那么一星半点——虽然从表情判断,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然而舒沅也没细想,见他终于能把人对号入座,便继续追问:“你去吗?就下周三,27号。” 她问得急。蒋成只得放下碗筷,现翻了下方忍前一天发来的行程报备。 不消细看,那密密麻麻、放大也找不出空隙的会议日程确实和平时毫无差别,只舒沅眼角余光一瞥,似乎看见某处格外空出来突兀的一块。 她瞥见几个没头没尾的字眼,莫名觉得稀奇。刚想凑过去看清楚,蒋成却瞬间反应迅速,把手机反盖。 “周三可能不行。” “公司有事?” “嗯,下周要去一趟新加坡,那边招标的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老头……爸让我过去看一下情况,最快也要星期六才能回国。” 他那句“老头子”咽下的时机微妙。 掩饰似的,又轻咳两声,重新拿起汤勺。 这次端的却是舒沅的碗,一勺两勺,盛满,放下——也不知道平日里常笑她减肥成痴的是谁,这会儿倒开始不经意催她长胖,还不够,又别别扭扭话音一转,问起:“大学的时候,我们去新加坡玩,你不是一直惦记那边什么沙叻和rou骨茶之类的吗?那次公司有事,回来得急,不如这次到那请个本地厨师回来。” “……哈?” “因为我看你好像最近胃口不太好,是不是换个别的口味会好点。” 他总是这么先入为主的确信她常年爱着同一样事物且永恒不变,西班牙菜如此,rou骨茶也一样,在自以为是的基础上自己感动自己。 舒沅张了张嘴,本想提一句:年前她早已和蒋母去过新加坡一趟,结果在那吃了一顿沙叻火锅吐了大半夜,急性肠胃炎进医院,此后便再也不想吃那风味。 【我还给你打电话说过这件事啊?】 【你还让方忍帮忙联系医院,都忘记了吗?】 然而,她看向他,忽而说不出口。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呢?局促的,欲盖弥彰的?暗藏温柔的,抑或小心翼翼的? 都不是。 奇奇怪怪的,舒沅倒蓦地想起了从前奶奶家里养的那只大黑猫——那只养了好多年都不亲人,不让抱,甚至有一天晚上她摸黑起来上厕所,一不小心险些踩到猫身上,还被它在腿上挠了个鲜血淋漓,一点都不爪下留情的大黑猫。 她被伤之后,家里人都说这是只野了性子的猫,就连一向把它当宝贝惯着的奶奶,也起了扔掉这只猫的心思。 舒沅从医院回家时,大黑猫一如既往睡在阳台上的猫窝,面前是一点没动过的罐头猫粮。阳台门紧紧锁着,奶奶说吃完这一顿就把它送走,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一口rou也不肯吃,也不肯动,直到舒沅隔着阳台门和它面对面蹲下。 猫看着她,她也看着猫。从前它常对她理也不理踩,想起来就占着她的腿睡觉,想不起来就冲她哈气。然而这天,它忽然细声细气,冲她“喵”了一声。一声之后又一声,它走过来,挠着玻璃门。 但这依旧没有改变它的结局。第二天,猫便被奶奶坚定地送走了。 哪怕她也曾许多次表达过没关系、再多给它一次机会,可是奶奶说:“五六天你养不熟,那是你的问题,五六年都养不熟,沅沅,那就是猫的问题了——带不亲你养着干什么呢?” 哪怕猫陪伴奶奶最久,它走了最难过的人也是奶奶,可是奶奶说,无论人还是动物,你付出的感情多了,总希望他是能懂的。可是如果他怎么也教不会,或者教会了还是克服不了本性,受伤的就只会是你自己,这不值得。 人都得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再爱一个人,再爱一件事,谁又真心愿意先让自己受伤呢? 舒沅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那只大黑猫,是在某天补习完回家,路过一处小巷时。 她远远看见它为半根脏兮兮火腿肠而和另一只野猫厮打,凭着轮廓和叫声便辨识出它。她远远看着,只觉得害怕。好在那只猫还是打赢了,但回过头来,在黑夜里,它却不再向她靠近,唯独幽幽睁着一双绿眼睛看她。 等到她头也不回跑走,去商店买来火腿肠想喂给它的时候,它已经走了。 再之后,奶奶离世,她也搬家好几次,等再听人说起那只猫,有人说它晚上乱叫被人毒死,有人说它和别的猫打架死了,臭了才被发现,也有人说它是被车撞死了,听说的说法有很多,毫无疑问且统一的说法,只有它死了。 生命与依赖概都如此脆弱。 她却总忘不了那天它浑身毛打结,叼着半根火腿肠静静看着自己的样子。 它认出自己了吗?它恨不恨自己?是不是如果那天不要起床,不要去奶奶家,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她有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