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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怎么处理这个小贼,先生?”我那时还不认识他,只是出于对他手里的书籍的尊重才这样发问。瓦纽沙偏过头看我一眼,眉头都皱起来,但那并不是因为我忤逆了他,而更像是出于一种不明不白的烦躁。“请您松开他。”他说。我松开那个小子的后脖领,但也谨防着他又跑掉。说来奇怪,虽然我当时和瓦纽沙素不相识,但他这种说不上命令的要求却有种天然的、想令人心悦诚服而且毫不迟疑地去遵循的冲动。我想,这也是因为极少有人跟我这么个农民出身的穷小子说“请”的缘故。他看着那个孩子蹲在地上,等他哭完之后才开口说:“几岁了?上过学吗?”那孩子露出一脸吃惊和茫然的表情。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也差不多。彼得堡的老爷们惩治人的手段真是花样繁多,到现在,难道又要和犯人的受教育水平挂钩了?我不禁有点害怕,虽然我已经勉强能读报、看或者是替我家亲戚管理账目,但在文化人眼里我总也是个卑下的乡下文盲,犯了错大概就要受到加倍的惩处。在他的视线中,这个孩子可怜巴巴地开口说:“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只要一个戈比就行,好心的老爷。”他像条小狗似的,可以说是极度虚伪地呜咽了起来,又蹲在地上用从指缝里偷瞄着我们。这个小偷的熟练求饶使我非常不快。在我初来乍到时,像他这样的流浪儿起码让我损失了几十个戈比。我看向受害的读书人,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您的行为很糟糕。”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我不会因为可怜就施舍您。一个子儿都不会。您知道为什么吗?我看不惯人家行这种不正义的事。这条街道总有很多的乞丐,我偶尔也会赠予人家一两个戈比,但那是因为那些时乖命蹇的可怜人脸上都带着羞愧的神色!人家伸出手来,要到一两个戈比就赶紧收回手,好像已经超过了自尊心的限度。但我真是不喜欢您这种人!您没有自尊,偷窃,扒窃,或者溜门撬锁不成,往往就转成更可鄙的习惯性的乞讨,或者您胆子大一点,就是抢劫和谋杀了!”我被他这一番说词吓了一跳,只看到这个年轻人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这让我更害怕了。这不只因为他的音调就如同——请原谅我的僭越——如同一位法官老爷,更让我震惊的是他那种义正严辞的劲头。他站在这个位置上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这让他苍白的脸,他的旧衣服甚至他的瘸腿都有了种特别的威严。“您肯定是觉得,这些没有长处的书呆子又在吓唬人了。但我所说描述的完全可能就是您的明天。”我看向那个小孩,发现他完全没有任何轻视这些话的意思。他的一双灰眼睛里甚至盈满了泪水——他被吓傻了。我轻声说:“这就够了……”我也生出了恻隐之心。瓦纽沙严酷地打量着他,又问:“您念过书没有?站起来。”那孩子声音很低地嘀咕道:“念过。”他站起来。“能写字吗?”“会读也会写。”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年轻人沉吟了一下,说:“那您还有救。您的未来不该这么白白浪费在大街上或者监狱里。您知道伊兹迈洛夫团的那个当铺吗?”“知道。”孩子慢慢地说。“那里正在招抄写函件的伙计。对书法没有要求,只要心灵手巧,反应快的。您反应很快吧?”“是的。”他现在完全像是一头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小驴子,既气馁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犟脾气,“是的……我反应很快。”“那就去吧。那里待遇不薄,每天包一顿午餐,月俸即使在年景很差的时候也有二十个纸卢布。您去了就说,是维什尼亚克·巴普洛维奇派您去做抄写的杂活的。”他的声音一下变得很亲切,“您慢慢地走去吧。路上看看那些有工作和正当收入的人是怎么过活的,一开始会有点辛苦,但很快您就会喜欢上正派人的生活的。”我忍不住插嘴说:“谁会不喜欢体面人的生活呢?”我一边说一边想到了我仍在待业的事情,心里突然生出不少同病相怜的黯然,便从口袋里掏出十个戈比塞给那个孩子,“坐马车去吧。那边可是有点远呢。”维什尼亚克点了点头,又加上一句:“如果您饿得不得了了,可以先买个面包垫垫肚子。我相信青少年的自尊心是很强的,是不需要过分挽救的,作为一种象征,我也希望您能尽快还上这位先生的十个戈比。”他突然转向我,“还未请教?”“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别洛佐夫斯基。”他严厉地说:“您需要还上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这十个戈比。这就是您作为一个正派人的第一笔债务了。”那个孩子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脸孔涨红但不肯移开目光,就好像在努力记忆我的长相,记忆我的穿着,记忆每一丝空气中微尘的分布和阳光的味道,总而言之,他在记忆生命中这一重大时刻和转折的每一个细节,好在他下一个低谷中拿出来回味,砥砺自己前行。过了一会。“是的,”他终于说,“我记住了。”他冲我们鞠躬,“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别列科夫不会忘记二位……”我从没被人这样行过礼,于是吓得也冲他鞠起躬来。直到我直起身子看到瓦纽沙忍俊不禁的表情,我才意识到我的行为有多么滑稽,一时间不由得尴尬极了。在瓦纽沙冲他挥手致意后,别列科夫爬上了一架马车。车夫完全是一副为钱容忍的表情。“您做得真是漂亮。”在马车消失在街角后,我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忍不住说,“虽然您说的话有些真是教人难过,但我还没见过在面对一个流浪儿时能展现出这种程度的同情心的人。您真是太大度了。这是一桩高贵的品行!”在我热烈的赞美下,瓦纽沙白净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红晕,并友好地回应道:“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在谢rou节前,附近这样的乞儿总会变多,可是还没有彻底泯灭自尊心的并不多见。帮助这种因身处困境而误入歧途的人,您是不会后悔的……”“这可不一定。”一个声音悠悠地打断了他。我抬起头,看到从路边一棵方形的廊柱后转出一个人影来。他一边走近我们,一边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声调说:“不过嘛,您也很清楚,您的'同情心'不过是对每次出现在眼前的困顿之人那一点居高临下的施舍,但即使如此,这对一位贵族老爷来说也足够出类拔萃了。”他走到我俩跟前,胳臂上搭着一件无袖斗篷,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常礼服,一副酒足饭饱又高高在上的得意劲——这不是弗拉米基尔·安德烈罗维奇嘛!他看上去活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