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46卷)(259-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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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令人恼火已极啊!」灰袍客咬牙切齿,怒极反笑: 「我看烦了你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把戏。死罢,典卫大人!」提劲一震,雄力 压倒一切妙着变化,疾旋瞬转的螺旋刀势一霎全溃,两股相反的劲力一拉扯,刀 板碎成无数指甲大小的扭曲钢渣,飕飕飕地逆卷而来! 耿照被指劲轰飞,仰头喷出大蓬血箭,碎裂的刀板犹如无数暗器刮过,割得 衣衫条条碎碎,裂创披血;人还在半空中,手里光秃秃的刀柄却及时划了个圆, 仿佛为此留了三分劲力,堪堪兜住一抹后发先至的细锐指风,撞出「叮!」一声 激响。 耿照借力又飞出丈余,落在几匹乱踩乱踏的战马间,总算他忍痛一攀,及时 抓着一条飞甩的镫绳翻上马背,没被铁蹄踩成rou泥;便只这么一来一往之间,已 然脱出光明指的攻击范畴。 殷横野满以为两道接连而至的指劲能取他性命,不由一怔:「这是……蚕马 刀法!这小子适才使的是!」诧异之下,居然忘了追击。 耿照早已认清三五高手之不可敌,料定老贼恣意戏耍之余,必暗出杀着取命, 专以一式蚕马刀法等他;饶是如此,也用尽了气力才挡下逼命之危。典卫大人百 劫余生,单臂握缰,不忘回头大叫: 「……老贼,敢来一决雌雄!」 他实已无再战之力,欲藉骏马脚力引开煞星,以免众人填命。回见殷横野怔 立当场,难得现出影形,周围马上马下几名劲卒回过神,悍不畏死,各执枪刀, 正欲掩杀;一条矫健身影穿破尘沙,振臂而下,却是离鞍飞越丈余,直扑殷横野 脑顶的罗烨! (不……不好!) 指气纵横间,人头、断肢如切菜砍瓜般迸飞。殷横野身形微晃,让过了鹰一 般乍落复起的少年,「咦」的一声,饶富况味:「、千里秋毫爪…… 你是一生自猎,还是万里寒空的传人?」罗烨足不沾地,盘旋于马首鞍 顶,迅疾如电,仿佛真化成一头真人大小的巨鹰,一击不中,便要飞离。 殷横野眼神狞恶,单臂擎空,虚抓着往下一扯:「我问你话,下来!」凝功 锁脉之至,原本矫矢灵动的罗烨顿失平衡,整个人被掼落地面,跌入泥血滩里。 「……罗统领!」 耿照救之不及,抄起一杆长枪射去,使的是兵法上围魏救赵的法子。枪尖发 出令人牙酸的破空响,直入灰袍客身前一丈,速度遽降,终凝于三尺之前;地面 泥血中,仆倒的罗烨猛然翻正,未及起身,不知从何处摸到一副鲜血淋漓的弓矢, 架弦蹬弓,三矢齐放,同样射入一丈方圆,止于来人身前。 蒙面的灰袍怪客单手平举,周身诸物皆凝,恍如魔障,巡检营众人几曾见过 这等奇技?俱都看呆了。 泥血里的罗烨不为所动,弓弦离手,对箭矢滞空的奇景仅瞥一眼,抓紧灰袍 客尚未进击,一个空心筋斗翻起,攘臂喝道:「并辔连枪……成伍而进!并辔连 枪,成伍而进!」清亮的喊叫声挟着精纯内力,响彻战场。 众人为之一震,平日里所受的严苛磨练本能相应,还未回过神来,已然掖枪 踢镫、调转马头,寻左右相近者,五骑连辔,拉开距离,形成一道接着一道的小 型锋线,枪尖同向一处,一般高低;离鞍坠马的,则不往尘雾里追索坐骑,擎刀 引弓,就地数人成团,背靠着背,摆出接敌的阵势。 紊乱的场面转眼趋止,只余马尾扫动,似也被锁限所凝。原本飞扬躁动的黄 尘不再翻涌,视线越见清澄,盔甲笼头的轮廓沉静得令人心惊,黑压压的一片, 满蕴肃杀之气。 就算是这样的劲旅,在三才五峰等级的高手之前,不过填壑而已,耿照心知 肚明。本想高呼「撤退」,唯恐损了士气,徒增死伤,欲唤罗烨,却见几道黄符 飞入锁限,尚未全止,突然「轰」的一声,齐齐炸开;锁限为之一动,凝住的长 枪、箭矢……等倏忽恢复动能,狞恶的飕飕声落,横七竖八地插了一地,居中哪 还有灰袍人的踪影? 枪尖构成的锋阵之间,陡听一阵嚣狂衅笑,极是张扬:「对子狗!吃——」 最末一个「屎」字未及开声,人已然弹飞出去。总算聂二侠不只厉害一张嘴,指 劲逼命之际,脱手打出一蓬碾成齑粉的火油木灰,凌空沾血,一笔成箓,堪堪张 开一个具体而微的消厄阵,殷横野不知由何处发出的指锋与阵同归,反激的冲击 力将矮个子的聂二远远送开,恰恰躲过追击。 地祉发布页4V4V4V点 . 这手开阵之法,无疑又是稀世天才聂雨色的发明,东胜洲自有术法这门技艺, 千百年来没人想过这样居然也能开得了阵,或说以术法之繁复精奥、术者的谨小 慎微,没往这种花式作死的路子上发展,毋宁才是合乎情理的。 殷横野施展「分光化影」身法,穿梭于十数道锋线之间,随手杀人,踏着血 rou残肢忽现忽隐,犹如鬼魅。耿照与罗烨各自擎刀扑入阵中,却不断错失标的; 惨呼惊嚎声里,巡检营的军士连弃甲逃生的念头仿佛都想不起,突如其来的杀戮 剥夺了思考的余裕,乃至求生的本能,只能凭借着本能掖枪并辔,眼睁睁看着前 后左右的同袍分裂坠倒…… 无间地狱若有形象,一定就是眼前的样子。 直到一个激越的弦声响起,仿佛能穿透头颅身体似的,扫过整片杀戮战场。 耿照率先回神,暗叫惭愧,一把扯住身后仓皇四顾的罗烨,低喝道:「别慌! 指挥弟兄们离开……以进为退!」浑厚绵和的内劲透臂而入,罗烨激灵灵地打了 个寒颤,蓦然省觉,拦了匹无驾之马翻身上鞍,立镫扬刀,大喝:「……跑起来! 车悬之阵,车悬之阵!」凌乱的锋线闻声而动,不但重新整伍并辔,更绕圈子奔 跑起来,里圈与外圈方向相反,形成数重转向相异的同心圆。 此阵战场罕用,乃谷城大营cao演骑兵马术及队形的基本科目。跑起来的战马 枪阵,远比静止时更要凶险,果然「车悬」一成,伤亡倏止,便以「隐圣」之神 出鬼没,亦毋须甘冒奇险逞凶。 不及寻回战马的军卒,在内圈两两靠背,重新结成防御阵形;扬刀指挥的罗 烨则单人一骑,跑在散圈之内,确保全军可见。最中央处,耿照把臂拉起灰头土 脸的聂二,耳中听着那不似琴曲、却极具穿透力的异响,举目四眺,欲寻根源: 「那是什么声音?是……秋大侠么?」 「人怎能发出这种声音,你道他是水豚?」聂雨色嗤之以鼻,一副「泥马哪 来的土包子」的神气,哼笑道:「是老子送他的琴!五道八荒、宇内四海,仅此 一把的天下名琴,教你长长见识!」 耿照回头喊:「罗头儿!」罗烨纵马奔近,沉肩伸臂,将典卫大人拉上鞍。 耿照望向圈外,赫见山脚之下,秋霜色立于两座相隔约三丈的土垒间,左手负后, 右手圈扬,那慑人心魄的异响便这么凭空而出。 (这……这是什么武功,竟能发出这等如磬神音!) 「不,不是凭空而出。」罗烨凝眸望去,沉声道:「有条丝弦般的物事,系 于垒间。声音应是拨弦而生。」细瞧些个,果然秋霜色袖间隐有一抹奇异液光, 像挽着把潋滟水华也似,并非空无一物。 琴瑟之所以产生音色,盖出自枵空的琴身与丝弦共鸣,并非随意在什么物事 上拉引琴弦,便能发生声响,是故制琴一道学问深湛,不能轻易而得。纵于土垒 间绑上弦,难不成便能将大地当作琴筝? 「说你土还不服气,胸无点墨!」聂雨色拍去头面衣衫的尘土,难掩得色, 冷笑:「我给他找的宝贝,可不是老三玄律琴那样的俗物,连说是琴,都有 些对它不起。 「此弦毋须琴身,系上任一物事,即能逼出物中真响,可比世间一切琴筝神 奇百倍。当年我在玄律之后弄来了此物,老三足足一个月没跟我说话,就知他有 多介意啦。它还有个名目,我以前老嫌土,不怎么喜欢,今儿却觉应景得不得了, 简直绝了。」 面色青白的小个子拍拍手,狠狠吸了口气,以手圈口,扯开喉咙: 「这玩意叫破野之弦!对子狗,你的克星来啦,有没觉得脖颈凉凉?」 第二六一折、难支独木,匏系天地 这破野之弦又名「天地匏」,本为东北渔阳地方,五岛七砦十二家中「龙野 冲衢」别氏所有,据说与被称为「水元之精」的沉辰水精一体共生,系同源所出。 龙野冲衢没落既久,其间曾将沉辰水精托付给「文武钧天」邵咸尊,铸成了钧天 九剑之一的龙鳞古铗;冲衢之主别王孙持以在三府竞锋大放异彩,被目为龙野冲 衢的中兴希望。 不幸别王孙中道而逝,龙野神剑遂成绝响,以致赤炼堂大太保 雷奋开登门时,后人竟保不住神兵,复折于现身啸扬堡的妖刀之下;雷奋开死后, 剑柄所镶「水元之精」亦不知所踪,四元精英之一的神物落得如此收场,委实令 人扼腕。 相较于命运乖舛的沉辰水精,系出同源的破野之弦却无如此波折,早在家中 困顿之际,悄悄让与方家,所谓「破家鬻子」不外如是。几经转手,为聂雨色所 得,以为师兄开阵九琴之一。 破野之弦与天罗香的「天罗丝」、五帝窟的「天雷涎」,俱为丝索中的异数, 各负奇能,百年前曾同列九天十地十九弦异之中,天地匏排名还在二 者之前。只是随着门户破落,名声不显,时人多不识其珍,若非聂雨色挖空心思 翻遍古籍,好不容易找到这条门路,破野之弦多半仍收在某豪门富户的宝阁深处, 和光同尘,年月不知。 四元精英虽是宝物,殷横野还瞧不入眼,何况是提炼沉辰水精所遗?破野之 弦的声响透体,令他生出难以言喻的烦躁不适,杀意大盛,穿出车悬之阵,掠向 土垒后的秋霜色! 罗烨见一抹疾电般的灰影穿出,正所谓「敌欲我取」,当机立断,扬刀下令: 「左七右三,鹤翼双行!」左右轰然相应,接连将号令传出,外圈不再绕行,改 以直队循左路奔向秋霜色,前沿转眼越过灰影,灰袍客毫不意外地又失去影形, 骑队却视若无睹,严格执行号令,反而无机可乘。紧接着,次外圈也采直队冲锋, 循右路冲向山脚。两队即将撞上土垒,罗烨再度提气大喝: 「鱼鳞列阵,再转车悬!」队伍应声分列,倏忽以栉比错置的横队通过土垒 两侧,队形如箭雨飞攒,乱中有序,便以「分光化影」之能,也不能迳行穿过如 此密集的枪马阵形。被护在中央的秋霜色拉开架势,双臂连挥,浑厚激越的巨大 共鸣透阵如出,如排浪叠至,来回拍打,衬与轰隆擂地的马蹄响,交织成一阙动 人心魄的破阵曲。 以鱼鳞阵通过土垒的马队,在秋霜色背后绕了个大圈,复成两行长蛇,掉头 交错绕行,以「∞」队形奔回指挥点,此乃车悬阵用以推进的基本队列。 秋霜色在最末两骑驰至前,突然圈臂,两抹铣亮的金属锐芒逸出土垒,飞旋 如萤,原本回荡于垒间的潋滟水光窜入袖中,跟着纵身一跃,跳上右首末骑后拖 着的一匹空马——这是罗烨安排的接应手段——猛夹马肚,在左右两骑的护卫之 下,觑准车悬阵开阖交错的空隙,直直冲入阵中,身后阵隙合拢,阻断了灰袍客 的狙杀之路。 马背上,四奇之首衣发飘扬,不知是错觉否,模样依旧不染片尘,全凭双腿 控御,尽显超卓骑术;双手食中二指各自夹着一枚细小的精钢弯钩,分作龙首龙 尾之形,居间连着一抹形状、粗细似乎随时在改变的潋滟波光,却是「破野之弦」 的两端。 秋霜色袖臂连扬,龙首、龙尾钩分射左右,挂上左右两骑鞍头。那两骑乃罗 烨帐前亲兵,堪称巡检营精锐,见他双臂平举,作势一分,登时会意,迳于奔行 之间拉开距离,水弦应势绷起。 周身湖色的青年秀士不慌不忙,一夹马肚仰躺于鞍,破野之弦贴面而过,起 身转头,就着鞍上一拽,潮浪般的震音扫出,大队后方黄尘卷起,凭空震出一抹 苍灰袍影。 隐圣踉跄撑地,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总算没有出丑露乖。只觉气血翻涌, 仿佛又一次陷入「八表游龙剑」的锁限杀阵,体内诸元剧烈震荡,似将失形。自 殷横野武功大成以来,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形,不由心惊。 而前方那倒骑战马的湖衣青年再度拽弦,丝毫喘息的余裕都不给,看不出生 得这般斯文,出手狠辣犹在狡诈的聂雨色之上。老人无暇寻思,本能以「分光化 影」掠开,以避其锋。 然而海潮般的弦声响彻战场,根本无从躲避。 殷横野身影一滞,再度现形,与其说是愤怒,的是迷惘惊诧。以其修为, 决计不能被后生小辈的震音所制,要说沉辰水精能克「皇极经世功」功体,更是 无稽之谈—— 他费尽心思构陷吕坟羊兄妹,两面三刀,cao弄三槐,好不容易获赐《皇极经 世功》正典,正是因为在三奇谷遍阅三宗典籍,得知皇极经世功有自体而圆、兼 容并蓄的长处,如百川纳海,无论之前或之后练得什么功法,积存的内息均能为 此功所用;无论何种外力加身,只消有运化的余裕,俱能转为自用,与功体毫无 捍格。他在山腰破庙外,以「阴谷含神」之法,转化耿照的一轮猛攻回复元气, 所仗正是皇极经世功大能。 当年邙山招贤亭一会,殷横野从此深忌武烈,后来在各方合力刺杀一事推波 助澜,狠帮了一把,皆因独孤弋的「残拳」无劲不消、无力可借,恰是皇极经世 功克星,殷横野容他不得,常欲除之而后快。 饶是如此,在招贤亭文斗时,老人亦不曾这般狼狈。拜震音醒脑之效,殷横 野满腔愤懑平复许多,思绪逐渐恢复运转:如非沉辰水精的异质有什么专破功体 的神效——以其渊博,几可断定不是——那就是自己的功体出了问题。 今日接踵而至的四场鏖战,只对上萧谏纸的八表游龙剑在意料中。虽说袁悲 田曾将此剑优劣为他细细讲解,砥砺切磋,萧谏纸败得不冤,但锁住登龙门的剑 劲堆叠,却无取巧的余地,耗损不可谓之不钜。 而对上莽撞愚鲁的谈剑笏,「熔兵手」热劲骇人,殷横野被硬生生逼进了总 力对决的死胡同,谈大人固然身死收场,但隐圣的损耗恐怕远远超过预期;若因 此对功体造成影响,亦非难以想像。 而屈咸亨临死之前突破境界,那无坚不摧的惊人剑意斩开锁限,至今殷横野 仍不愿回想。未及调复,不旋踵又被困于阵中,术法内五感倒错,不知有几分真 实;若实际发出的指劲有三四成之谱,所耗元功,不啻又一场恶战。 三才五峰等级的修为,使殷横野得以超凡入圣,然而证诸天地岁月,这份超 凡仍渺小得不可思议。对七十六岁的老人而言,今天无疑是极苛烈的一日,休提 在训练有素的马阵中穿梭来去,施展「分光化影」、「凝功锁脉」等峰级境界, 以保不失。 事实上,即使蒙住脸面,现身在巡检营众人面前,已是隐圣一方的败笔。 按原订计画,不惟萧谏纸不能死,连耿照之命亦须留下,其后尚有大用。若 非失却屈咸亨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强烈的失落感令老人理智断线,这场追逐刺 杀根本不该发生。 只要他愿意,秋霜色也好,聂雨色也罢,老人随时能取其性命,除非他们自 世间彻底消失,那也同死了没两样,何必急于一时? 蓦听一阵呐喊,又有一支骑队自谷口处转来,甲衣服色依稀是巡检营的模样, 原来是副统领贺新收拾了各处联外要道上的秋水门人,率部前来会合。贺新老成 持重,又娴熟军事,远远见得罗头儿的本队摆起了阵势,知道状况不对,一声令 下列成锋线,加紧驰援。 贺新队后,一群衙差扛着开道牌蜂拥而至,虽无巡检营的整肃,这盘散沙似 的乌合之众也有百人之谱。领头者甲衣半卸,手持双剑,打扮既非军汉也不像衙 差,不伦不类,却不是胡大爷是谁? 原来胡彦之伪造关条,尽起越浦衙役,打著「闹大为好」的瞎主意,离城的 沿路上,把公署里能带的人都带来了,颇有啸聚山林、一起落草的架势。城将前 头已放行了巡检营,经胡彦之巧舌如簧,真怕秋水亭造了反,典卫大人被刺死在 沉沙谷中,加上衙差里不乏相识交好之人,没口子地附和,遂放这支游街似的衙 役大队出城。 老胡所经处敲锣打鼓,后头跟了不少成心看热闹的百姓,目睹贺新缚了秋水 一门,果然有事,益发兴致勃勃,真觉今儿来对了。 耿照固然是哭笑不得,略一寻思,亦不得不赞老胡狡诈——殷老贼武功虽无 敌手,总不能将人全杀了灭口,仗着峰级高手来去无踪的绝顶身法,悄悄退走才 是正途。 老胡做出这个判断时,并不知道殷横野会杀红了眼,站在耿照的立场,却不 能赌上无辜者的性命,拿定主意,跳上另一匹空置的战马,擎出鞍畔的长刀,回 头瞥了罗烨一眼。 罗烨会过意来,下令内圈打开缺口,将指挥权交给赶至的贺新,偕典卫大人 并辔齐出,双双自外侧接过了秋霜色左右两骑的水弦,冲向前方怔立的殷横野! 秋霜色跃下马来,反向掠去,身子前倾如箭离弦,双足似不沾地,眨眼便追 上耿罗,轻功造诣惊人。罗烨自己便是此道的行家,鹰眸一锐,赞了声:「好!」 秋霜色淡淡一笑,伸手拽弦,身形趋缓,利用双骑驰驱,扯满破野之弦。 罗烨马术远胜耿照,始终配合著典卫大人的速度,保持双骑并行。 殷横野到这时,才突然自杂识中回神,凝眸电扫。耿照对罗烨使个眼色,两 人各挺长刀同时离鞍,耿照滚地疾起,迳攻下盘;罗烨居高临下,扑向殷横野脑 顶,配合得天衣无缝,妙到毫巅。 「叮」的一声双刀交击,殷横野骤失其形;下一霎,驰至的两匹健马,在指 风电芒间硬生生迸碎,灰影穿破披溅的热血残肢重新凝聚,现身于失却勾连、飞 卷散绕的水弦之前,来不及顿止的秋霜色闷着头撞进老人怀里! 「殷横野」被他撞得如烟化散,竟是残影。秋霜色压低重心,几乎坐地,仍 止不住疾冲之势;三尺外灰袍客食指平举,等着他自行将咽喉撞上,狞笑:「不 因将入爨,谁谓作鸣琴!失却拉引,弦响何依?」 秋霜色侧首让过指锋,厚绸衫领应声分裂,迸血如箭,单臂圈掖着飞散的破 野之弦,撞进殷横野臂围间,忽然抬头一笑:「先生且试试。」松开水弦,整把 弦像牛筋绳般弹中老人腹间,潮浪般的轰响透体而过,在老人身后地面扫开一片 扇形轨迹,直扩散至一丈开外! 殷横野身子一凝,蓦地向后弹飞,撞入烟尘,却不见落地。耿照、罗烨擎刀 起身,倚背四顾,遍寻不着灰袍人踪影。秋霜色将弦收卷成束,见聂雨色赶至, 后头一名半脱皮甲的虬髯大汉,甚是眼生,冲他一点头,凝神环视,提防灰袍客 突然出手。 这回等了许久,没见他出现,聂雨色剑眉一挑:「该不会……对子狗跑了罢? 我cao!」虬髯军汉一怔,想起小耿说过殷老贼脾性,失笑道:「这浑名也取得太 好了,值得喝一盅!」一瞥聂雨色翻起怪眼似欲发难,抢先拱手:「在下观海天 门胡彦之,二位安好。」 「原来是天门掌教高足,胡大侠有礼。」秋霜色以眼色制止师弟,抱拳回礼: 「奇宫风云峡秋大、聂二,多多拜上令师鹤真人。」胡大爷笑道:「我说怎 么就觉得特别亲近呢,原来是自己人。在下同沐四侠饮过酒,若有机会,亦要请 二位赏光。」 聂雨色本想就老四交友不慎发表议论,被师兄瞧得发毛,硬生生把酸言秽语 全吞回去,险些没噎死。 「……那厮走了。」 罗烨极目四眺,翼爪无敌门的「千里秋毫爪」之前,哪怕里许外的毫尖细毛 也逃不过法眼,连龙蛇混杂的大队衙差和本营人马都扫过一遍,一张面孔也没落 下,才做出结论。 胡彦之一耸肩。「方才远方有人放得火号,兴许是被叫走啦。火号响时,你 们正拼老命,没听见也是自然。」秋霜色转头,见聂雨色微一颔首,沉吟道: 「以贼人武功,总觉破野之弦的偷袭,太容易得手了些,看来是我等运气绝好。」 胡彦之见多识广,瞥见他手里那束晃着潋滟波光的丝弦,微露诧色。 「我听过此物之名,今日倒是头一回见。破野之弦又称天地匏,在《春 蚕谱》十九弦异中排第三,据说无论系在什么物事上,都能弹奏出琴音来,乃丝 竹一道里的无价至宝。秋兄素有小琴魔的美名,与此宝可说是相得益彰。」 聂雨色眼睛都快眯成一线,心觉这厮说话,怎么听怎么舒服,虽说天门杂毛 无人不鸟,兴许他真不是个鸟人。老四总算交了些体面人的朋友,回头见得,少 骂几句便是。 耿照松了口气,心中疑窦顿生,忍不住问:「丝弦之响,靠的是琴身共鸣, 这破野之弦系在土堆、马鞍上都能弹出音色,已够奇了。适才见秋大侠直接以弦 抽打贼人,那是拿来当鞭索使啦,这样都能发出弦声,莫非……此弦自身便能共 鸣?」 秋霜色与聂雨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怪异,竟比听到殷横野退走还要 惊讶。胡大爷人精一条,察言观色,明白小耿道破了「破野之弦」的秘密,一揽 义兄弟的肩膊,笑打圆场: 「哎呀呀,我家典卫大人是流影城巧匠出身,不仅打得一手好铁,对机关杂 学亦有涉猎,才能看出宝物运作的原理。我瞧大伙儿都累一天啦,能从对子狗手 下逃生,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不是阿猫阿狗想要就能有的……这样罢,老胡请 大家吃酒!庆祝一下脑袋还在,诸位意下如何?」见耿照面露难色,藉搂肩之便, 悄以传音入密法门,说了蚕娘去寻聂冥途一事,抬头笑顾众人: 「衙门后巷有间不文居,火锅不错,葱rou火烧更是一绝。拿火烧煮火锅 没吃过罢?我也没吃过。今儿试试,哈哈哈哈!」 ◇◇◇ 殷横野施展「分光化影」身法,一路奔若急电,来到越浦衙门的内监大院。 在秋霜色以破野之弦偷袭的同一时间,老人瞥见来自城郭那头的烟花火号。那是 「得手了」的意思。 总算有件好事了。他不禁嘴角微扬,以致心神一驰,倏遭弦震透体。 他早该想到的。世上岂有「系之于物皆能奏响」这等荒谬绝伦的事!皇极经 世功以格物为本,穷究万物之事理,务求义利并举,步步着实,他于此曾投下偌 大心血。 此弦若毋须与外物共鸣,自身必定是个极有效的共鸣器。秋霜色那小子心计 之工,以两端钩住外物,绷紧后发声,正为遮掩此一关窍。由此观之,从布置土 垒伊始,乃至利用护驾的左右两骑架弦,全是惺惺作态,早为这最后的近身一击 铺陈印象。 弦音伤不了他,却与功体产生极大的共鸣,那种诸元震颤、似将崩碎的异样 再度攫取了老人。殷横野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不再恋战的理由,便于落地刹那 间遁走,无声无息离开现场。 马蚕娘毋宁是个大麻烦,前两度交手,殷横野都不算讨得便宜,在邬昙仙乡 虽凭机关重创了她,仍教那婆娘走脱,才从中觅得「同类而伤」 的灵感,利用萎珠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 老人并未料到,在内监里等着自己的,是违命侯。 地祉发布页4V4V4V点 . 「唷。」黝黑面庞的山村少年冲他挥舞猪腰小扇,说不出的轻浮懒惫。 这副面孔和身形,严格说来并非是耿照的二重身,不是那种一模印就的相似, 不知怎的,却有着极其相类的感觉,是茫茫人海中偶然瞥见背影,无法轻易区别 二者的相像。 殷横野对长生者了解有限,只能推测是用了类似奇宫的秘术, 但夺舍大法成败难测,限制甚多,历代宫主之所以出类拔萃,多半拜奇宫诸脉循 环争斗所赐,最后能出线的,岂有庸才?隔世圈之主的长生不是福泽恩享, 的是肩头重担,要确保更换躯体而神智不失,须较夺舍大法更加靠谱才行。 这副身躯目测也就是耿照的年纪,蒲宗没有桑木阴的骊珠之传,推测并无长 驻青春之能,可略去「外表年轻,实已百岁」的可能。 十八九岁的青春之躯,就算以灵丹灌顶,授予神功秘笈,练成耿照那样,算 是到头了;安上一副百岁老妖的脑识,能添多少实力?够他驾驭新躯,如身使臂, 臂之使指,莫不制从么? 殷横野评估眼前形势,极力避免爆发今日里的第六战。 违命侯不该出现在此;事实上,殷横野不以为他会为了验证屠龙阵与三刺功 的真伪,亲自来一趟东海。蒲宗里不乏代庖,毋须宗主亲炙。 依隐圣之擘划,三虎当于身亡以前,完成轮的围杀与消耗,马蚕娘身中 邪秽,然后由聂冥途出手收拾——当然这个死亡的过程必将痛苦而漫长——他还 能赶在女郎断气前,拷掠出重要的秘密与情报。这对完全接收「姑射」组织, 有着极关键的影响。 眼下银发女郎的尸体,甚至不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除惨亡的三虎,只有死 活不知的聂冥途。 「故人有深契,过我蓬高庐!」灰袍客淡淡拂袖,暗幸戴上了覆面巾,怡然 笑道:「宗主亲至东海,可见重视这场小试验。未知两部秘笈的真伪,宗主试出 心得否?」 违命侯将猪腰扇插进后领,冲他竖起大拇指。「要得!阁下不卖假货,果是 信人,本座十分满意。既收了现,这笔生意自是尽早了结为好,无论前金后谢, 蒲宗不付利息的;欲杀何人,还请划下道来。」 「不急。」灰袍客负手而立,淡道:「这价码宗主既然满意,在下得好生想 个目标,莫要白白浪费了蒲宗的本领。十数年岁月,贵我两方且都等得,也不急 在这一时,对不?」 违命侯想了想,点头道:「似也有理。」 殷横野没料到他忒好说话,索性打蛇随棍上。「在下素仰屠龙阵三刺功威名, 可惜缘悭一面。不知试石何在,有无显现儒门神功之威?」 「不知道。走了罢?」违命侯一耸肩。「我没多问。」 殷横野一怔,意识到马蚕娘非但未死,违命侯还任其自去,极力克制涌起的 愤怒与失落,冷笑:「若如此,宗主不疑秘笈之伪,未免对在下太过宽容。儒门 镇教的赤心三刺功与六极屠龙阵,岂留不下一名七玄的魔头?」 违命侯思索片刻,又点点头。「有理。看来秘笈是假的了,难怪杀不死人。 那这笔帐,就不算了罢?」拍拍掌灰跃下阶台,冲老人一拱手:「青山常在,绿 水常流,就此别过。下回有生意再找我啊。」迳往院外行去,左腿微跛,似有些 不太方便。 殷横野才知对方有意相戏,寒声道:「违命侯!蒲宗开门做生意,这般混赖, 岂能在江湖上立足?」违命侯在聂冥途身畔驻足,随手拾起一物把玩,想了一想, 回头道:「有道理。虽然三虎使来也不咋地,许是没练到家,不怪武功。我也觉 得是真货,还是认了这笔帐罢。」 这一来一往全是废话,不仅马蚕娘的下落、萎珠生效否全问不出,连聂冥途 也落在对方手里;比起沉沙谷外虽折屈咸亨,毕竟废了萧谏纸,留耿小子一命是 不解气,但后头尚有用处;越浦这厢可说全盘皆墨,白费了贵重的萎珠秘笈,遑 论十数年苦心安排。 殷横野忍住几欲喷薄的怒气,只求快快送走瘟神,还有一着可—— 「……你忘了一件事。」违命侯转过身,亮出掌底物事。那是枚细细的亮银 管子,一端的拉柄已被拔出,另一端则有火药烧灼的痕迹,显是烟花号筒。「聂 冥途带着这玩意儿,但他已动弹不得啦,也不知还有没有气,那是谁放的火号?」 殷横野实在讨厌那戏子般的装腔作势,懒得接口,索性相应不理。 他一进内监,目光便已扫过现场,没漏半点细节,自然看见搁在聂冥途身边 的火号空筒。狼首生命力极强,或可先放火号,而后才不支倒地;但基于某个理 由,殷横野知道他没有这么做。 地祉发布页4V4V4V点 . 放出火号,让沿城安排的烽火暗桩一路将信号传至沉沙谷的,只有违命侯。 为了制造眼前这般穷极无聊的逆转意外,又把空筒放回聂冥途身畔,当然也是这 位热爱舞台与观众的表演大师。 「……当然是我。」还有谁不知道?殷横野忍住嘲讽的冲动,祈祷这一切赶 快结束。 违命侯却兴致勃勃,怡然续道:「聂冥途这支号筒,是通知你成功了的, 阁下现在站在这里,已证明了这点。倘若失败了呢?失败了就不会放火号——说 这种话的绝对是笨蛋。等这件事,本身就充满变数,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别等, 成功是一种火号,失败则是另一种。」 殷横野闭眼又睁开,希望这短暂的一霎,不致泄漏心底寒凉。 违命侯笑道:「这两种火号,最好由不同的两人保管,尤其聂冥途疯疯癫癫, 天知道会搞什么名堂。还有件事我挺在意的:耿照让越浦衙差在北监里绘满天佛 图字,用来困服聂冥途,你却在图字中夹入阵法,反将一军,不可谓不高。 「像阁下这种身份地位,很难想半夜黑灯瞎火的,亲自在图字间描绘阵符… …那也未免太惨。我猜想,此事你是胁迫他人所为,这人有无可能,顺便为你保 管另一枚烟火号筒?」一打响指,一人自檐影走出,五短身材,头大如斗,虽作 寻常武人打扮,未穿公服,却是越浦衙门总捕,人称「禁牙独木」的蔡南枝。 「蔡捕头,请你拿出证物。」 蔡南枝紧闭嘴巴,绷出棱角方正的下颔及腮帮线条,浓眉压眼,面色铁青, 缓缓举手,亮出粗厚掌里的铜色细管,封口拉柄完好如初,显未动用。 殷横野冷笑。「人是宗主唤来,黑白真伪,还不是宗主说了算?还是我能问 一问这位蔡总捕头,凭什么指证是我?」 违命侯抚掌道:「的确不能指证。依阁下尿性,要胁迫人做事,多的是办法, 抛头露面留下迹证算是什么玩意?不过本侯要的,也就是你这句话。大凡问人要 证据的,十有八九是凶手——有个本侯挺佩服的人如是说,我觉得实在有道理。」 灰袍客哑然失笑。 「宗主这般说法,合著是不讲理了。我虽不识总捕头,却听人说,越浦禁 牙独木蔡南枝铁面无私,谁来都无情面可讲,乃是一名铮铮好汉,金银不能诱, 尤物不动心,一身孑然,无妻无子,有甚可威胁的?」 「为了过上能见天日的生活,人什么都肯做。」违命侯悠然道: 「禁牙独木蔡南枝固然是无缝插针,但南陵赤尖山十五飞虎中,坐第十 三把交椅的铜额虎万铁心却是悬榜缉拿的剧盗。为摆脱昔日身份的纠缠,继 续过上人人敬重、一呼百诺的舒心日子,怕是什么都能商量……我说的是也不是, 总捕头?」 第二六二折、铜头铁额,陌路情真 「禁牙独木」蔡南枝在越浦近十年,之前在小清河、祈州等地任捕快,资历 一向清楚明白。 外地捕快想升调越浦,除须彻查三代身家,还得备妥白银打通关节,才能让 自家卷档出现在大人的案头,也不保证能成——毕竟越浦地广人稠,三川汇聚, 别的没有,就是事儿多。上头也想任用能吏,免得事到临头没个好使的,倒楣的 还是自己。 奉公清白的蔡南枝,自无打通关节的余钱,靠着屡破大案累积名声,尤其在 祈州时,曾有一伙作风野蛮、自称「血纹十九煞」的悍匪,公然入城劫掠,当街 yin辱杀人,招摇过市,目无法纪;衙门的马弓值未敢撄其锋,连州官都躲回自家 宅邸闭门不出,以免成为匪人的目标。 蔡南枝独力追踪血纹十九煞,带回一挂十九枚头颅的麻绳串,以及一身惨烈 伤痕,自此名声大噪,被越浦城尹破格擢升,收入幕中;要不多时接任总捕头, 至今将届十年。 与蔡南枝同事过的捕快,不以为蔡老总是那种见微知著的神断型,他是踏平 现场千百回,不屈不挠,凭毅力破案的老派作风,由此更得衙差们敬重。担当若 此,老总公余绝不应酬、毫无情面可讲的毛病,上司下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以为意了。 违命侯这番话,就算当着全衙门的面说将出来,十个里怕有十一个不信。然 而蔡南枝只抿嘴不语,两只粗厚大手攒紧成拳,捏得格格作响,浓眉下的铜铃眼 死盯着足尖三尺前的青砖缝,目光像要插进地里似的。 最初,封有「赤尖铜额应伏法」字条的黑函是放在他家的书案上。 蔡南枝的俸禄请不起婢仆,家里也没有间置的空房,只一位同里老嬷嬷隔三 差五来帮忙打扫洗衣,给点零钱干rou便能打发。所幸老妇人并不识字,以为是衙 门公文,连碰都不敢碰。 过没多久,黑函又出现在床头、院里小几……直到在衙门案上看见那熟悉的 褐纸粗封,蔡南枝终于明白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 来到越浦之后,他和贺老四——现下得管叫雷门鹤雷四爷了——在公开的场 合见过几回,老四对他使了眼色,蔡南枝装作不知。贺老四向来是他们中最聪明 的,料他无意叙旧,不曾私下来找,仿佛两人真是陌路,此前未曾相识。 但主掌三川大帮、身为越浦五大家门面的雷门鹤,怎会没须用越浦总捕 的地方?老四却始终没来过,说不定还挡过他人欲寻的门径,蔡南枝总能维持他 两袖清风、一穷二白的小日子,罕受打扰。 光是这份「形同陌路」的心意,他便很承贺老四的情,只消几位太保别闹腾 太甚,蔡南枝多半视而不见,任手下收赤炼堂的黑钱办事。 黑函恫吓不是贺凌飞的作派,蔡南枝不想为此打破「绝不接触」的铁律,徒 然把自己投进旧日梦魇的黑窟窿里,与十五飞虎、赤尖山等亡灵纠缠不清。他未 向贺老四求援,默默接受黑函的指示,趁吴老七等人下工后潜回衙门,于内监的 天佛图字间描入术法符箓;今日更向有司告假,携火号埋伏于此。 「为防尊驾动什么歪脑筋,」违命侯的声音又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本侯 须得据实以告:早在术法封闭大院前,这位躲在南监里的总捕大人就被本侯发现, 颈后挨了一下不省人事,所有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听的不该听的,蔡捕头是既 没看见,也没听见。 「尊驾若不信,尽管找蔡捕头问去,什么时候往哪里找我不管,但蔡捕头要 缺了一丁半点,或被我知道吃了什么零碎苦头,尊驾这笔生意的预付,本侯绝对 如数奉还,教你知道那叫一个值。」 黝黑的山村少年以扇掩面,露出精光暴绽的眼睛,刹那间竟教人难以逼视。 「蒲宗做生意,标准只有一个,就是本侯高兴!什么叫在江湖上立足,蒲轮 瞽宗几时在江湖上立足过?连这都不知道,找蒲宗谈个屁!」 殷横野面色阴鸷,眸光一霎数变,阴晴不定。 违命侯敢撂话,代表蔡南枝这条线已无追索的价值。 蒲宗未必是欲保其人——区区一名过气匪寇,哪里值得蒲宗之主翻脸讨保? 违命侯的话乍听霸气,实则硬中带软,更像划下一条红线,暗示对手不得轻越, 遵从则两造相安。这是以战逼和之意,「和」才是彼之所欲。 而这条红线,怕连桑木阴也一并划了进去。与这场鉴真辨伪的试验之战相关 的所有人,包括马蚕娘、聂冥途、蔡南枝,以及越浦衙门一干人等,都是违命侯 划定的禁区,不逾此限,蒲宗便不会站到殷横野的对面,在越浦接下来的纷争里 继续旁观袖手,一如往昔。 马蚕娘便未死,在萎珠的秽染下肯定讨不了好,否则早在此间等自己,一偿 新仇旧怨。萧谏纸那厢少一名峰级战力,不算偏离计画太远——殷横野评估损益, 决定接受媾和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