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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却没想到这愤怒来得这样迅急。仿佛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上,眼前便起了雪似的剑光。剑光似雪,寒意更似雪,扑打脸面。卜中玄修为极深,后来转练外功,早不知寒冷为何物,然而此时此刻,每一寸外露的肌肤都似刀砭过,碎筋断骨,心脏在痛楚之下抽搐。他应当抬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在这一瞬间,雪亮剑光之外,他只瞧见了一双绿眸。像惊蛰的第一声雷,蛇虫抖开褪下的皮蜕,睁开饥饿的眼。所有人中,回神最快的是何一笑,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快的一剑。几乎没做过考虑,青娥剑便出了鞘。卜中玄瞳孔骤缩,不止面孔,连身体也绷成了岩石,扎根在地,无法移步。鼻尖上明显感觉到细碎寒意,是赤裸裸的杀机,甚至比三十多年前,断他一指时更甚。那时的何一笑年少气盛,动手不过逞一时之凶,今时今日,他看似性情未改,实际内敛许多。出这一剑时,他面沉似水,眉眼沉静,全不似平常时候。卜中玄见着他绿眸中的杀意,心脏停跳了一瞬。他躲不过这一剑!避无可避!何一笑什么都没想。拔剑。挥剑。杀人。见血。这些事他做过无数次,唯有这次毫无犹疑。剑尖方要触及卜中玄时,对方没有征兆地往后踉跄一步。这一步惊醒了在场之人。江逐水回过神,看见肩舆的纱帐飘起一个角,又落下。从这极小的间隙,他终于见到了涿光山主。任白虹坐得极端正,方才动过的左手规规整整置于膝上,神情庄重如设宴宾客。但他又是瘦的。极瘦。他上身挺直,像一柄不折的剑,以剑为骨,在骨之外,只裹了一层皮,中间几乎见不到血rou存在。他的面孔也瘦削,因过于瘦削,眼睛便显得有些大,在纱帐掀起又落下的瞬间,他眼珠转动,似与江逐水对了一眼。那眼与他的形貌不符,像日火坠在潭下。江逐水见过沈鸣的白虹贯日,然而那一剑带给他的,甚至不如这随意扫来的一眼。任白虹其人,便是活生生的白虹一剑,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刻的神话。因而他只是随手拉了一把,便将人带离了剑意包围。卜中玄心有余悸:“多谢师兄。”纱帐只余微微晃动,里面人道:“你我何需客气。”何一笑一剑落空,理智回笼,“锵”地青娥回鞘。“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卜中玄脸色微白,话语却如常:“若没听明白,你又为何对我出手?”何一笑冷哼:“我出剑只看心情,哪有那么多原因。”“果真如此?”卜中玄道,“难道不是心虚?”何一笑拂袖:“你先将话说明白,我耐性不好,任白虹也只能救你一回。”江逐水心乱如麻,想起当日邢无迹所言,隐约明白对方话里意思,不由看向师父,只见得一个侧脸。又去看秦铮,发觉师弟正盯着卜中玄,面色虽难看,但也没几分惊讶。而姑射二人置身事外,除微有疑色外,并无大震动。这一圈看下来,江逐水莫名生出了一种隔离感,仿佛一时离这事远得遥不可及。他应当是当事人,这时却成了不相干的人。“好!那我便明说!”卜中玄抬起下巴,“何一笑,你难道没将这徒弟带上过床吗?”他本就生得高大,这么一来更让众人看不清他神情,何一笑身量也高,相较仍有不足,必得仰视。“荒谬!”何一笑怒极,厉声呵斥。到了这时,卜中玄消了方才那剑给他的影响,言行愈发镇定:“你何一笑从来不是什么心有大义的人物,却以重伤之身守狱法山近三十年,若非为了江卧梦,怎会如此?当年他成了婚,你仍未断畸恋,受他临终嘱托接下山主位置,呕心沥血保下这份基业。”他停了片刻,又道:“你嫡传弟子七个,唯独偏疼大弟子,若说没有特别缘故,自然不可能。瞧他与江卧梦形貌相似,原因还瞧不出吗?名为师徒,实际……呵,你们躲在屋里做过什么,谁不清楚?”他笑道,“你师徒同为男子,又做下这luanlun之事,传扬出去,都要身败名裂。尤其你这徒儿,既入你房帏,这辈子也无颜见人了。”所谓身败名裂、无颜见人之类的话,未使得江逐水生出惧怕。然而他的心还是跳得愈来愈快,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将出去。师父没有说话,他却有了预感,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32、随即他清醒过来。卜中玄是涿光山的人,说这话没有好意,他怎能如此轻信?江逐水收拢起思绪,不敢多想,不敢深想。同为当事人,何一笑竟笑起来。他从不是爽朗之人,尤其心境并不开阔,笑声深沉暗哑,听来便如树上老鸹,刺耳至极。卜中玄眉头微蹙,略有不妙之感。果然何一笑抬起头,唇畔笑意未尽,却道:“师徒luanlun?可真敢讲啊,”他眉峰一扬,眼光如刀,射向卜中玄,“如此荒唐无稽的话,是你一人之言,还是受了任白虹指使!”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忽地转头,深深望进纱帐之中。“咳咳咳……咳……”任白虹许久方道,“这些都是诬蔑?”对他的避而不谈,何一笑未有追问,只道:“若世上的事只靠一张嘴,才是真正玩笑。”这些事说来与姑射主人扯不上关系,但此时她心头一跳,隐有知觉。果然何一笑越过停在圆台中间的肩舆,向她望了过来:“胡说八道?我也会呀。没记错的话,丁玉琢是前任山主的徒儿吧。”江逐水剧烈的心跳渐渐舒缓下,终于能勉强冷静思考,恰听见这么一句。何一笑目光巡过在场诸人:“前任山主是怎么死的,我便不说了,你们都知道。可做人弟子的,在师父死后不仅没为他报仇,还甘心做了仇人的座下犬,可就稀奇了。”他其实少有这么刻薄的时候,至少江逐水与他相处二十多年间,都不曾见过这面,此时听了这含了暗讽的话,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对面丁玉琢眼角青筋暴起,突突直跳,目眦欲裂,眼中隐有血丝,双唇颤动,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褪去了最后一点颜色。他情绪起伏如此之大,身前的姑射主人自然不会不知,她没有多话,只将手递后,轻轻拍了拍对方小臂。原本看似即刻便要动手的人,竟就这么平静下来。虽则面上仍旧难看,但至少没了凶煞的气息。但无论丁玉琢要做什么,何一笑都是不会惧怕的,见此又笑了声:“我瞧你们俩关系也挺亲近的,暗地里怕也……呵,弟子恋慕师娘,也可做谈资了。”与何一笑与江逐水不同,他二人俱为男子,固然遭指责的多是做师父的,但徒弟也难免被人轻侮。而姑射主人乃是女子,虽年岁与丁玉琢相当,但原为前任山主的夫人,若传扬出去,做徒弟的固然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