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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扣在她手腕上的绳扣里挣脱出来,没能成功,反而因为太过用力想要抽出右手害得她的右胳膊脱臼了。楚俏倒抽凉气,鼻梁骨上的伤口受到鼻腔里微小而急促的气流刺激也开始折磨她。手和鼻骨的抽痛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楚俏出了一身汗,她甚至能闻到自己腋下的汗味;她的头发发麻;嘴唇咬破了;脚背酸胀,小腿肚上的一根神经痉挛,在她皮肤下面突突地跳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楚俏奋力踢开了脚上的高跟鞋,被皮革桎梏的双脚得以解放,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活动起脚趾,但后备箱里的空间十分狭小,她没法完全伸直她的腿。楚俏仰起下巴深吸了两口气,这又黑又窄的密闭空间里,氧气已经十分稀薄,汽车一个急刹车,楚俏的脑袋撞在了车后盖上,呛鼻的汽油味袭来,呼吸变得更加困难。楚俏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嘴里满是血腥气,继刚才咬破舌头后,她的牙齿尖又磕破了自己的舌头。她使劲咽下了嘴里的血水,又伸出舌头舔嘴唇,她口干得厉害,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隆隆的引擎声,偶尔能听到一些鸣笛和刹车皮急速摩擦过地面的声音。汽车约莫是驶入了一片停车场,方向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楚俏完全被离心力摆布,在后备箱里撞来撞去,头晕得厉害,胃里涌上了酸水。她强忍住了呕吐的冲动,默默对自己说:不能吐,不能吐在这里,会被呛死……会呛死……她掐着自己的大腿根,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楚俏,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她吸进混浊的汽油味,呼出去铁锈般的血腥味。她一吸,一呼,又沉沉地一吸,缓慢沉重地呼松。在转过第五个弯道之后,汽车停下了。有人开门下了车,车门关上了,车被锁上了。有人过来按了按后备箱。楚俏僵了瞬,她没动,那按后备箱的人走开了,越走越远。一,二,三……三十五……六十五……约莫一分钟后,这个人的足音已经听不到了。楚俏疯了一样挺起身体撞击后备箱盖,她用脑袋,用肩膀,用膝盖,还不停用舌头顶封住她嘴巴的胶带。她想大声喊出来。“救命!!有没有人!报警!”“救命!!”“报警啊!!”可是四周太安静了,无论楚俏发出多大的响动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眨眨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掉了出来,鼻涕滑过她的人中,凉凉的,楚俏闭紧了眼睛一咬舌头,她吃到自己的血,吃到了痛。楚俏愣了瞬,旋即继续踹后备箱,在有限的空间里打滚。不知过去了多久,楚俏把自己折腾得大汗淋漓,几近缺氧,后备箱的盖子忽然打开了。一阵刺目的光照进来,楚俏眯起了眼睛,不等她适应这片光芒,盖子已经阖上。楚俏扭动身体,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心里一手的汗,她怕极了——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臭名昭著,另警察头疼不已,杀人如麻的八大案劫匪,挟持她作人质的男人的脸!男人的嘴是歪的,他很年轻,头发很短,一只耳朵上戴了一排耳环。他非常年轻。汽车引擎点了起来,车发动了。楚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她不掉眼泪了,她已经没力气,也没空余去哭了。她看到劫匪的脸了,那张被精心掩盖在面具之下的脸。一个冷战爬遍楚俏全身,她的牙齿上下打架,僵硬的双手变得麻木,她哆哆嗦嗦地摇头。汽车又开始转圈,后来就驶入了一段直路,车速不快,远远地,楚俏听到有警笛声传来,那警笛声近了,很近了,贴着他们的车过去,远了,又远了,很远了。汽车没有停下,平稳地开在路上。楚俏将身体缩得很小,她的额头抵住了膝盖,除了自己的心跳,她再听不到其他声音。她的心跳仿佛串成了一句话。她会死,她会死,她马上就要死了。她的大溪地,她的珍珠项链,她要死了,它们都死了。再后来,他们开上了一条颠簸的石子路,这段路开了很久,楚俏的后脑勺频繁地撞击着车后盖,后盖一被人打开,她被拉下车,她跪在地上就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她嘴上的胶布被人撕开了,楚俏吐了出来。她吐得头晕眼花,吐到黄胆汁都吐出来了才算消停。一只手递过来一瓶水给她。这只手满手都是纹身,纹的是米老鼠和唐老鸭,再往臂膀上追溯,楚俏看到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楚俏低下头,跪在地上没动。“女人,喝水啊。”伸手过来的人说话了,是一把清亮的男声。男人把矿泉水的瓶子递到了楚俏嘴边,语调听上去很不耐烦。楚俏闭拢眼睛,仰起脖子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没看到你的脸!”男人嗤笑出来,抓着楚俏的头发喂她喝水。楚俏喝得急,水呛到了她的气管里,男人放开了她,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楚俏咳嗽着,她还闭着眼睛,只感觉眼前黄黄的一片,可能是灯光,很亮,地上有很多沙子和很多纸,她光着脚,脚趾撞到了一些棍状物。没过多久,她就被男人往下按,楚俏的屁股上一凉,她坐到了一张椅子上。男人拍了拍她的脸,说:“女人。”楚俏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男人推了下楚俏的脑袋,不屑道:“没所谓啦,诶,出前一丁,你吃什么口味?我这里只有麻油味和九州什么……哦,九州猪骨浓汤。”楚俏吞了吞口水,挪了挪脚后跟。她听到塑料袋互相磨蹭的声音,男人走开了阵,又走了回来,他抓住了楚俏的脚踝。楚俏下意识往后一缩,男人啧了啧舌头,楚俏气都不敢出,男人把她的脚扣进了鞋子里。她的那双高跟鞋。楚俏悄悄眯开了一道缝往外看,她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盯着她的脚的男人。他的头顶发青,双手架在膝盖上。他穿短袖,一条条青筋埋伏在米老鼠和唐老鸭的笑脸之下。黄色的光芒在他身后摇摇晃晃。男人抬起了头。楚俏一惊,一阵乱咳。“女人,你们女人为什么这么爱穿高跟鞋?”男人问道。楚俏慌乱中扭过头去,不看男人。这一次,她将男人的脸看得十分清楚,浓眉毛大眼睛,活似个高中生。“你干吗?”男人问楚俏。楚俏吸了下鼻子,轻声说:“你是不是没打算放我走?”“我是抢金铺,抢银行的,我又不是连环杀手。”“你抢银行的时候杀过人!”“那是因为他们妨碍我抢银行!”男人理直气壮。楚俏的声音不由也高了:“我没有妨碍你抢银行,你放我走吧!我家里也没钱,你绑架我也要不到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