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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混蛋,放开那个王

    

混蛋,放开那个王



    整个骨垩族的氛围显得浮动亢奋,今天是结束长征狩猎全员回归的日子。

    靠在树干边,津远远看着飞扬尘土中,纷乱红发如野火随风飘荡,椿萝手持数条驭兽鍊,意气风发的站在前头,驱赶运送物资的驮兽车队进到巢xue前的空地,怀有身孕的腹部微凸已经藏不住。

    奔驰的驮兽依照指示停了下来,卷起沙尘,椿萝从车上一跃而下,指挥起现场,除了肚子大了点,姿态依旧强悍,手脚俐落。

    忙碌中,无意间,椿萝和津的目光对上了,却很快別开了视线。椿萝这反应让津感到有点儿怪,她虽然不喜欢坦纳多人,但,个性直率从没有过这种别扭的眼神交触。

    椿萝的态度果然大有问题。

    随后,右翼队伍浩浩荡荡的也进入广场,跟许多焦急等候亲友的人一样,津也引颈期盼著。长龙般的队伍后段,终于逐渐出现左翼的人马,津却皱起了眉头,左翼队伍领头的是几名魔将,而左翼的人龙明显比右翼短了三分之一,隐约弥漫诡谲低迷的士气,直至队伍末尾仍不见桀的人影,实在让人困惑不安。

    这不会是真的吧?

    随着所有人都回到了广场,满怀的企盼逐渐落空,由恐惧焦惶取代,津不死心地往无人的道路又观望等待了好一阵,左侧颈部泛起一阵搔痒,让她不自觉伸手握住。

    穿梭在被人群挤得水洩不通、喧哗忙碌的骨垩广场,到处堆满物资,禽兽怪叫。许久不见的亲人团聚,不少人抱着大笑大跳;也有些人听闻亲友死去嚎啕大哭,场面混乱吵杂,几家欢乐几家愁。

    旁边哀恸嚎哭,搞得津整颗心也跟著惶乱不堪,终于忍不住拉了人问,询问之下,确实所有去巨垩的人都回来了。

    那么,桀呢?

    大队人马之中,右翼魔君西马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指挥着魔将们分配、处理后续。这时,一名个子娇小的年轻女人硬是挤开厚厚人墙,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西马一见到津,顿时神色阴鸷,傲然抬起下巴,充满敌意。

    「桀呢?」清寒的声音微微颤抖,津面无血色,站得挺直。

    西马不屑的撇头,表明这个女人没有资格和他说话。

    津却更朝他逼近,气势汹汹,问:「桀,呢?」

    西马完全不理睬她,转身就走。

    「孬种!不敢说?」津怒不可遏。

    激将法奏效,对方果然顿住脚步,津扬起单边嘴角,凄冷一笑,「放弃搜救自己的同伴好意思说,凯旋?!」只觉满腔愤恨爆燃,流窜的无处宣泄,不顾立场、不管后果,她的语调中充满对这个男人的嘲讽、鄙夷。

    场面渐渐安静下来,许多人都停下手边工作,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过来,低声议论。

    西马好歹也是堂堂右翼魔君,被一个鄙族的女娃娃当众羞辱,岂能忍气吞声?於是缓缓回过身来,阴恶瞪着她。

    津挺著单薄身板,面对男人充满威吓的欺势毫不退缩,原本清澈的褐眼,覆上未曾有过的愤恨恶火。她讨厌西马!放任自己的伴侣使坏!不动脑筋完成自己的任务!现在又让桀在协助他的任务中失踪!自己风光凯旋?

    从右翼跑来和左翼会合,津就隐隐觉得西马很懂得利用別人,利用桀积极於族里生存,直率不啰嗦的个性,让他去策画、去拼命、去面对最艰难的部分,然后,西马自己轻松坐在后面,败由桀担,成有他收。整个过程,津一直觉得,自己是女人,是不懂战事的拙人,不该出太多意见,於是闭口专注在帮助自己的伴侣,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的直觉原来比理性要来的敏锐。

    「嘴巴放干净点!小贱人。」西马斜嘴狠笑:「正如妳耳闻的,妳的靠山已经倒了!」

    看着西马狡猾邪恶的嘴脸,就像看见过去在学园、在公司,那些懂得做做样子、旁边纳凉搭顺风车的同学同事。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根本就像在逞罚认真负责的人一样。以前独善其身,为了挣钱,为了生活,她总是隐忍,把事情做完,等下班,等领薪水,反正除了难受点,日子还能过,但是桀出事了,让她再也没有办法睁只眼、闭只眼。当时,就算被当作任性、不讲理的女人也要阻止他去的。

    是她的忍气吞声,让饭店同事梅尔可以跟自己一起平分奖金,甚至得到更多的赞赏,与升迁机会。比起梅尔,自己拙舌笨口,不懂得在主管面前禅述自己的优秀。

    隐忍別人的恶,到底帮助了自己什么?

    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自私自利的男人!」她突然发疯似的朝着西马冲了上去,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几个魔将机警的挡开她。

    「有本事就来啊!坦纳多虫虫。」泰兰诺站了出来,灵活甩动长鞭,对于打架闹事求之不得。

    「滚!我要杀的人不是妳!」津大声斥喝挡在面前的女人。

    西马走了过来,推开泰兰诺,揪起津的领子,在她耳边阴险低语:「怎么?很不安吗?我当然不会忘记帮忙我可爱又可怜的血爪老弟,安排他牵掛的女人找个新的归宿」他指向巨垩俘虏:「奴男也需要宣泄。桀俘虏的那些巨佬妳挑一个尺寸能合的吧!哈哈哈哈」

    笑语零星,除了西马的几名狗腿亲信,在场没有几个人敢笑。骨垩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坦纳多的政治那样冷漠、无感,左翼魔君的作为许多人都感受得到,他的殒丧,大家都难过。

    低头垂眸,津的目光落在身边魔将的武器上,恰巧在唾手可得之处,萌生杀意同时,脑海闪过一个人影,让她激动情绪瞬间冷却,握紧揪住自己衣襟的手狠狠拔开看着西马得意的模样,背过身子走开。

    如果只剩自己,津一定会丧失理智,不惜凭著血气行事,刚刚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莫狄纳。骨垩已经失去左翼魔君,若自己跟右翼魔君起冲突,根本就是在为难莫狄纳。

    棕灰色狼蜥兽的四条长腿狂迈,奔窜在森野里,津骑着大牛,穿过森林、峡谷、溪流。

    站上一高起的丘陵,面前一片辽阔,脚下如绿色调拼布般的山景,津拾起胸前骨角哨,用力吹响,木然等待。这是她第一次吹响骨角哨,一直以来怕增加桀的外务,始终舍不得用,而当作陪伴带在身上。

    夕阳即将隐没山边,倦鸟归巢,吹了多次的骨角哨音终究只是随着风消散在空气里。

    「你骗人!不是说吹这个角哨,你就会听见,就会马上来找我吗?!」津对着披上暮色的无垠穹苍,撕裂肺腑的咆哮,接着放声大哭。

    初冬的寒风卷去内心残存的温暖,津终于死心,她上了蜥兽,独自走在越来越冷的寒风里,缓缓踏上归途。

    骨垩族已经熄灭夜间营火,骨垩人都回到自己的骨xue去。津绕了路,去了另一xue室,远远的,她看见温暖火光从xue口透出,还隐隐传来说笑声。靠近门边

    「哇!椿萝,这也是妳这次的战利品吗?超美的。」

    「哦,只有那一件不是,那件是桀特地为我猎的,他说要给我和第一个孩子作纪念的。我也很喜欢。」提到桀,椿萝的声音难掩低落。

    宽敞xue室里,起了温暖炉火,铺上美丽的毛皮,几个深色皮肤的垩族女人围绕着椿萝,她抚著光滑肚皮坐在大椅上,让姊妹们挑走喜欢的战利品。

    站在门外,津静静听着她们的聊天内容,似乎已经非常肯定桀不会回来了。夜渐深,访客陆续离开了椿萝的xue室,只剩下萝蜜还在。

    「椿,如果桀不回来,妳会接受咏枋吗?」萝蜜帮忙把饰品收起来,将臥铺整理好。

    「我暂时没有考虑,只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椿萝垂下眼帘,望着突出的肚子,慈爱的摸着,一边问:「萝蜜已经决定跟著朱尔了吗?他昨晚一整夜都在妳的帐篷里。」

    「嗯。」萝蜜似乎有点在意別人觉得自己手脚太快,急忙澄清道:「不是我无情,落入末噬谷,存活的机率实在太低太低了。」

    「我知道。」椿萝完全能体谅,「愿妳幸福。」

    垩人间的生存原来这么现实,伴侣一死,优秀的女性马上接到其他男垩人邀约,萝蜜已经接受了新的伴侣关系。

    「我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恶梦。」椿萝小声而感伤地说。

    「好好休息。」萝蜜亲吻姊姊的脸颊。

    「嗯。」椿萝的眼角余光偶然感受到幽幽伫立门口的黑影。

    「坦纳多人」她认出了站在门口鬼魂般的人。

    津直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苍凉没有半点情绪。

    「妳想要做什么?」萝蜜很不友善的挡了上来,心里担心津会因为嫉妒椿萝怀孕,加上桀失踪,而前来找麻烦。

    「妳可真高明,竟然已经找好新的伴侣,而且还是我们的王。」萝蜜忍不住对津冷嘲热讽,完全不知道她发生过的事,也不知道直到今天,她才收到桀坠谷的事。

    没有回呛萝蜜,也不解释,因为没有心情。隔着萝蜜,津缓缓地开口,「椿萝,借我摸一下妳的宝宝好吗?」她哀戚的语调,让人不忍心拒绝。

    「门都没有」萝蜜直接拒绝她。

    椿萝却说了声:「好」或许是当了母亲使她的心肠柔软,又或许是,对于同样失去了伴侣,於心不忍。

    萝蜜侷促不安的握着腰间武器,随时防范,只要津一做出伤害椿萝的举动,就会瞬间没命。

    慢慢在椿萝膝前跪下,津伸手,轻轻柔柔的摸上小腹,那个细腻滑润的弧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是来自桀的想着,感受著,她忍不住咧嘴笑了水雾迷濛的眼眸透露无限喜悅与感动一颗晶莹泪珠,从面颊滑落。

    看到津自然流露的深情,椿萝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表情非常讶异,「妳该不会是」

    在椿萝讶异不已的目光下,津徐徐地收回手,站起来,对她行礼:「谢谢妳。」

    留下珍贵的蛛母心,她走了。

    §

    昏暗无光的骨室,仿佛死寂阴寒的地窖。津紧抱双腿,蜷缩倚靠床边,坐在冰冷地面,她不想沾到床,上头熟悉的味道像是催泪弹,也是触动回忆的旋钮,她不想回忆,每一幕回忆就像一只刀片,一片片削切著心rou。

    彻夜未阖眼,失焦黯淡的双眸死死凝望着墙上吊掛的、一大把干枯卷萎的褐色长草,恍如灵魂出窍般,连自己都不知道期间脑子里到底跑过了什么

    鼻子仿佛还可以隐隐闻到那枯黄草叶鲜绿时的清新芬芳。

    津,这送妳。

    这是什么草药啊?啊!该不会是那个

    对呀,妳喜欢吧?!瞧那副骄傲得意,桀真像摆尾的狗。

    嗄?喜喜欢?津怀里抱着一大束翠绿稻草般的植物,纯真问道:喜欢什么啊?

    听说坦纳多男人都会这么送啊!送自己喜欢的女生难道自己弄错了?反应和想像的差距很大,男人搔搔头,原本春风得意的表情垮掉,同时出现了困惑与羞脑。

    人家男生送女生是美丽鲜花,是九十九朵玫瑰花束,用优雅浪漫的包装纸、缎带;就连粗野的垩人男女都懂得送情人珍稀漂亮的牙角饰鍊。桀这个不懂浪漫的笨蛋,也不知跟谁打探了坦纳多的爱情文化,第一次送她的,却是一大把绿色长长野草,还用草绳仔细綑过,打了一个特別的结。害她收到一大把草时,先是一愣,听完缘由后整个笑到翻肚,惹得男人恼羞成怒,索性把草一丟,将女人扛上床。

    姑且不论这份礼物本身的唯美度,这件事却深深打动了津。没想到,两人一次外出,津在路边闻到苳合草的香气很喜爱,仅那么一次而已,桀就记得了。看似对感情粗枝的他,竟然有在注意她喜欢的事物。

    以前在城市,她也向往送自己玫瑰花的男孩出现,现在却深深爱上送苳合草的男人,比起玫瑰,津更喜欢苳合草这种长得不甚特別的细长野草,连高级珠宝都相形失色。

    眼角含着泪,脑海满满,桀笨拙又自负的样子,还有每每他惹自己生气后,无赖陪笑讨好的样子,总是让自己又好气又好笑。津也多次为了生活小习惯和桀吵架,现在回想,吵那些真的好无聊耶,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眼泪也跟著掉。

    不是说好不回忆吗?津突然抖了一下,清醒过来,那些影像随即消失,周围恢复郁蓝,气温似乎降得更低了,她抱紧肩膀,呼了口气,哽咽轻唤:

    「桀」

    尽管脑子过度亢奋活耀,rou体也到了极像,她终于疲惫到被强迫关机,不知不觉睡去。就在睡着后不久,骨帘拨动发出清脆响声,一双大手将她从地面上捞抱进温暖宽阔的臂弯里。

    清脆的啾啾鸟叫,将津从睡梦中唤醒,她发现自己睡在柔软温暖的陌生床上,床两侧竖立著白色的巨大兽牙骨;白色巨大落地帷幔随风轻轻飘动,巧妙的遮掩了日光,制造舒服的睡眠环境,却又不断送进舒爽清新的自然气流;墙上层层排列白色珍珠彩的魔鳞盾,让她知道自己睡的是莫狄纳的地方旁边被单上的余温,说明了他离开不久。

    她爬了起来,谢绝侍女的整顿,用五指随意梳整头发,理好衣服,便出了寝室大门。在经过王座大厅,她听见了激愤吵杂的议论声,数个男人像是蜂群围攻一般的对莫狄纳大声讲话仔细一听,内容跟自己颇有关系。

    「尊王,您千万不可放弃和月族的联姻!」

    「月族表示愿意再和我们谈谈,使节表示鸞月公主很快会过来一趟。您再等等,先別急着拒绝啊!」

    「您是王,可以把津列为伴侣之一,但不能让她扯您后腿。」

    「那个女人的身分太敏感,太信任她会很麻烦。」

    「尊王,太脆弱的人不适合作为您的伴侣,会增加您的负担,您已经很忙,怎么可能还要分神照顾一个伴侣,这根本说不过去。」

    莫狄纳坐在王座上,支颐看着西马和几个臣属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似乎没有什么话想说。他知道,这些人和他的想法、需求大相迳庭,和他们说心里话也只是白费唇舌,鸡同鸭讲。

    软中带硬,似是而非,他们看似关心整个部族、为骨垩王著想,事实上,表面披着以大局为重的皮,行个人利益之实,这才是莫狄纳从小就看清楚的政治真面目。

    有谁在乎王也是一个「人」呢?谁在乎他渴望被爱,是一个想要活得幸福的个体呢?谁管他活得快不快乐呢?

    津在他们眼中没有价值很正常,因为完全不符合群众的利益理想,甚至还会破坏他们完美的计画。但,莫狄纳知道,这个女孩对他有很深的意义,专属于他的。

    了解个中原由,莫狄纳懒惰去说服別人,也不想取得认同,只要自己坚持就够了。

    然而,在门后,津默默听着内心湧起排山倒海的不舍,舍不得莫狄纳遭受这么多利刺般的质疑和谴责,不忍看他站在人言的枪林弹雨中

    当自己还是个烂漫情怀的女孩子时,她总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宽厚强劲的臂膀,能只手遮天,雄霸天下。有一阵子,她超不屑成天躲在房里打电动的弟弟阿智。现在,她竟然,宁可自己的男人懦弱的躲在安适窝里打电玩,也不要被世界非真心关心他的人们攻击、糟蹋。她不想要,看见他为了保护自己而伤痕累累,遭受打击。

    拜托,別攻击他。

    「兇够了没有?」津突然推开大厅门,大吼:「有不满的话,直接冲著我来啊!马的!你们没一个好东西!这种时期只会落井下石,那么厉害的话,就帮忙把部族搞好,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对你们的王发牢sao!混蛋!」冲著那些人一口气骂完,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所有人都傻住,津看向莫狄纳,顿时勇气胜过罪恶感。马的,他们又不是真心为了族里好,或为了莫狄纳著想,而跟王吵,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假装讨好。

    「有不满的话,就冲著我来!別对王发牢sao!」津对着那些人,再次强悍的把重点强调了一次,接着,生涩的对王致礼,有点落荒而逃。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噗!」莫狄纳突然噗嗤一声,扶著额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一脸莫名其妙。他站了起来,「先去把部族安置好吧!没有月族上百年,骨垩不也活得好好的?就靠各位了。」

    §

    溜回到和桀的阴暗xue室,月族老人送的盒子捧在掌心,津仰头望着xue顶有些懊恼。

    对,她得罪了一票人。还是骨垩族的权贵们,可是,她不想要他们对莫狄纳施压,尤其跟自己有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无力。只要自己变得有用一点就好了吧?只要不扯到莫狄纳后腿就行了吧?

    津握住盒盖,脑里响起老人的话

    用不好,长则两年,短则三秒内就会丧命。我目前没有看过能成功驾驭它的人。它的力量如何,靠妳去发掘。

    是时候该勇敢的去做一写尝试。津不是很确定,她不想伤人,也不想杀人。但在这里,似乎必须要这么做。望着手里磨损严重的魔炼金属盒子,她陷入苦恼,开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