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超麻烦客人
超麻烦客人
从高空鸟瞰,大城市的灰杂色调涵盖了绝大部分土地,只有在遥远的城市西北边境围绕的水域外,镶缀著细细一圈山峦碧野及黄土荒丘,形成了原始野地与先进都市间的突兀界线,同时,也明显划分出不同种族的势力范围,及大相径庭的生存习性。 愈靠近那块灰杂地带的核心区域,眼前尽是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建筑丛林,绚丽夕阳染红了车水马龙的街道,缤纷灯火逐一亮起,驱走了夜的单调。 一栋在这城市颇有年份的老饭店座落其中,尽管外观老旧不比新建的商业大楼起眼,进出的人却很多,今晚似乎有场盛大筵席,饭店里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廊道上人满为患,各个西装笔挺,打扮精心。服务生穿着米黄色衬衫搭配黑色背心、窄裙或长裤,忙碌穿梭各个厢房与大厅。 「马的,今晚这场客人超级难搞」一名女服务生一进候餐间便大声埋怨起来。这里是服务生们等候与準备餐点的后台,除了在忙碌时可以稍喘口气,也是孳生八卦的温床,大家通常会利用到这里準备酒水或佳肴的丁点时间,吐吐苦水或閒话他人是非。 好不容易来到候餐间,女子早憋了满肚子牢sao,急于一吐为快,火爆道:「尤其待在包厢外迎宾厅那个,死都请不进来就算了他...宴席都还没到一半呢!已经摔破13个酒杯了!」 「怎么这样...梅尔,妳可以叫经理啊!」其他女孩声援道。 「叫了」叫梅尔的女子臭著一张脸,无奈耸肩。 「结果呢?」同事们齐声问。 女子随即翻了个大白眼,「他竟然拿出厚厚一叠钞票给经理,经理就随他去了还交代我要把人服侍好...你们说夸不夸张?!」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拜托!我做服务,那些钱应该是给我的吧?!他脾气超烂,没有酒就发脾气,喝完酒杯就随手扔,是我一直拿新的给他,而且今晚宴席满档,他再这样摔下去,酒杯哪够啊...清洁阿姨都已经不想理了...麻烦死了我真的真的很不想理他!」 一名年长的女领班听完,转头对正在角落桌边不知在忙什么的女孩喊道:「津,那是你们场子的客人吧?妳是组长,好像不应该只由梅尔一个人负责吧?」 「我知道了,我会帮忙注意。」女孩头也没抬的应道,她从刚刚就像只陀螺一样忙个儿没停。 「不是津不帮忙,今晚他们包厢的客人确实不好顾,喝酒像喝水一样,重酒水更胜菜肴,酒一慢就鼓譟叫嚣,吵死了...我们那边都听得到...」服务隔壁包厢的女孩忍不住帮津说话。 「嗯...」津苦笑着点点头,不仅如此,客人们要求繁多,纵使有三头六臂,也疲於应付,但她仍同意去看看那位只肯待在迎宾厅的古怪客人。 以极快的效率把每个客人安抚好,津知道自己不能离开现场太久,他们很快就会有新需求,於是,连把酒瓶放下的时间也不浪费,她匆匆来到迎宾厅,却看到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一名身材高挑精实的男人搂抱着一名穿着布料极少的妖娆女人,也不顾大厅熙来攘往,两人亲暱拥吻。 就在津看得愣神时,忽见男人的一只手持著空酒杯直直向外伸出,理智还没反应过来,她作为专业的直觉已经反射性做出行动,立刻上前也不知哪来的默契,就在男人松开手指之际,津稳稳握住了男人的手与酒杯,优雅有礼的替对方斟上了酒。 对于突如其来的回应,男子似乎颇为意外,紧贴在女人雪白颈子上的脸微微侧过,抬起利眸瞧了她一眼,沉声道:「终于来了一个机灵的」 原来是要酒。 听见对方满意低喃,此举正中那人心怀,津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小小雀跃。 「太好了,迎宾厅那个终于开窍,不摔杯子了津,妳去看过了吗?他很啰唆厚」梅尔有意无意地拉拢津跟自己同一鼻孔出气。 「会吗?其实他的需求很简单啊...。」津不禁嘴角上扬,双手依旧忙碌。 这话不假,他除了酒,完全没有其他要求。第一次接触之后,津随时抽空去帮那位客人斟酒,在漏接两个空杯以后,她总算抓到了男人喝酒的节奏,他喝酒很快,平均七分钟左右一杯,津还为此设了计时器,甚至担心他光喝酒伤身,贴心的在茶几上摆了一些餐点。 不止要顾好原本厢房内的客人,还要在时间内去替男人斟酒,津整个晚上进出包厢、往返迎宾厅不计其数,腿都快成铁打的了,但,她没有半句抱怨,看到梅尔又恢复笑颜,为能替同事分担难题而感到开心。 随着夜越来越深,饭店大楼暖黄色的灯光逐一暗淡下来 「谢谢您的惠顾,欢迎有空再来。」廊上传来清丽的嗓音,津站在包厢门口,面带笑容送走鱼贯离席的宾客,直到最后一位踏入电梯内,才稍稍喘了口气,然后又匆匆赶到迎宾厅,男人已经不在了,一只喝空的酒杯好端端地搁在茶几上,那些餐点依旧是一口也没有动过。 回到包厢内,继续挽起袖子,俐落勤快地收拾起满桌狼借杯盘,津此刻才发现自己双脚痠痛不堪。梅尔和另一名今晚一起负责同场筵席的妇人,自从上完最后一道甜点之后就没了踪影,也不知跑哪去了,整个善后都是津自己独自完成,由于忙了整天,加上晚上工作实在太吃重,她相当疲惫,为了赶快下班,没管太多。 包厢内大片落地窗外,可从十七层楼高度眺望大都市里繁忙的街道,灯火盏盏熄灭,整个世界逐渐陷落在深夜的沉静怀抱。 眼看就要可以下班了...津手哼着轻快小调,熟练飞快地将叉匙排上。 「津,经理找妳喔!」 抬起头,是梅尔和那名妇人,两人表情有些生硬的站在厢房门口。 「咦?经理找我?现在吗?是什么事啊......」津有些意外,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这样紧急。 「不知道噢...不知道...」梅尔一副奉命行事,置身事外的模样。 「知道了我也已经弄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餐具,麻烦妳们帮忙排完就可以下班啰」津简单交代,便匆匆前往经理办公室。 对于津交代的事,两名同事无动於衷,仅以阴冷的眼神凝视著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待人消失在楼梯口,她们这才对视一笑 :「走吧!下班!」 ***** ***** ***** 经理办公室房门半掩,津礼貌叩门后进入。 「经理,您还没下班啊...什么事急着找我?」她微笑着,却见经理脸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津,妳今晚上哪里混了?」经理劈头就问。 「呃...?混?」津愣住,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没头没脑的质问,「对不起...您是指什么...」她满头雾水,不确定经理的话和她所理解的意思是否一样,自己整晚都在包厢忙进忙出,尽责的服务客人,怎么会问上哪混呢? 「今晚妳负责的包厢贵客繁多,工作甚忙,妳却整晚都不在职位上,是跑去哪里?做什么去了?」 「我...我...我没有去哪...」很显然是有人向经理打报告,对于这莫须有的控诉,津只感觉到脑子里犹如机枪扫射般乱哄哄,不知该从何解释起,断断续续著:「只是有一位客人...他...他...需要有人一直去帮他斟酒...所以我就」越解释,经理的表情越下沉,让津明明是照实讲的话反觉心虚,越听越像在狡辩。 会谈没有太久,昏暗的走廊上,经理室的门打开了,亮澄的灯光照射出来,面色严厉古板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津尾随在后,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平静得有些木然。男子锁上办公室门,再也不看她一眼,迳自乘坐电梯下班。 「经理,再见。」津向逐渐闭合的电梯门深深一鞠躬。 电梯门阖上瞬间,满腹委屈登时溃堤,她眼眶一热,泪水也跟著掉落下来,急急奔向了厕所,把自己关进狭小隔间里,踢掉脚上高跟鞋,抱膝缩坐在马桶盖上,情绪崩溃的掩声痛哭起来...虽哭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深怕引人注意。 剧烈哭泣抽动了腹腔,使得忙碌整天没有进食的肠胃泛起螫疼;脚掌也因过度快走磨破了真皮,起了水泡又破,透著阵阵热痛。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为了饭店名誉尽心尽力工作了一整天,却只换来自己混水摸鱼的指责,津觉得好委屈...好委屈...她身心俱疲的靠在冰凉的墙面,眼神呆滞的坐在马桶上里良久... 「欸!咱们收一收也赶紧回去吧...快要12点了,听说最近有人看到垩族那些畜生又出现在街头游荡,随机夺财害命咧...」清洁人员的对话将津拉回现实。 「嗐...加班工作到深夜已经够苦命,下班还要小心恐怖魔族,谁在乎我们这些小基层的性命...」 啪...灯光熄灭了,周围陷入黑暗,也没检查厕所内是否还有人,清洁人员关闭了灯,脚步声急速离去。 清洁人员刚刚的对话内容著实让津背脊发寒,套回皮鞋急急离开了漆黑厕所。 大厅长廊黑压压,只剩下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害,与紧急逃难设备的指示灯亮着,同事们都已经走光了,四周静悄悄的。津用袖子擦干残泪,正準备前往员工休息室,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一旁电梯间掠过一抹黑影... 「谁?」津紧张屏息。她轻手轻脚的靠近,只见一高大身影摇摇晃晃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空气中散发浓烈酒气,应该是某个包厢晚离的醉酒客人,迷路在饭店大厅里。 自己吓自己,津暗暗松了一大口气,看那人醉薰薰,连路都走不稳了,便主动上前询问:「先生,已经很晚了,我替您叫车好吗?」 「唔...嗝...呃嗯...」客人已醉得话说不清。 一部亮红的计程车停在饭店大门口,津勉强把人送上车后,却发现司机犹如石雕一声不吭的站在她身后,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直看得她心底发毛,正想询问,对方向她伸出一只手掌,掌心向上...津看了看他的掌心,又看看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请先付车资。」司机淡漠道。 「咦...不是还没...」怎么还没出车就先要钱? 「他醉成这样,就怕到时候要跟他拿也要不到吧?」 也对...司机的顾虑并没有错,只是,她自己只是帮忙叫车,并不是私人秘书啊津叫唤著客人,对方却叫不醒,只顾打盹儿。她思索了一会儿,比起钱,还是人命重要吧?不过就在钱上吃点亏而已...於是自掏腰包,放了一张大钞在对方手上,「那就麻烦您把他安全送回去了。」 司机很干脆的收下,揣进口袋里,完全没要找钱的意思,他回到驾驶座上,才冷冷问道,「载去哪?」 「对哦,我都忘了」津太累了,脑子有点不太灵光,都忘了要送人回家还得先知道地址才行,硬著头皮低身挨近男人,轻声问道:「先生您醒醒...要问一下您的住处」 怪了,刚刚喊半天叫不醒,现在这么一问,男人反而微微张开迷茫的眼,突然一把勾住津的纤细颈项,揽进自己怀里,以鼻尖轻轻磨蹭她的粉颊,亲暱道:「嗯妳...不是要跟我回去?」 津的小脸埋在男人厚实胸膛里,只觉浓厚酒气在火热体温下蒸酝充满了整个鼻腔,磨破脚皮的疼痛让她一时难以站起来,一只手免强按在对方大腿上支撑住身子,近距离下,津看清楚了客人的面貌,是今晚那个爱摔杯子的家伙! 她尴尬的挣开对方箝住自己的有力手臂,「先生您弄错了我是要问您住处地址让车送您回去休息。」 「嗯哦皮夹里面...」男人拿起随身一只黑色皮包,直接递到津手里。 那皮包颇具份量,沉甸甸的,津没有想太多,顺着他的指示直接拉开皮夹鍊子,顿时吓了一大跳,里头塞满厚厚的现金,以及两只名贵的精工手表,表下压着一张手写地址的纸条...她抽起纸条,刚好撞见司机正以诡异的眼神偷瞄著她手里的皮包刚刚一对死气沉沉的死鱼眼,现在却像灯泡一样闪闪发亮。津见状,皱起眉头,神色复杂的看向烂醉又开始打盹的男人...... 司机的意图实在堪虑,就怕他贪图客人身上的钱财,半路劫财后丟包,而现在自己就站在明明可预见、事先防止危险发生的立场,可是......可是......都这么晚了她实在不想... 胶著了好一会儿,津终于做出决定,她假装和男人彼此熟识,轻声对司机说道:「我看我今天还是陪他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