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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要不我借钱给你吧。这么要强的女孩,他已经做好看对方摇头的准备。她沉默了很久,轻轻地问他,你能借我多少?他愣了一下,马上回她,你要多少。她报了一个很大的六位数。白亦没再问什么,把卡和密码给她后,开始有意识地帮她找一些时薪较高的拍摄,还是杯水车薪。那是十一月的一天,天气很凉的中午,两个人在去兼职的公交车上,目的地有点远,他们坐在公交车后面的座位,她终于得了空小憩,端坐在位置上闭着眼一会儿就睡着了,脑袋随着公交车的走走停停,时不时往前伸,怕她磕到前排的椅子,他还伸手横在她前面,她却安坐如山,即便是睡梦中,也是戒备森严地不会让人接近。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他也以为,这一路都会这么静谧美好,她的手机铃声却将她吵醒了。她快速地回神接听了电话,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踉跄地起身跨过他走到公交车后门,他跟着她一起下车。白亦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抖成那个样子,在人流往来的路口不停地招手拦车,却没有一辆车停下来。她往车流涌动的路中央走,他连忙将人拉回来,连声地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终于回过神来,脸还是惨白的,她说对不起,今天的兼职去不了了,我需要回家一趟看看我爸爸。他不放心,跟着她一起买了当天晚上飞铜川的机票,下飞机后往医院赶,还是没来得及。人在凌晨就去了,今天中午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尸体放在太平间里,白亦没进去,站在门口等,她出来的时候很平静,处理后事的全程都没掉一滴泪,却在抱着一坛骨灰盒时,后知后觉地号啕大哭。一边抱着骨灰盒一边打电话,电话被接通的同时,凄厉的哭声恍似要穿破他的耳膜。许姜弋,快回来,我没有爸爸了,许姜弋,我没有爸爸了,你快回来抱抱我,我要痛死了。许姜弋,许姜弋,许姜弋。然后像恐怖片的背景乐一般,哭声戛然而止,神情苍白如鬼魅,毫无预兆地挂了电话。是真的,要一个人了。他再也没听过她提他的名字,彼时的他除了心疼还有一丝窃喜,他可以陪在她身边,和之前的人一样对她好,她总有一天会感动的。一周后回了学校,生活继续,身上背着沉重的债务,不敢有丝毫懈怠。忙碌的日子里,时间一晃就到了他大四毕业,他决定回铜川发展,但是,在离开前,他要做一件事。他找了很多观众,摆放大片的蜡烛和玫瑰,又把她哄到他的面前,他单膝跪在地上,献上一束火红的玫瑰。周围的观众,呼声热烈高涨,叫嚣着,答应他。她接过他玫瑰的瞬间,内心涌上强烈的欢喜,拥住她就要弯腰亲吻,她却挣扎着避开,大家都说他的女朋友害羞了,他深以为然,脑海中却闪过两年前校门口男孩女孩旁若无人拥吻的画面。两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她忽然将手中的玫瑰还给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步。“白亦学长,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你是我林泷的恩人,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厚脸皮和人借钱,对方慷慨解囊,我感激不尽,所以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让你下不来台。”“我的意思就是,对于你的表白,我只能说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但是——”这一个转折就像夜空中的启明星,让他屏息等待下文。她应该只犹豫了一会,但是于他来说,却是度秒如年。“如果你同意我的条件,我可以做你的情人。”我无法接受别人亲吻我,考虑得长远一点我还不能跟你结婚,在这两点前提下你可以随意碰我身上任何一处,甚至是上床,如果你接受,那我们就在一起。这两个前提,与其说是答应他,不如说是对他的侮辱。脑海中又闪现两年前校门口男孩女孩旁若无人拥吻的画面,他仓皇地落荒而逃。这是报应。报复他曾经的滥情,报复他曾经的恶毒。他收拾了行李草草毕业离开学校,银行卡里每个月都有不同金额的入账,他们还是会偶尔在网上联系,但再没见过面。再见是2013年的冬季,阳光很温暖,她剪了短发,刘海快挡住眼睛,一边走一边揭一瓶旺仔牛奶的拉环,揭开的同时一部分奶液撒到了上衣,她愣了几秒,才想起拿出纸巾擦拭。看着很聪明,其实是笨手笨脚的,连扯拉环都做不好。而他还是一样会心疼。他又开始约她见面,才知她处于失业状态,难怪上个月银行卡没有短信提醒,恰逢跟表哥合作的模特经纪公司要扩张,就推荐她去试镜。她掀开刘海露出额头的新疤,问他,这样也可以吗?白亦懵然,问她怎么回事?不小心摔的,又问了他一遍,这样可以吗?他点头。终于又顺理成章地和她有了牵扯。他又开始频繁地看到那条碍眼的颈链,即便是这么多年,她还留在身上。白亦真的心疼,她太累了,好几次在拍摄现场累得晕过去,所以他告诉她,没关系的林泷,你可以慢慢还,我不缺钱,她摇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拼命。白亦最后一次收到银行卡短信提示,是在2016年的夏天。他陪着她去银行转账,出门后是明媚湛蓝的天空,他是多少年没看到她笑得这么灿烂,比头上的阳光更耀眼,很久很久了,上一次应该是2008年吧。她说,白亦,我要暂时休息一下去旅行。她的目的地需要从上海转机,刚好他收到一张举办地点在上海的晚宴邀请函,在他的请求下,她将行程往后推了一天,作为女伴陪他出席了活动。晚宴上,她遇到相识的人,是跟她的男孩有关的人,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念叨着她跟男孩的过往。像一个临终的老者,追忆往昔。如他所愿,她最终没有去旅行,那条项链也终于消失。从始至终挂在纤细的脖颈上的链子,在2016年的某一天,具体到哪一天他也不清楚,但是,两个人在离开上海前,那条讨人厌的链子,终于离开了他的视线。但是,他却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悦。不是说天道好轮回。只是他的罪业,为什么报复在她的身上。他跪在急救室的门外,忏悔地痛哭。坚强的人,失去了信仰,崩毁是在一瞬间的。深情总是被辜负。在她的面前,他再一次认输。离开上海回铜川前,他问过她,林泷,你来生还想不想见到你的爸爸。她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眼里忽然生出了希冀,缓缓地点头。他顺着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见不到你的爸爸了,自尽的人,是不能参与轮回的,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下辈子才能见到你爸爸,幸运的话,也许还能继续做他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