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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夜宴



    画烛流光,宾朋满座。

    衣香鬓影,玉碗琥珀。

    一切都好,除了李重骏又犯病了。

    绥绥吃了两个冰糖肘子,也没想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那么生气,还生气得那么吓人。就在这时,忽听说河西节度使的长府官在席间请停了奏乐,并向李重骏献上了自己带来的美人,欲跳胡旋给殿下助兴。

    她也只好不去想他,赶紧整理了仪容,溜到男人们吃酒的花厅,躲在画屏后窥探。

    跳舞的美人是汉女,皮肤却比胡姬还白,光着雪白的手臂,带着沉甸甸的缠臂金。她穿胡人的轻纱裙,站住的时候是只青色的裙子,一转起来,里面的褶子绽开,竟旋成火红的一朵大花,随着胡笳翩翩摇摇,浓艳得烧起来一样,旋转间却又露出白芙蓉般清丽的脸,绥绥都看呆了。

    长府官还在那儿谦虚:舞曲鄙薄,有玷殿下耳目。

    李重骏也很上道,府官何出此言?托府官的福,小王今日也开眼了。

    他吃得半醉,倚在坐床上和长府官敷衍,却把眼睛一点不错地盯着那美人,支颐微笑,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古人诚不欺我。

    一脸的跃跃欲试,一看就没想好事。

    绥绥撇撇嘴。

    他可真会装模作样。

    这不要脸的样子,和方才判若两人。要不是他满脸阴戾地拂袖而去,她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快活了。

    绥绥这会儿有点怯场,却也得咬着牙上。她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狮子猫,于是先放下小猫,一拽它的尾巴激它跑出画屏外,自己也提着裙子追了出去,闯入了那歌舞升平的花厅。

    除了转圈儿的美人,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她这闯入者,就连吹胡笳的都直往那里瞟。

    绥绥忙停住了脚步,故作惊吓地环顾四周。

    李重骏这时也挑起了眉,做出诧异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绥绥赶紧跪下,瑟瑟道:妾身该死!才吃饭时裹乱,不防院里的猫跑出来,妾身一路寻它,竟跑到这儿来

    混账!李重骏拍桌子呵道,难道伺候的人都死了?今日贵客都在,怎容你毛手毛脚来添乱,还不快下去!

    绥绥被骂得连连低头,却不肯走,竟跪行到了李重骏榻边。坐床都很低,离地只有一两寸,绥绥跪在地上,正好可以扶住他膝盖。

    殿下妾身知错了,那妾身不动,就在这儿陪殿下吃酒,可好么?她咬着帕子乜向那美人,意味深长地吃吃笑道,是胡旋舞呀,真好,跳得真好,殿下想必也很喜欢罢

    众人见这光景,又见绥绥打扮得如此华丽妖媚,便看出她是有备而来哪儿是找猫,分明是打擂台来的!

    李重骏又斥她胡闹,等不及要把她轰下去,可绥绥就是不走,不仅手缓缓摸到了他腿上摇撼,还把半露的酥胸若有若无蹭着他膝盖,又挤又压,变换可爱。

    从前殿下也爱看妾身跳绿腰舞,可如今见了胡旋舞,见了大美人,以后也不必看绿腰,也不必看妾身了吧?

    绥绥嘴上柔媚哀怨,手下可没含糊,徐徐伸进他袍子底下,捏住了什么。

    虽用身子挡着,旁人也能猜度出两分。

    看那李重骏脸色一变,一把按住她的手。虽极力抑制,却是咬牙切齿,眼睛也直了,狠狠瞪着她。

    这不比胡旋舞好看?

    众人也没心思看跳舞了,都暗地里瞅着他俩的眉眼官司。这可把长府官急坏了,美人舞毕,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殿下

    谁知这时绥绥哭起来,手伸在李重骏袍子里拿捏,捏得他青筋显露,自己却委屈得不得了,我知道殿下的心思。既是有老爷送人来,殿下还不快收在身边?索性把妾身卖了,省得日日冷落别苑,看殿下宠爱新人,那才真是生不如死,活不了两日了

    胡说什么!府官何曾有这样心思,由得你满嘴胡言乱语,还不滚下去!李重骏已经忍不住呻吟喘息,却还强撑着直起身,对府官颔首道恼,

    内妾粗鄙,让府官见笑。

    长府官气得要死,但人家都把他架得高高的,下是下不来了。他直冒冷汗,却也没相处对策,只得说句,不敢不敢,使眼色让美人下去了。

    绥绥也被上前的侍女,一左一右架着手臂拉走了,徒留满室暧昧的空气。

    这时他们早在前楼用了正经晚膳,贵客和年长的官爷都走了,留下吃酒的大多是年轻子弟。

    见了绥绥幽怨娇媚,也有些意动,不免想起自己房内娇妻美妾;又见李重骏忍成这样,也很体谅,又坐了不多时,听见远远的二更钟鼓,便纷纷起身告辞。

    长府官硬是坐到最后,见左右没几个人,还想再开口。谁知这时候绥绥竟又绕了出来,手捧着银壶,借故换酒,还来撩拨李重骏。

    长府官恨得咬牙切齿。

    他此番前来,不过是借着践行的名义,探探这小王爷的秉性,再以美色打动,安插两个人进来。

    不想遇上这小贱人,铁了心来搅局,而魏王竟容留在这样的人在身边,也不像是个能成事的人。

    他心里过了一过,没奈何,只得强作镇定来告退。而魏王瞥着胡装那美人,似乎也有挽留之意,可终究留恋眼前风光,玫瑰扎手,架不住香浓,便还是放了长府官离去。

    绥绥余光瞥着府官一行人远去,觉得自己好歹立了个功,回头对着李重骏扑哧一笑,不想正撞上他阴冷的面容。

    她还未敛尽笑意,便被他一把钳住下颏,强迫着与他对视。

    他又恢复了那阎罗似的神色。

    绥绥的心窒了一瞬。

    她曾以为她并不害怕李重骏,可现在发觉,她只是不曾见过完全的他。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之前你一直吞吞吐吐,是想和我说什么?

    绥绥皱了皱眉,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走,嗯?

    绥绥点点头,又慌忙摇头,一脸的茫然无措,殿下不想让我走么?

    他轻嗤,断然否认。

    绥绥咬紧了牙,语无伦次地辩解:殿下殿下不必担心,我说到,就一定做到!绝不会把和别人提起半分殿下就当从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殿下,过去两年,就当它没有过,我不会,不会

    火上浇油。

    他乌浓的眼底是冷的,深的,却徐徐扬起一个晦明不定的笑。他笑他自己,这出戏演到最后,原来演了出请君入瓮,原来只有他动了感情。

    你马上就可以走了,不过在此之前

    他仍掐着她的下颏,却换了种方式,缓缓摩挲上她的唇,然后撬开了她的唇齿。

    他的手冰凉,在温暖如春的堂屋里,依然像冷玉。影影栋栋的灯火下,他也像玉神佛,笼在泥金的圣光里。

    公子如玉,高远圣洁。

    手指在她口中搅弄,银丝似的涎水淌下来。

    绥绥睁大了眼睛,极力止住喘息,一动也不敢动。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