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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长戈平行番外:几回魂梦与君同(一)

    苏州郊外。

一行迎亲队伍张红挂绿自城内出来了。

顶头奏乐的队伍鼓着腮帮子,卖力吹吹打打,试图营造出些许喜庆气氛,却终究还是显得单薄无力。

无他,这喜事实在太奇怪。

连迎亲的新郎都没到,男家只派了个管事,骑着马走在前头,神色紧张,似是生怕捅什么篓子。队伍后头一溜膀大腰圆的护卫,纵使穿的喜庆,面上的凶神恶煞,总骗不了人。倒不像来接亲呢,反而像押送犯人。

女家更是奇怪,明明听说家中是有儿子的,也没个兄弟出来给新嫁的姐妹送亲,更没看见一个半个陪嫁丫鬟,就新娘这么孤零零一个人上了喜轿。

刚刚去女家接亲的时候,她家也就草草挂了些红,贴了几个喜字,来吃席的人也没见几个。父母倒是面上喜气洋洋的,送新娘上花轿的时候简直开心极了,连同几个力气大的喜婆,就这么把新娘塞进去了。

这几个喜婆现正跟在轿旁,无聊得很,低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这个说:“你说这王老爷家在苏州城中这样家大业大的,怎么独子成亲,反要到郊外的别庄来?听说也没请多少客人呢。”

有一个又锤了刚刚说话的人一下,吃吃笑:“哎哟喂,你怎么傻了,你也在这个行当做了几年了,难道没听过王家的少爷是个疯子?这如何敢在城里大宴宾客呢,万一婚礼上冲撞了谁,岂不是都不能圆活过去了?”

另一个又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今天这位新娘家里心狠,等闲稍微看重女儿的人家,纵使男家再家财万贯,可这王少爷……疯起来不仅将家中丫头仆妇都yin遍,手里听说可出过几条人命了,家中好几个丫鬟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等会儿咱们送完亲,可就得快些走!”

这个也跟着一叹:“今天给这新娘梳妆的时候,竟生得从未见过的好颜色。有这等品貌,多少好亲事挑不得,竟许了王家!”

刚刚那个似是知道些内幕,冲着轿子努了努嘴:“这方夫人毕竟是继母,如何能和亲娘相比!想必新娘自己也不愿呢,之前一直被绑在屋里呢,所以上轿前才灌了碗安神药,才让她上来了。”

有个喜婆一拍大腿,神秘兮兮道:“若只是安神药便罢了,他家这继母也太心狠了些,还灌了些烈性的催情药,只怕等她醒了,就已生米做成熟饭了,由不得她不愿意。”

喜婆正絮絮叨叨之间,忽有一行人从远处奔腾而来。这些人膘肥马壮,身量极高,腰间都跨着好长的佩刀,五官虽看不分明,都能感觉到一股悍气扑面而来。

烟尘滚滚之间,抬轿的一个轿夫吓得脚下一崴,就这么单膝跪在地上,虽还勉力撑住了轿子,没让轿子倒下来,但其余几个轿夫也被瞬间倾过来的轿子压在地上,一时花轿就这么侧翻过去!

里头传来“咚”的一声,外头人已被这混乱弄晕了,忙着把轿子翻过来,却情急之下,反而把里头的新娘子给弄出来了!

那行人原只是和迎亲队伍擦肩而过,谁知被轿夫这一个腿软下来,新娘子正好滚在那为首的人马前,让那个为首的人情急之下,只能立刻抓着马鞍,腰背直立,提起整个马前腿,才堪堪停在他们面前,没把新娘踩在马下,从一桩喜事变成了丧事。

也幸得这一行人骑术精湛,才未出意外。为首的那个人倒没说什么,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倒是握着马鞭,就要发怒!

但刚刚新娘子从花轿内骨碌碌滚到地上,盖头在颠簸之间,早被掀开了,露出一张风神秀异的娇容来,所有人一时全都看呆了,半天都没人上去扶一扶!

那个随从口张得半开,不知怎的,怒骂的一句话硬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

嫮宜神智茫茫,忽然额头传来剧痛,是刚刚轿子翻倒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出来的。此时倒多亏这阵疼痛,才将她从昏睡中唤醒。

她茫然四顾,又剧烈颠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奇怪的很。有花轿、有迎亲队伍,还有一行气质特殊的人。

只是再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通红,自己身上齐齐整整穿着喜服。

她面色刷的白了。

到底如何抗争,都未逃开嫁去王家的命运吗?

她一滴泪含在眼中,到底咬着牙未曾落下,抬头一看,马上的那个男人也正低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一缕深思。

他正要说话,迎亲的那个管事已经笑呵呵迎了过来,一拱手:“惊扰这位公子了,老身在这里先给公子赔个不是。今日是我们王家和方家喜结秦晋之好的日子,吉时快误了,就不耽误公子的功夫了?”

那男人闻言一拧眉,似是疑问又似是自问:“方家?”

管事却没听到,正客气地要请这伙一看就不好惹的人先走,就见马旁边的嫮宜伸手就拔下发簪,冷笑道:“谁应了你家的亲事,你就叫她去嫁罢!我方嫮宜却死都不能嫁给这等禽兽!”话音刚落,就拿着簪子,猛然往自己喉间狠命一刺!

马背上的人听得“方嫮宜”三个字,不容多想,下意识掷出手中马鞭,将她的发簪打落!

只是动作再快,尖利的发簪还是伤了皮rou,所幸也只是伤了皮rou,几滴鲜血冒出来,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分外鲜明。

管事的脸已变得青一块红一块,冲着已经吓呆的几个喜婆喝道:“还等什么?还不把新娘子扶上轿去?误了吉时你们担待得起么?”

又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对嫮宜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有媒人有庚帖,聘礼也是你父母收的,婚事也是你父母许的。我劝少夫人冷静些,等成了亲拜了堂,再生下孙少爷,多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呢?别在这要死要活的,我可不……”

话没说完,一道雪亮刀锋已架上他的脖子。

管事两股战战,吓得话头突然噎住了,抖着声音道:“公子……壮士……饶命啊……”

那男人冷笑,故意将锋利刀刃又伸进三分,直到管事脖子上已出现一道血痕,全身抖得如同筛糠,才撤回佩刀。

他往前一倾身,两手一捞,嫮宜已被他整个人捞到怀里,又一拍马臀,低声下了一个字的令:“走!”

跟着他来的一行人心领神会,片刻之间,十数匹马掀起一阵尘雾,已在数丈之外。

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反应过来,嚎道:“有、有人抢亲!有人抢亲呐!快追!快追!”

那群后头的护卫还未来得及动身,就听远远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婚姻之事,就此作罢!新娘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