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颗星

    探过病之后，苏蓓和林珏言便要离开，阿婆想留他们一起吃晚饭，二人纷纷表示婉拒，孟星绮也不强求，前脚刚将他们送出门，后脚孟怀庭就来访。孟星绮当下脸色一沉，瞧也不愿意瞧他一眼，冷声说，你来做什么？

    孟怀庭心怀愧疚，没在意孟星绮的脸色，他露出讨好的笑，温言道：绮绮，听说你发烧了，我我过来看看，病好点么？

    要是你不来，我至于发烧么？孟星绮冷笑，嘴角弯出个弧度，语气尽是说不出的讥讽：如你所见我还没死，你可以走了。

    这绮绮孟怀庭神色难堪，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阿婆这时开口，哎呀，站在门口做什么呢，你们到客厅去吧，先生，我去给您倒水啊。

    孟怀庭朝阿婆笑了笑，他接过水杯，麻烦了。阿婆看他表情不太对，也不知说什么好，先生今晚就留下吃饭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啊！她絮絮叨叨地往厨房走去。

    孟星绮转身上楼，她扔下一句今晚我不吃了。孟怀庭眼圈发红，像是极力抑制着什么，他在身后说：绮绮，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爸爸这次吧，以后再也不会

    孟星绮不耐烦地打断，你说够了没？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还没说腻呢？她直视孟怀庭的双眼，语气冰冷刻薄，我认为我们之间不需要再做什么父慈子孝的表面功夫，还有半年，我自然会走。她静默几秒，又补充道，还有，这是我妈的房子，她不会希望你过来的。

    孟星绮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与孟怀庭之间的结不是三言两语可解开，此时多说无益，只能徒增争吵。

    孟怀庭走后，她脸上冰冷刻薄的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悲伤，她不怨孟怀庭之前忙于工作忽视她们母女，也不怨在母亲离开后孟怀庭隔三差五对她的酒后暴力，而是怨自己居然真的相信他是真心爱着她们母女，相信他会改好。

    期待越高，失望就越大。直到去年，代理母亲遗产的律师告知孟星绮，她的父亲已经另娶，并且那个女人还生了个孩子，而她孟星绮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仿佛是个可笑的傻子，跳梁的小丑。那么因他而死的母亲到底又意味什么？

    *

    方池再次在学校里见到孟星绮时，对方站在走廊尽头，正朝窗外吐烟圈。孟星绮懒洋洋地抽着烟，浓秀眉眼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卷翘睫毛落下阴影，烟头上的火星忽亮忽暗，她的神情也晦暗不明，像是在思虑着什么，有种失散了焦距的茫然。

    女生把校服外套解下来搭在腰间，大概是为了不沾上烟味。方池静默了几秒，孟星绮这时才注意到他，她漫不经心地望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真巧，好久不见呀，同桌。

    从那天晚上距今，俩人确实挺久没见。方池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出声，他径直走回教室。孟星绮急忙掐了烟追过来，她笑眯眯道：嗯，你也还是老样子。女生扯了扯他的衣角，其实不巧，我特地在这儿等你的。

    等我做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我我先走了四个字还未说出来，方池就猛然停下脚步，口袋里紧紧捏住药膏，男生打断她，你的伤好了？方池低垂双眼，女生的脸颊白净，孟星绮不自觉地松开他的衣角，她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那股子调戏人的气势瞬间熄灭，好好了。

    方池点点头，他抬手碰了碰孟星绮耳边的发丝，没再说话。孟星绮心跳得奇快，有那么一瞬间，她认为方池会碰上她的脸。

    下节是体育课，苏蓓出来走廊找她，正好撞上方池，她瞧了眼男生的脸色，面无表情地朝教室走去。苏蓓朝孟星绮跑来，绮绮，要不要去上体育课？她又八卦地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看方池好像挺开心的！

    孟星绮无言以对，她白了苏蓓一眼，开心？你那么会看人脸色，怎么就不看看我的呢？

    苏蓓细细瞅着她，少女，我看你双颊透红，唇角微翘，很明显就是春心荡漾，莫非你俩

    孟星绮赶紧打断她：够了！！！

    集合完毕，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示意自由活动，众人作鸟兽散。孟星绮被苏蓓挟持去小卖部的路上，又碰见男生们三五成群地往球场方向奔去，其中就有方池。他拿着篮球，修长白皙的手臂上挂了个护腕，迎面是微风，身后有阳光，树叶隙间筛下的光斑零碎地注在他身上，每一帧都是青春的画报。

    苏蓓用手肘拱孟星绮，笑得暧昧，不想看看你的方池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肯定迷人得很呐！她见孟星绮愣愣地拿着瓶绿茶，恨铁不成钢道：你再多拿一瓶运动饮料啊，等会给他送去！

    苏蓓见她没反应，试探性问道：你脸红啥？刚才你俩接吻了？

    没有！别乱想！孟星绮一口否决。

    夏日炎炎，蝉鸣声聒噪，吹起的风落在身上都是热的，三十八度的天，男生们穿着短袖校服在热身，周围站满了两个班的学生，女同学尤其多，苏蓓一直在碎碎念，估计她们是来看方池的。

    热身结束，开始发球，方池人生得修颀高挑，跳跃时露出一截劲瘦的腰，微红泛热的俊脸上覆着薄薄的汗水，顺着利落分明的下颌汇到锁骨，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同一处，女生们尖叫好帅，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尖锐的下课铃打破球场上火热紧张的氛围，男生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冲方池笑道，你球打得不赖！方池额前发尖有些汗湿，眉眼锋利，显得五官极其立体漂亮，他稍微抑制住大口的喘息，回道，你也是。运动后的男生一双眼依旧清澈疏离，有种冷冽的俊美。身边几个较他稍矮些的男同学在嘻哈笑闹地和他说话，方池都会应和几句。

    不少女生都跑过去给满头大汗的方池递水，苏蓓捅捅孟星绮的手臂，朝球场方向努努嘴，你还不快去？孟星绮应声抬头看过去，恰好和方池有个短浅的对视，视线撞上时两人都怔了几秒，目光闪烁，又都不约而同地分开了。方池薄唇轻抿，他一一拒绝了他人的好意，脸欲盖弥彰地偏向一边。

    孟星绮捏紧手里的运动饮料，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开，在苏蓓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强硬地把饮料递给方池，扯出一抹笑，唇边的梨涡盛满了得意的明媚，她不要脸地对其他女生说道，别再送了，方池只喝我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