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气温骤降。

    何琪发来的天气预报的信息中，叶绯只看到这四个字。

    她看看前面空荡荡的座位，桌面光秃秃只放了一支黑色水笔，抽屉更不像话，连本像样的书都没有，一抽屉满满当当全是零食。

    零食的主人和校花面对面站在窗外的草坪上，距离太远，看不清两人的表情。

    夏姿靠过来：大冷天的，这两人够有兴致的，你说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看来和她一样好奇的人不在少数。

    叶绯托腮观望一会儿：没成。

    约莫过了五分钟，江沉手里拿着一封粉色的信封进来了，照旧是一副心无杂念的模样。

    不知道你猜的对不对。

    叶绯鼓起勇气，探身拍拍江沉的肩膀：校花的盛情难却了吧？

    江沉回头，看不太清他碎发下的眼睛，传入耳里的声音却是和天气一般冷的：关你什么事。

    叶绯抱紧怀里的被子，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

    她一时之间难以辨认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冷，可能是因为睡相不好半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也可能是因为混淆了现实和梦境，又一次置身于回忆冷冰冰的天气中。

    还是因为又梦见了江沉呢

    失眠的后果是她在学生面前出尽了洋相，哪有老师像她这样，监考到一半昏昏欲睡，最后一头扎在了讲台上。

    底下哄笑声一片，叶绯忍着疼压下想死的心把下午的课换了，临时起意去一名学生家做家访。

    可她逃得了是非之地，却躲不过命运对她的恶作剧。

    是有幻想过在现实生活中再见他一面的，也许是昨天晚上刚在梦里见过，这意外并不足以叫叶绯失态。

    叶绯后退一步，抬眼确认柱子上的门牌号，桃江里15号，和登记的信息一致。

    短暂的惊诧过后，叶绯将眼光重新锁定在江沉的脸上：沈楠在家吗？

    江沉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一般，全然没有她十分之一的惊讶：叶老师，请进。

    眼前男人的背影和昨夜梦中的身影快速重叠，叶绯不由攥紧手指，不紧张是假，唯有暗暗在心中骂几句娘，随他一同往里走。

    短短几十米，叶绯走得异常艰难，不能走得太快，会离他太近，也不能走得太慢，万一他回过头，要说什么呢，她还没想好。

    眼看着江沉的步子停了下来，叶绯急切地把准备好的问题抛过去：沈楠的腿怎么样了？

    江沉冲沙发上粉红色的那一团扬扬下巴：好得很。

    叶绯捏着手里厚厚一沓病假条，再看看一个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沈楠，动作怪敏捷的。

    哪条腿断了？

    沈楠干笑一声：叶老师，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再忙也要抽空来看你啊。

    沈楠缩缩肩：其实我本来也打算下个月来上学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心急

    叶绯挽挽袖子：那多麻烦你啊，没事儿，我在这给你补课也一样，期中考的卷子我都给你带来了。

    别别别，沈楠连连后退，拉过江沉，把人往前一推：这是我监护人，找他谈谈呗！

    江沉原是隔岸关火，冷不防被这么一推，一个趔趄朝对面生扑过去。

    叶绯来不及向后退，眼看着就要出事故，迅速别过脸。

    江沉站稳身子，距离近到能看清她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避开就避开吧，表情还那么狰狞。

    江沉不爽：叶老师放心，我这人规矩，一般不占前女友便宜。

    平地一声雷，沈楠原地受惊：卧槽！

    叶绯嘴角抽了抽：来沈楠，我给你分析下这次考试的题吧。

    沈楠嘴里咬着笔头，一会儿看看眼前的试卷，一会儿看看对面的叶绯，再一会儿看看一旁没事干的江沉。

    叶老师，我能不能问个小问题？

    叶绯抬抬鼻梁上的眼镜：仅限与题目有关的。

    沈楠小声：我不弄清楚我学不进去

    叶绯看着她面前空白的试卷，再想想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显得她多在乎似的。

    转笔的动作继续：除非你明天来上课。

    不是吧这假月底才到期呢

    沈楠瞄一眼不远处，超大声：你怎么会喜欢我舅舅这样的？

    叶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与江沉四目相对，快速移开：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

    沈楠点点头：这倒是。

    江沉这种人，既不浪漫也不体贴，整天摆着一副臭脸，动不动还要拿出家长的架势教育人，跟叶老师谈恋爱他也配？

    你还有十分钟。叶绯看眼手表：就这么几道题，很难么。

    沈楠赶紧摇头：比起你俩的关系，这题简单多了！

    江沉一手拿着一个杯子，徐徐走到桌前，放下。

    明天开始我让老陈接送你。

    沈楠皱眉气吁吁：随便！

    江沉随手拿起另一本练习册，翻了两页全是叉，皱眉：你怎么在学的？

    沈楠撇撇嘴：还能怎么学，咱家好的基因传男不传女呗。

    叶绯抿抿唇：就你贫，专心做你的题。

    男女夹击啊这是，沈楠咬咬笔头：骂人这么默契是有睡过吗？

    叶绯笔停，与此同时，江沉翻页的动作一并定在那里。

    哦

    沈楠意味深长地左瞟瞟右瞟瞟。

    睡过啊

    沈楠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读了半道题。忽然又想到什么：不对啊，我舅舅是在国外读的大学，那你们高中认识的？

    早恋！还偷吃禁果！

    沈楠顿时占据制胜高点：不是吧，不是吧，你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有点野了吧

    但凡他们俩之间任何一个人不在场，都可以随便用长辈的气势压过沈楠嚣张的气焰

    叶绯自知此地不宜久留，把书合上，拿包起身，假装没有察觉到江沉在看自己：来不及了，我还得去下一家，明天学校见。

    正值深秋，树叶随风打着旋儿，一圈又一圈。

    叶绯站在一棵树下往上看，离她最近的枝桠上长着几公分高的尖刺，再往上，粗壮的枝干，天空一片澄澈。

    多好的天气！

    叶绯幽幽叹一声气，秋天在四季之中总显得过于短暂，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叫人生厌。

    还有一个更讨厌的原因江沉是在一个秋天和她不告而别的。

    出了大门，又走上有十分钟，叶绯摸摸藏在头发里的耳垂，没有那么烫了。

    在很多年以前，她为了睡到江沉，可是下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