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果珍07.身邊的眼線

    田柾國從宿舍說搬就搬，下午回到房間收拾不多的隨身物品，跟那些老是欺負他的舍友們做了大大的鬼臉，再跟舍監哼了一聲說他要住到外面了，就一溜焉抱著行李跑離宿舍留下傻眼的一干人。

    當天傍晚金碩珍就帶著田柾國回到他的住所，跟愛蓮娜說這個孩子短時間內會先住這裡，就在艾蓮娜曖昧不得了的目光中紅著臉把人帶到樓上去。

    「這裡沒有客房，不然明天我讓肯特幫你安個床」

    「不用了啦！老師我睡客廳的沙發可以嗎？會不會讓老師覺得很困擾？」

    「沙發不是很好睡」

    「老師，我以前在山裡面都隨便睡，這個沙發超軟超好躺，比起來就跟天堂一樣，老師不介意的話我睡這邊就好。可以嗎？」

    「好如果你感覺有不舒適一定要跟我說」

    「OK的啦！」田柾國抱著行李咚咚咚坐到沙發上，這是他的床了欸！萬歲！

    金碩珍收拾了一個櫃子給田柾國使用，這個學生就這樣暫時在他的地方住了下來。

    接下來到離開公國去參加交流會之前，這一段不長的時間，金碩珍過的很頹廢，除了必須要上的課與研究以外，他連在學校辦公室的時間都減少許多，更多時間都是待在家中，看書消磨時間，連帶著田柾國也混在他身邊，只是他書也不太唸了，拿了本子塗塗畫畫，一幅又一幅圖樣展現在紙上。

    金碩珍看了一眼驚嘆，「去當畫家也可以了。」

    學生笑得驕傲。

    「老師，為什麼你不想去參加交流會？那不是一堆教授學者都會去參加的嗎？」

    金碩珍沉吟了一下才開口。「我是個沒有國籍的人，在公國還有斯圖爾特家族庇護我，但是一但離開公國，我沒有任何國籍身份保護，所以只要有人對我做出什麼不合法的事，不會有人會出手幫我，包括舉辦交流會的斯墨王國也一樣，我想大家都想把我抓走到他們的研究機構去，一生壓榨我替他們服務吧？」

    「那成為公國公民不好嗎？」他知道公國國王一直很想要老師成為這個國家的國民。

    「我不想被綁死啊！一旦簽下國籍申請書，我就會被公國限制住，嚴重一點他們會禁止我出國境的自由，我還是想要回到我的國家去。」

    「老師的國家？不能回去了嗎？」

    「心情很矛盾，想回去又不想回去。」金碩珍苦笑，「不過其實應該也無法回去了，我可是犯罪被驅逐出境了欸。」

    「老師」

    金碩珍摸摸窩在沙發旁他腳邊孩子的腦袋，把他的頭髮弄亂，像隻毛亂亂的小狗一樣。

    「如果以後我沒辦法再照顧你的話，你也要好好的生活，也許將來哪一天我們還會在哪裡見面吧？到時候你要成為一個很棒的大人喔！」

    「老師」田柾國慌了，抱著老師的腳，「真的不會回來了嗎？真的有這麼危險嗎？老師會被抓走嗎？」

    「我說的是如果，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嘛，但也可能我會毫髮無傷的回來，說不定那時候你就會笑老師我當初杞人憂天想太多了。」

    「我不能跟老師一起去嗎？」

    「柾國啊」

    「我力氣比老師大、跑得比老師快，就算不能保護老師，也可以幫老師拎行李，所以老師就不能帶我一起去嗎？無聊的時候我還可以陪老師聊天呢，我超有用的。」

    學生說的委屈可憐，彷彿一隻即將被遺棄的幼犬一樣。

    「不行也許這一趟會有危險」

    「如果我自己坐火車到斯墨王國去，路不熟，到處亂闖，這樣說不定更危險」

    「你在威脅我嗎？」伸手戳小孩的腦袋。

    田柾國蹭了蹭老師的手，「我生活在一個很貧窮的地方，孤孤單單生活著，可是我人生最棒的事情就來到公國、遇到了老師，老師就像太陽一樣帶給我光亮，這段時間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最快樂的一件事情，我喜歡跟老師一起吃飯、我喜歡老師逼我唸書、我喜歡跟老師走在一起、我喜歡坐在老師的身邊老師讓我看到一個不同的世界，每天都變得閃閃發光」

    純粹的澄澈目光看著金碩珍，讓他的內心軟軟發酸起來，他不經意施捨投射出去的溫暖像迴力鏢一樣重新回到他身上，他這樣子給予一個孩子善意與照顧真的是正確的嗎？他於此有辦法回應對方的期待嗎？

    伸出的手捏住學生的臉，扯了扯。

    「哪裡學來這麼rou麻的話？」把滿出來的情感故作玩笑話打散。

    田柾國笑得傻氣，「老師我答應你，如果遇到危險的事情，我一定第一個保護得是我自己，不是老師。我會好好躲起來，等到安全之後再去找老師，不會讓老師擔心，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這樣可不可以？」當然手指頭在背後偷偷打了個叉。「老師我也要去好不好嘛」

    金碩珍嘆了口氣，揉了揉他的腦袋，沒有發現自己的寵。

    「知道了知道了，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你受傷我也會心疼的，懂嗎？而且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會把你趕回來的，明白嗎？」

    田柾國點頭如搗蒜，點點點、點點點，笑出門牙讓金碩珍心中一緊，這學生怎麼這麼可愛？

    自從田柾國從宿舍搬出去後，他與金碩珍教授之間的流言就更加甚囂塵上，經過某些人士的刻意渲染與傳播，許多超級不堪的流言蜚語靜靜地學生之間口耳相傳，當然很多人是採取不信的態度，但不否認有些人對此深信不疑，尤其是那些追不到金教授的學生與其他老師，他們會逢人就說到難怪追不到人，原來金教授早已跟某某學生有一腿。

    不過更多人都是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像是早已對於金教授地位名聲眼紅的其他教授，他們期待的是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

    臨近要出發到斯墨王國的時間，接下來會迎來一段學期中的假期，金碩珍索性也把課程調整到告一段落，如果他真的沒有回來，學校方面也好順勢請別的老師繼續授課下去。

    鈴聲響起前，假期前的最後一堂課即將結束，金碩珍知道台下這些學生有多話對他想問但又不敢開口，一個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但他只是像平時一樣交代，假期不要太過荒廢的自己的生活，學生就是要趁著年輕時候的大把光陰努力，才能讓自己未來道路走的更順遂一點，當然偶爾休息那是無可厚非的。像個尋常老師一樣叨叨唸唸了一番，這反而讓底下學生更加面面相覷，因為冷淡疏離的教授從來不跟他們說這些話。

    當下課鈴聲響起，金碩珍掐的準確止住話，這一回是他跟學生道再見，然後就收拾東西走出教室。

    沒有學生敢追上來多加詢問。

    當他回到辦公室，詹姆斯教授已經在沙發上捧著茶等著他。

    田柾國自從被欺負搬出宿舍之後就沒有再去上任何一堂課了，橫豎唸書對他也不是件必須要做的事情，就乾脆擺爛不出席，不過他還是幫金碩珍顧著辦公室，然後最基本的被逼著苦練拼字。老師對他的要求是寫一封書信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字要寫對。

    下課前詹姆斯教授就來辦公室，田柾國記得老師說過風乾橘子皮大叔是好人，他也就放人進來等，順便泡了一杯手藝不怎麼的紅茶給他喝。

    金碩珍一進辦公室，詹姆斯就跳了起來。

    「金教授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就在今天上午到學校之後，他把一封書信跟整理過的手稿裝箱讓田柾國搬去詹姆斯的辦公室，信中寫了如果他一個月內沒有回來，這些研究資料隨詹姆斯教授處理，要送要賣隨便他；而他家中的滿牆書籍也托詹姆斯教授代為一併解決。

    「金教授只是去參加交流會，學術研究不是嗎？頂多兩三週就回來，幹什麼要委託我，就像不會再回來一樣」詹姆斯越說越難過，聲音都低了下去。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就是找個保險嘛！」金碩珍拍拍詹姆斯的臂膀，「我在公國唯一能相信就是詹姆斯教授您了，與其我的研究成果被別人盜竊，還不如交由您保管，將來尋個好價錢賣出去就是了。」

    「真過分，什麼等您一個月？金教授坐上火車的那一刻我就要把這些東西通通拋售出去啦！」詹姆斯抹著眼淚忙著口是心非。

    又一番好言安撫，才讓詹姆斯教授願意幫金教授保管資料等他回來，最後詹姆斯把原本就很皺的臉皮皺的更嚴重才出了辦公室。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金碩珍才鬆了一口氣坐下來。

    「那大叔看起來真是個好人，他會把老師的東西賣掉嗎？」

    「知道我不會回來後就會賣了吧！畢竟那些實驗資料可值錢了。」

    金碩珍最後檢查著辦公室，確定沒有留下任何的私人物品後，才帶著學生抱著紙箱返回家中。

    回到家之後又是面對一場哭哭啼啼，他們是在臨行前一晚才跟愛蓮娜和肯特說明。

    「教授教授很快就會回來了不是嗎？」

    金碩珍把兩個錢袋交給兩人，沉甸甸的，裡頭裝的全是金幣，金額可以讓兩人不用工作買個店面安穩過一生的那種程度。

    兩人當然不肯收，愛蓮娜哭紅了眼，寡言的肯特也沉著臉。

    「沒關係，你們就收下吧，這些年來多虧了你們照料我的生活。」

    「不是的教授」愛蓮娜與肯特互望一眼，最終下定決心說出口，「教授我們不只是您的僕人與女傭照顧您的起居生活，更是被安排在您身邊監視您一舉一動的眼線」

    「我知道啊！」

    金碩珍的大方坦言讓兩人都嚇了一跳，連田柾國也是。

    「教授您」

    「沒人監視著我這才奇怪吧？先不說你們是被派來的眼線，這些年來你們把我的生活照顧的非常好，這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金碩珍被送到公國時候已經是跳級研究生的身份，一開始住在學生宿舍，當他拿到學位證書後，學校直接讓他升為講師，安排給他教師宿舍，從那個時候起愛蓮娜跟肯特就負責他的生活所有一切。

    他也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看管著，不說外面的人，監視他最好的距離就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即便他知道也是放在心裡，因為明白就算揭破了他們，換了一批人來也是一樣，只要他在公國的一天就是會在監視下生活著，所以也只能裝作沒發現。不過艾蓮娜與肯特待他是真心的好，從來沒有讓他費心生活瑣事，甚至於愛蓮娜對他的嘮叨就像是jiejie對待弟弟一樣，充滿了叮嚀與關懷，讓他在公國的這些年享受了不少的溫情。

    「您都知道啊」愛蓮娜舒了口氣，也像是解脫了一樣，畢竟她就像顆棋子一般聽命於人，即便對於教授再愧疚她也是要按時回報狀況。

    「所以你們也別介意了，收下吧！感謝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

    「教授看您說的您又不是不回來」愛蓮娜對自己說出的話一驚，「不會吧！教授！您不是去參加幾個禮拜的交流會嗎？不是很快就會回來？」

    「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啊！還有我滿屋子的書，我交代了詹姆斯教授，如果我沒回來他會來替我處理的。」

    「教授」愛蓮娜牙一咬，心一橫，反正如果這就是最後了她還不如把話說清楚讓教授有個心理準備。「教授老實跟您說我跟肯特我們算是雙面不對三面眼線吧！」

    「嗯？什麼意思？」

    「一開始委託我們監視教授生活的是學校，要定期匯報資料給校長，然後又有人找上我們，威脅我們要把您的生活報告出去，是國王那邊的人」

    斯圖爾特家族跟國王那邊的人，可以理解，「但第三方是？」

    「我們也不清楚，也沒有要我們翻查教授的資料，就只是把教授一天的行程舉動報告出去而已，我們始終都不知道他們倒底是誰教授，真的很抱歉您這一回出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我跟肯特會日日夜夜祈求平安的」說到泣不成聲，愛蓮娜是又愧疚又難過，身後的肯特也低下頭揉著鼻子。

    「知道了，我不怪你們，聽命於人也是不得已的，這錢你們就收下，別報告出去，以後好好過生活就好，知道嗎？」

    金碩珍好不容易把第二場痛哭給安撫下來，而且再三保證他會小心謹慎，力求可以再回到公國回到這個家，這才把兩人給哄了出去。

    不過他心裡也明白，能夠回來的機率實在太小了。

    晚上的剩餘時間他就是在收拾著物品，確認沒有什麼可以能為把柄的東西會留下。雖然提領了不少金幣出來給愛蓮娜跟肯特，但是他還是有不少錢存在可以多國提款的銀行當中，就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使用的可能了？

    晚上沐浴過後，田柾國抱著一瓶葡萄酒蹦蹦跳跳回到房間裡頭。

    「老師這個可以喝嗎？」

    「你成年不是你應該早就成年，你酒量好嗎？」

    「不賴！」田柾國驕傲臭屁的說，像個小孩一樣。

    抓了兩個杯子兩人就一起在房間中喝酒，調暗了煤油燈，外頭的月光從窗戶中照進來，柔和朦朧月光把金碩珍的白玉臉龐映照的皎潔動人，田柾國啜飲杯中酒，眼神都移開不了。

    學生的眼神太過坦率，金碩珍都快要誤會對方想要把自己吞下肚去。

    不過對方如果真有那個膽量敢把他吞下去，他倒也不會反抗，學生如果十八歲，他今年二十七，差了九歲有些多就是了。

    可到頭來田柾國什麼也沒做，就是笑嘻嘻地喝著酒，兩人把一瓶葡萄酒喝的一滴也不剩，酒量太好也不是件好事，沒辦法藉酒意裝瘋。

    「最後一晚，今晚別睡那難睡的沙發，跟我睡床上吧！」

    田柾國被老師的邀請嚇到杯子都快掉下去。

    「純睡覺，別胡思亂想。」金碩珍戳了戳學生的腦袋，起身收拾酒杯酒瓶。

    「我是純真的學生，什麼都沒想。」田柾國嘟著嘴、咕噥著起身去把身上衣服換成睡衣。

    這一晚兩人合衣共眠，一左一右劃分兩邊，誰都沒有踰矩。

    「老師」田柾國抓著棉被雙眼睜的大大的看著天花板。

    「嗯？」

    「老師真是喜歡男生嗎？」

    「你怕我對你怎麼樣嗎？」

    「才不是！老師會對我怎麼樣早就怎麼樣了！我在老師家都住多久了？」田柾國扭頭看著身旁人，室內漆黑一片只看得見輪廓，「老師到公國這麼多年，都沒有喜歡上任何一個人嗎？」

    詹姆斯大叔告訴他，七年前老師到公國來時候，那時還是學生身分，但是他的能力過好，長相也極佳，很多人傾慕之餘自然也是有些人看不過去，羨慕忌妒之下挖出了他被逐出原本國家的罪名，一時間各種流言四起，與最近跟學生之間傳得沸沸揚揚有過之無不及，現在金碩珍是頂級教授他可以不在乎，但七年前他只是個二十歲的青年，可想而知那段時間對他來說多難熬痛苦的一段日子。

    但畢竟金碩珍背後靠山是斯圖爾特家族，流言最後被壓下，但是不管是那個時候抑或是到今日，金碩珍都是孤身一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他身邊逗留。

    田柾國後來才知道他是其中的例外，但是老師其實也沒對他做什麼，就只是把他當親近的弟弟那樣照顧而已。

    面對學生的疑問，金碩珍也只是嗯了一聲就沒有其他。

    沉默悄悄爬上兩個人之間，但田柾國很快就把它打破。

    「老師，可以牽手嗎？」

    金碩珍輕輕嘆了口氣，在寂靜的夜裡卻是格外清晰。

    「小拇指而已。」

    雖然覺得老師有些小氣，但田柾國還是喜孜孜的拉住老師的手指頭，沒多久因酒意湧上的睏頓襲來，讓他很快就進入夢鄉。

    與田柾國不同，金碩珍感受著手指頭被握住傳來的溫暖，明明想睡但又無法入眠，直到天邊泛起微光，他才迷迷糊糊稍微睡了過去。

    早晨吃了一頓極其豐盛的早餐，這是愛蓮娜最後能為教授做的。

    本來就吃不多的金碩珍因為睡眠不足吃的就更少了，讓看不過去的田柾國開口威脅要抓住老師的下巴硬塞食物進嘴，他才又勉強吃了幾口，加喝了半杯牛奶才讓學生放過他。

    「老蘇你、你這樣真的不西啦」掃空大半食物的田柾國嚼著食物口齒不清唸道。

    「食物吞下去再開口！」

    金碩珍優雅擦擦嘴表示他吃飽了。

    用餐過後他們換上了外出衣服，田柾國拎著兩人的行李下樓準備前往車站搭車。

    愛蓮娜腫著眼睛帶著強打的微笑跟兩人道別，她與肯特送兩人出門，在上馬車前田柾國與她點了點頭，就一起坐上了前來接送的斯圖爾特家族馬車。

    車上的小斯圖爾特雙手環胸看著上車坐他對面的金碩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