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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与书生(一发完)

    

女将与书生(一发完)



    女将喜欢书生,这是整个铁骑营都知道的事。

    女将出身习武世家,家里的男人都是历朝历代的功臣,且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是国家最锋利的矛与最结实的盾。

    女将从小就和平常女子不同。她不愿学女工女红,就爱看父亲教哥哥们习武耍剑。

    每次下了学,她便跑到练习场去看哥哥们和父亲的部下一起切磋武艺。

    女将的父亲大将军也并非顽固分子,他见女将对这些感兴趣,便也带她一起学。

    女将很开心,大将军夫人知道后很生气,她把大将军关在门外不让他进房间。

    女将和哥哥们便躲在一旁偷笑。垂头丧气的大将军看到一旁躲着偷笑的孩子们,走过去挨个儿锤了一拳,揍的他们哎呦哎呦的叫着。

    大将军看着像只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儿,捏着她的脸,看着她的嘴嘟成金鱼嘴:还笑!都怪你!让你老子不能有温床睡!

    小女将被捏着脸也不觉得疼,只一个劲儿的笑她爹被她娘赶出房门。

    书生家的府邸离大将军府不是很远,他们家是靠做商发家致富的。

    在之前商人的地位低下,虽然书生家有钱,但是地位不高,常常被人瞧不起。但好在当今圣上英明,不像原来那般过分打压商贾,书生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起来了。

    生意越做越大,书生一家也从老家迁到了京城。

    年幼的女将第一次见到书生是她跟哥哥们一起从练习场回家。

    书生正在书坊里找要买的书,女将坐在大哥的马背的上左顾右盼,一眼便看到了正挑书的书生。

    书生生的白白嫩嫩,旁边还跟着小厮。

    书生似有所感,回头一望,便看见了马背上的女将。

    女将那时刚过八岁生辰,她曾在话本里读过仙女和凡人的故事,她当时许愿希望有一天也能看见仙女。

    她觉得她见到了。

    从那以后,女将除了去学堂和训练场,还多了一个地方,那就是书生的府邸。

    书生起初还有些不太能招架得住这位热情的大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但日子长了,便也习惯了。

    从训练场下来,女将就会去找书生。

    书生的父母早就猜透了这位小姐的心思,府里的下人也已经对女将很是熟悉了。大将军府的人也都知道女将总是缠着与他们隔着两条街的书生玩。

    两家人都没有人阻拦,女将乐得自由自在。

    每次女将从练习场结束身上的汗多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每次都会先沐浴更衣,然后再去找书生。

    她轻车熟路地走进书生的小院,就会看见他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书,或者坐在回廊上靠着柱子看书。

    女将总是会凑到他身旁问他在看什么,有的时候看到他睡着了,便揪根草在他鼻子底下挠,然后书生就会打个喷嚏醒来,女将就在旁边哈哈大笑。

    书生比女将大两岁,他被女将吵醒后总是会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让她不许再这样。

    女将总是会嬉皮笑脸的说下次不会了,但总是不改。

    有的时候女将也会留在书生家吃饭。女将在书生的父母面前就会是一副有教养的小姐模样,小口吃饭,细嚼慢咽,筷箸不出声。

    每次书生看到她这副样子都会觉得好笑,女将就会趁着书生父母不注意偷偷朝书生做鬼脸。书生就会把脸埋在碗里偷偷笑,女将看见他笑,她便也眉眼弯弯。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殊不知这一切其实早就被书生的父母看在眼里。

    大将军夫人知道书生父母会对他们的身份有负担,便亲自下榻拜访了书生一家。

    书生的母亲与大将军夫人很是聊的来,两家之间的走动便也多了起来,甚至有的时候还会讨论起两人以后的婚事。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女将及笄那年,她兴高采烈地跑到书生家,告诉他她被招进了铁骑营。

    铁骑营是皇家单独的一支军队,里面的士兵个个儿都是精兵。

    书生也为她高兴,看着她这次连衣服都没有换,额间还布着薄薄的汗,便不禁抬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

    女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沐浴,只胡乱擦了擦汗就骑马赶来告诉书生这个消息。

    书生的小院里种着竹子,她闻到书生袖间的竹子的清香和油墨的味道,一时有些尴尬和害羞。

    她向后退了几步,眼神飘忽地说了句抱歉。

    书生却凑上前拿出手帕继续给她擦汗。他笑着看她的脸越来越红,女将抢过他的手帕,说这个洗干净之后还你,便匆匆离开了。

    书生看着她像逃似的离开,笑意深深的眸子里还掺杂了几分担忧。

    书生中了状元。

    女将高兴的比她进了铁骑营那年还开心。

    出榜那天,女将老早就在告示栏前等着了。虽然她可以走走后门提前知道结果,但她并不想这样。

    殿试的时候是女将陪他一起去的。

    女将紧张的像是自己要去考一样。她站在殿外焦急的转着圈圈,把陪着她的丫鬟都要给转晕了。

    小姐,您别转了,再走下去这地都要让您磨薄一层了。

    女将抿着嘴看着禁闭的殿门:可是我紧张啊。

    书生进去了多久,女将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禁闭的殿门终于打开,女将看着书生面色如常的走出来。他在看见女将之后,便朝她走来。

    他那天穿着淡青色的襕衫,上面有细竹的暗纹若隐若现。

    走吧。书生对着女将说。

    女将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多问,只笑着说好。

    不问问吗?书生突然开口。

    问什么?殿试吗?不用问,我相信你。

    书生跟女将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本闭目养神的书生闻言睁开眼看向女将。

    女将正手撑着头撩开帘子看着外面。书生低头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等发榜之后我们就成亲吧。

    女将猛地回头,两只眼睛瞪圆看着正笑着看她的书生,过了良久,才缓缓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

    发榜三日后的宴席上,新生的状元郎跪在圣上面前求娶大将军府家的小姐。

    皇帝也对二人的事早有耳闻,大手一挥,便赐婚了。

    红艳艳的囍字贴满整个府宅,女将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盖头掀起,美娇娘正春波荡漾的看着他,脸上涂着脂粉,红色的口脂衬的她的脸像白瓷一般。书生自然觉得她是美的,只是今天觉得她美的让他心肝都在颤。

    女将今天不是女将,她是倾国倾城的美佳人,是初嫁入府的娘子,是状元郎的夫人。

    乌发交织,十指相扣;烛光摇曳,人影交缠;娇喘连连,共赴云雨。

    女将与书生共度了几日甜蜜时光。

    敌军夜袭,大半的军队沦陷,粮草还没有送到,铁骑营奉命火速前往边疆。

    临行之际,书生亲自伺候她沐浴更衣。

    乌黑顺滑的长发从指缝间溜走,书生用剪子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又剪了女将的一缕头发,将二人的头发各自分为两份,然后把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放进荷包里,书生一个,女将一个。

    书生拿起青黛为女将画眉,画完之后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随后到笔尖,最后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的唇瓣就那么贴着,女将伸出舌舔了舔他。

    我该走了。

    书生还是笑着看她,牵着她推开房门,走向府邸大门。

    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牵着手走过来。

    大将军夫人含着泪紧紧捏着女将的手,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去救你那个没用的爹跟哥哥们吧。

    她的声音已经发颤,但脸还是笑着。

    书生的母亲转过头拭泪,老商人拍了拍自己的夫人。

    女将与他们一一道别后,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书生。

    书生看着她,亦如当年看着她下了练习场来找他一般。

    她翻身上马,缰绳一挥便踏着星辰月辉奔赴沙场了。

    银色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色的光芒,颈部暗红的软衬上有一枚深红色的圆点。

    谁也没想到那一别便是四年之久。

    女将每月都会给书生寄信,从最初厚厚的十几页,慢慢变成了只有几页纸。

    大将军战死了,哥哥们有一个再也没法上战场了。

    她说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等结束了之后看着沾满血的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在抖。

    她说的肩膀中了一箭,还好没划到脸,要不然就破相了。

    她说边疆的草原在平静的时候很好看,一望无际让她感觉心胸都开阔了,晚上战士们一起围着篝火烤rou,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她说他还是不要在她身边好了,那些血太脏了,她不想让他沾上。

    她说她现在已经杀人已经不会再手抖了。

    她说她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敌军把她称为女煞星,让她觉得好好笑。

    她说她的脸划破了,破相了,回去不会被休了吧。

    她说她好像已经不会说甜言蜜语了,以后再也不能逗他高兴了。

    她说她的脸留疤了。

    她说她要回来了。

    书生掐算着日子休了假,天还没亮就到城门口去等。

    城门打开,站岗的士兵认得书生是当年的状元郎,便问他要不要坐会儿。

    书生摆摆手说他站着就行,然后就一直往着远处。

    他像是那年他参加殿试,女将在殿外等着她一般等待着。

    太阳从东边升起,归来的勇士们逐渐显露出了身影。

    书生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小小的圆点放大放大成人影。

    风吹的书生的眼睛发涩,他希望这风能停下来,要不然泪水就会模糊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女将了。

    站岗的士兵也看到了归来的边疆战士,兴奋地看着他们走近。

    女将跟随着队伍,满脸疲态地骑在马上。队伍的最后是死在异乡的尸体。

    四年光景并没有让这条路改变什么,归来的样子还跟那天晚上一样,无风无雨,平静万分。

    虽然归来故乡,但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兴奋。

    他们踏着血来,每个人都锋利的如利刃一般。

    女将看见了书生,书生仰着头看着女将。

    女将对他笑了笑,快骑了几下跟自己的上司说了些什么,将领也看向书生,然后冲她挥挥手。

    女将脱离队伍,骑到书生身旁。

    她向他伸出手,把他拉上马来,书生怕挡到她的视线便曲着一些身子,微微斜着一些。

    女将拿着缰绳的手像是把他环在怀里。

    女将感觉书生还是那个书生,他的身上还是带着竹子的清香和书墨香。

    书生的手抚上女将的手的时候他感觉她颤了一下。

    回来就好。

    女将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头靠着他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嗯,回来了。

    之后还走吗?

    不知道。

    女将当晚说想给书生生个孩子。

    那是书生第一次动作不是那么温柔。

    他一下一下的顶撞着女将,女将眯着眼看着身上的男人,努力用身体感受着书生的存在。

    事后书生摸了摸女将脸上的疤。

    丑吗?女将问。

    书生没有说话,用手指蹭了蹭她的疤,然后亲了一下:这是你的勋章。

    女将怀孕了,是个双胞胎。

    第三年,女将又去了边疆。

    书生看着两个睡的香甜的孩子,亲了又亲。

    女将死了。

    举国悲哀。

    书生知道消息后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回过神。

    士兵回来那天,队伍还是如同那年一样。

    书生站在城门口,想着这风还是那么大啊。

    领队的将军认得书生,他下了马,拍了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那里面装的是女将第一次前往边疆时两人剪下系在一起的头发。

    书生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对将军道了谢。

    尸体被送回来,书生带着两个小的跪在棺材前哭。

    这是习俗,书生却感觉自己哭不出来。

    他想哭,但他觉得可能是城门口的风太大了,把他的眼泪都给吹干了。

    书生如今已经是丞相了,他没有再娶。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们一个像书生,一个像女将。

    男孩热爱习武,女孩从小就饱读诗书,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丞相下了朝,坐在马车里。

    他想起每次女将坐马车总喜欢掀起帘子看外面,便也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马车经过一个书坊,他看见了自家女儿正在那买书,正巧儿子跟京城里的其他少爷骑马游玩,碰到自己的meimei便唤了她一声。

    少年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少女青葱玲珑娇俏可爱。

    谁说那一眼只惊艳了一个人,若不倾心,怎会一直放纵其纠缠不休。

    君子如竹,少女似剑。

    两者一碰,便是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