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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这已经是姚汀咳嗽的第三天了,咳到整张脸涨红,眼泪都流了出来。嗓子变得嘶哑难听,胸口闷得呼吸困难,上火到耳朵发疼,喝的药没起任何作用。

    连觉都没办法睡,刚有些睡意就又突然开始猛烈咳嗽,她被折磨到整个人疲困不堪。终于在第300次咳醒,喉咙间甚至还带有血丝的时候,姚汀起身穿上衣服。

    总不能任自己被咳死吧。

    正好也需要买些生活用品了,姚汀的手现在还裂得生疼,怎么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像是在和她作对?

    姚汀戴上口罩出门坐上公交车,由于她每隔不到一分钟就会剧烈猛咳,公交车上的许多人都皱着眉望向她来,一点都不想靠近她。

    她满眼歉意,努力隐忍着。

    忍着忍着,姚汀的腹部也连带着疼了起来。生病的人在精神意志上总是更脆弱些,她下了车边手撑着膝盖俯身咳嗽,边觉得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到个头。她看到大颗眼泪落在了地上,分不清这眼泪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痛苦。

    姚汀去了医院,准备挂号。

    姚汀?

    她闻声回头,费力地打招呼,张医生。

    张医生走近,看到她的状况便立刻问道,你怎么咳成这样才来医院?

    这个问题问完后,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能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来医院很花钱。

    姚汀边咳边摆摆手,示意他别太靠近自己,她怕传染给对方。

    你来。张医生带着她去了科室。

    老医生检查了一番,经验十足地说,你这是支气管炎,一方面受凉一方面你太累了。

    因为她咳得太厉害,医生就让小护士替她去取药处拿了药,然后先让她喝下去一副药。

    姚汀整个人像是要被咳得散架了一般,她无力地等待着。喝完药后缓了缓,她才总算能够正常交流。

    这是枇杷膏一天三次,橘红颗粒一天两次,还有这个消炎的一天两次。回去多休息休息,年轻人不要那么拼嘛!老医生慈眉善目地交代她。

    姚汀靠着墙坐着,扯出了一个微笑,谢谢。

    她刚刚不间断的咳嗽,让她错觉自己快要死掉了,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安慰感。

    姚汀出了科室发现张医生还在等着自己。

    好些了?

    嗯,没事了。姚汀扫过账目单答道。

    你要多注意,从那以后经常生病吗?

    姚汀抬头回忆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免疫力变差了,不过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平时要多照顾照顾些自己。张医生叮嘱道。

    嗯。姚汀不喜欢医院,不想多做逗留,便道,张医生我先回去了,我还有点事。

    张医生点点头说,行,你多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好。

    张医生望着姚汀出了大门才转身离开,心里想着时间过得可真快,那场事故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啊......

    姚汀来到了一家百货商店,一进门就是各式各样的美妆品牌。柜员的兴致非常昂扬,她刚进门,就有柜员拿着小样让她尝试。

    这位女士,这是我们这季最新款的面霜喔,冬季天气太干燥了,一定会很适合你的!柜员盯着姚汀的脸,心里觉得如果这位小姐知道好好保养,皮肤一定会很好。

    姚汀不擅拒绝,被迫停了下来。

    柜员立刻拧开面霜的盖子,用食指蘸取了一点,您可以试用一下,这款质地真的非常润滑。

    可她拉起姚汀手的一刹那便停了下来,那双手看起来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姚汀倒没觉得窘迫,只是感觉有点为难柜员小姐,准备将手抽出,却没想到对方握紧了她,轻柔地对她道,我们先看看护手霜。

    说着又拿出一管护手霜来,姚汀连忙道,不好意思小姐,我可能没办法买这个。

    标签上的价格贵得让人倒抽一口气。

    柜员却对她眨眨眼睛,小声对她说,没关系的!你就当帮我来充当充当人气。

    看看周围的柜台前好像都围着不少人,姚汀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柜员认真地挤出一些护手霜,边给她抹边说,你以后冬天要少碰冷水,出门要戴手套,你这样的肤质很容易裂口子的。

    这款的香味是樱花味,很香的,抹的时候要慢慢揉进去皮肤里......

    姚汀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年龄不大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护肤的技巧。她漂亮的眼睛闪着热爱,应该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吧......

    如此一来,姚汀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那个人是孟浅念。

    你看!变好很多吧?

    自己的手真的光滑了许多,姚汀点点头。

    那看来我的手法真的很有效果,现在就是最后一步啦,你的手需要蒸一蒸。柜员将旁边的机器打开,把她的手放在了下面。

    稍等五分钟就好喔,我先去再看看有什么客人没。柜员说完又笑着拿起面霜去拉顾客了。

    在这个过程中,姚汀看到这个姑娘拉的客人,被旁边一个年龄较大的柜姐抢了过去。另一位柜姐又卖出去三套护肤品,这个姑娘的眼神里满是羡慕和落寞,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别的柜姐,无奈地待了会儿。

    说来奇怪,即使困窘,姚汀也是不大会为自己而感到难过的。可她看到那个姑娘的眼神时,鼻子还是酸了酸,是种酸涩的难受。

    她没法开口说我买下那个面霜,甚至不能承诺说我下个月来买,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哪有资格去同情别人呢?自己的生活要更糟糕数十倍。

    可她还是难过。

    对他人困难的共情,大概实际上是借着别人,来掩盖对自己的同情吧。

    好啦!但只是一个暂时的恢复喔,你平时还需要多保护一下自己。柜员回来时,仍然满带笑容地看着她。

    谢谢你。姚汀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她速即转身离开。

    姚汀拿着刚刚在百货商店新买的篮球,来到了井和小学。她在商店里回想起了瞳瞳那天在菜市场的眼神,所以就去买了篮球,护手霜只能再往后拖一拖了,只希望自己的皮肤能耐抗一些。

    她把篮球给了门房大爷,拜托他转交给三年二班的秦瞳,然后回家赶紧休息了一会儿,晚上还要工作。

    瞳瞳在拿到篮球的那一刻,觉得这一定是他出生以来,最最最开心的时刻了!他用自己小小的手紧紧地抱着这颗篮球,他还小,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稚嫩胸膛里的翻天覆地。

    那是热爱被保护的幸福。

    有的人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总会牺牲自己去拼尽全力保护别人,你说这样的人多傻。

    三天前南城的快递中转站意外失火,几百平方米仓库里的货物,全被烧了个连渣都不剩,由于损失惨重,孟浮生紧急连夜南下处理。

    损失了多少?

    有个厂子准备上的冬季新款衣服有3000多箱,全在那个仓库。2000多箱国外进口的东西,还有大量散户邮寄的快递,全烧没了。真不知道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楚诚说着和孟浮生快速出了飞机厂,直奔仓库。

    有人受伤吗?孟浮生问。

    那倒没有,紧急疏散做得比较及时。

    那已经万幸。

    大火总是无情,比起人员伤亡,货物被烧不算什么。现在,孟浮生首要做的是调查清楚失火的原因,还有赔偿客户损失。

    统一大量的货物到还好说,比如卖衣服的厂商本来就是为了盈利,只要协调好,付出2到3倍的赔偿金就能处理个大概。难的是对于散户邮寄的快递,指不定人寄的是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光赔偿不能解决问题,还要有足够的诚意,这涉及到信赖度。

    客户选择你这家快递公司,结果你还把人东西给烧了,也太不可靠了吧。

    孟浮生带领着南城这边的主管人员,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表达歉意沟通赔偿。

    有的客户接受度比较强,有的开口就骂,有的抱怨几句,有的还鼓励你,反正什么样的人都有,哪种都得受着。

    就这么不分昼夜地处理了三天,稍趁了个空当,楚诚看了眼时间,对孟浮生道,哥,这边儿差不多了,你先回井和,我留这儿收个尾就行。

    毕竟明天是个挺重要的日子。

    孟浮生刚从警察局回来,做完了基本调查,像这样比较大的火灾都得被调查,因为会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我机票都给你定了,晚上8点的,到了那边儿就10点了。这几天被骂的和孙子似的。楚诚说着递给他飞机票。

    这两天听了不少难听的话,孟浮生倒不认为有什么可委屈,本就是得承担的责任,只是对公司的品牌有种辜负感。

    孟浮生接过了飞机票,他确实得飞回去见一个人。把各个事项又交代安排了一遍,他才拍了拍楚诚肩膀说,有什么事儿打电话。

    晚上11:50,姚汀喝了两次医生开的药后,感觉稍好点儿,咳得没那么厉害了。到了月底要清账,她便坐在收银台前算着这个月超市的营业额。

    她算数相当差,所以得集中全部精力,连推门的铃铛声都没有听到。

    第六行少了个进位。

    姚汀听到后下意识地去检查第六行,发现真的因为粗心少进一位。可也马上反应过来说这句话的人是孟浮生,手中的笔便随之停了下来。

    孟浮生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倦意,手里拿着个纸袋子,下巴处青色的胡茬刺出皮肤,还没来得及被刮掉,西服下摆也有些褶皱凌乱。可他生得好看,即使这副模样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狼狈,只会觉得他身上有种颓废的美感。

    姚汀边收拾着桌上的纸张,边站了起来。

    墙上钟表的指针相重合,滑过12点,新的一天开始了。姚汀记得的,今天是孟浮生的生日。

    今天不吵架,好不好?他出口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乞求的感受。

    出了意外的这三天,他合眼不超过两个小时,处理各种矛盾纠纷,基本没吃几口饭。好不容易解决了个大概,他下了飞机又开车跨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这里,因为他发了疯地想见到她。

    没有办法,他以为他能克制住,他以为他能不在乎。可是一旦真的有了可能性,一沾上,他所有的行为也好,心思也罢,纷纷通通离开了他原本预想的轨道。

    七年了,这七年孟浮生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着姚汀的样子。他害怕姚汀再也消失不见,他害怕再也无处可寻,他害怕有天他真的会忘记了她的模样。

    这七年每过一年生日,他就愈发恨觉姚汀是个骗子,骗人心的骗子。

    姚汀也没有说话,全当默认了,想着他来的前两次,自己也没有和他吵架啊。

    我有些饿了。孟浮生打破了沉默。

    姚汀想了想,走去货架拿了包泡面。如今他们像是角色对调,成了她惜字如金。

    这时送货的货车也到达,姚汀暂且放下手里的泡面,准备去搬货物。

    孟浮生拦了她一下,你的工作是先满足客户需求吧。

    虽然姚汀内心觉得,我的工作可不包括给你煮面这一项,但也懒得和他发生争执,想着待会儿搬也行,就去煮面了。

    往里走,上楼的拐角处是小柔和她奶奶用来偶尔热饭的地方。等姚汀端着面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孟浮生已经把货全替她搬了进来。

    孟浮生搬的时候,觉得这他妈哪儿是女人干的活儿,要去查一查劳动法核实一下这家店是不是压榨劳动力,要不就是再招个店员。

    姚汀把面放在桌子上,面里还有颗荷包蛋。她看着那些箱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陪我吃顿饭吧。孟浮生伸手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她的胳膊。

    姚汀微微挣脱开,犹豫了几秒后低叹了口气。俩人面对面地坐在了客人用餐的地方。

    孟浮生拌了拌面吃了起来,他也确实饿了,便没再说什么。

    见面要不就是吵到死,要不就是安静得要命,还真是奇怪。

    说起来,孟浮生很挑,没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可孟浮生其实也不挑,姚汀煮的一碗泡面就足矣。

    可是这面越吃越难受,难受到嘴里好像丧失味觉,难受到胃都开始疼痛。

    整个空间都太过安静,孟浮生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凝视着她说,我最近又看了一遍。

    月晕而风,刺骨的风从山林远处掠过。

    从我们第一次看到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冷风吹向大地,吹向波澜壮阔的深海。

    姚汀,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深海将泪潮涌起,染湿了你我的眼眸。

    良久,姚汀开口缓缓地说,你还记得是你告诉过我的吗?

    孟浮生告诉过姚汀什么呢?

    那年晚自习,姚汀算了一道数学题五遍都和答案不一样,越算越生气。

    孟浮生你帮我看一下,我这道题到底哪儿算错了?姚汀说着将练习册推过去,整个人都顺带着往他那边靠。

    孟浮生正做着英语报纸,感受到姚汀忽然贴近自己,趴在桌子上。她身上总是很香,有种温软温软的感觉。她的几缕碎发还落在了课本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扰乱他的思绪。

    你这样我没法儿看题。孟浮生皱着眉道。

    姚汀以为是自己在题目旁边勾勾画画了太多,他看不清楚题目了。

    没事儿,我先用橡皮擦擦。她说着就要拿橡皮。

    和这个没关系。

    那是什么?姚汀疑惑地抬眸问。

    孟浮生的躁动被轻易勾起,又觉得算了就这样吧,说了她也不懂。他无奈地由着她这么靠着,检查起了她的解题步骤。

    解题思路错了吗?

    思路没问题,算数算错了。孟浮生转了转笔,他给姚汀讲数学题的时候都挺有耐心的,不会因为题目简单就不耐烦。

    哪儿算错了?

    这儿,八九四十八?

    啊,又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还知道这是低级错误啊?他的语气带些戏谑。

    姚汀为自己的算术能力感到脸红,但还是想要找回点面子,从头算不就好了嘛。

    哪儿那么多从头再来。孟浮生的答话忽然有些出乎话题范畴,他认真地道,人生的任何事,从来都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说得笃定而果断。

    其实,姚汀心里比他还要更明白,可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她多想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样她就能够紧紧抓住她父亲的手,告诉他那天不要出门。

    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打岔地说,都怪我小学的算数老师,老不认真教我,祝愿他老十岁!

    你不会在心里也祝愿我老十岁吧。孟浮生瞥了她一眼。

    你啊,就祝你老一岁算了。姚汀笑着看向他。

    孟浮生看了看手表,那看来你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嗯?姚汀用橡皮擦着错了的解题步骤。

    再过三个小时我就自动老一岁了。

    真的假的?姚汀很快反应过来,那你马上就要生日了!

    孟浮生从来都不过生日,他无所谓地道,就一日期,快写你的数学作业吧。

    被他的威严吓到,姚汀乖乖坐好,可安静了还不到一分钟,又噌地一下靠近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孟浮生,我们逃课吧!

    还没等他反驳,姚汀又假装讽刺地道,你不会不敢逃课吧?老师的乖宝宝?

    逃课算什么?孟浮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好学生,但这种事情做多了去了。激将法对他果然管用,他扔下笔,冲她说,五分钟后出来,我在教室门口等你。

    说完便起身出了教室。

    这下轮到姚汀慌张了,她刚刚也就是一时冲动随口一说,没想到孟浮生说做就做。现在心绪里全剩下紧张了,她才是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的乖宝宝。

    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种种顾虑,会不会被班主任抓到?被抓到怎么办?她可没勇气面对班主任那张严肃的脸,出校门的时候怎么出?

    短短五分钟内,她手心都紧张到出汗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姚汀快步走向教室门口。

    出来后她看到孟浮生靠着墙在等自己,才稍微有些安心。可心里依旧像是在打鼓,忐忑的心情写满了她整张脸。

    不敢了?孟浮生低声笑了笑问她。

    姚汀边往前走,边要面子地说,谁不敢了啊!

    学校里除了教学楼亮着灯外,漆黑黑的一片。姚汀跟在孟浮生身后,踌躇不安地道,咱们怎么出去学校?

    你不用表现得那么像是在干坏事,孟浮生看着她小声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兔子,走至那铁门前问她,会爬墙吗?

    你看我像会的吗?姚汀仰头望着铁门的高度。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砸锁了。

    啊?我们玩儿这么大吗?

    学校有个小侧门,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了。门就是个不高不低的铁栅栏,男生很容易爬过去,门上的碎玻璃早被敲光,唯一的一把小锁也锈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说着孟浮生就捡起旁边地上一块儿较大的石头,重重地砸向门上的那把小锁,石头和锁在撞击的瞬间发出了巨大声音。

    孟浮生这声音也太大了吧!你确定能砸开吗?我们不用这么夸张的吧!你抱我出去也比这个快吧!姚汀别提有多震惊了。

    孟浮生这么一听,便扔下手中的石头向她走近。他是怕姚汀不想有身体接触,你早说就不这么费劲了。

    姚汀无语,心想你也没问我啊!

    你把我举上去就行了,下我可以下的。她以为自己应该就是不会往上爬。

    嗯。

    姚汀是没什么感觉的,只觉得自己的脚一下就脱离了地面,然后她就抓紧栏杆爬上去了铁门顶端。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从上往下看离自己很远的地面后,她腿都软了。

    孟浮生,我......可能不敢下?她的声音霎时还带了点儿颤抖,有种无能的挫败感。

    你等我一下。

    孟浮生很快就翻了过去。他跳到了门那边儿的地上在下面张开手臂,对她道,没事儿你往下跳,我接着你呢。

    姚汀还是不敢,她现在腿软得都动不了。可这时,一束手电灯的光却突然照射了过来,晃着他俩。

    那边儿同学干什么呢!学校的保安巡视学校的时候发现了他们,拿着手电筒就往这边儿跑。

    别怕!相信我!孟浮生看到保安的距离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急促了,你放心跳!我接着你呢!

    姚汀慌乱地看着马上就要冲过来的保安,咬咬牙,一狠心闭着眼跳了下去。

    下一秒,她就坠入了孟浮生的怀抱,相拥的距离,让他们能听到彼此咚咚咚的心跳声。

    更近些,再近些。

    孟浮生收着力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后,就立刻牵起她的手往前奔跑。

    喂喂喂!那两个学生别想跑!保安赶紧找铁门的钥匙。

    所有的忐忑与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为兴奋与刺激,他们在逃亡中相视而笑,在夜晚的井和街道上拼命奔跑。少年白色的衬衣被风吹得鼓起,女孩散落的长发掩住了星辰。

    这是偷来的欢愉,他们奔跑着穿过车流,越过人群,背离整个世界。

    风中的味道夹杂着山茶花的香气,姚汀永远记住了这个味道。

    山茶花开的时候,就是孟浮生的生日。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略显尴尬地松开了牵着的对方的手。姚汀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所以逃课出来干嘛?孟浮生也有些喘。

    姚汀抬头,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些?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姚汀甚至笑得停不下来,一想到孟浮生拿石头砸锁她就不行了。

    别笑了。孟浮生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后退了一步。

    姚汀平静了一下情绪,才问,你有钱吗?

    两人翻遍全身上下凑够了三块五,孟浮生3块,姚汀5毛......出来得太仓促,都忘了背书包,哪儿有什么钱。

    姚汀盯着手里那三块五,感叹今晚真是太失败了,本来她还想着买个生日蛋糕什么的,为他庆祝生日。

    结果就是,他们用三块五的巨额钞票去便利店买了一桶方便面。毕竟自己只出了5毛,姚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当长寿面了啊。

    孟浮生故意逗她,这也不长吧?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形式。姚汀耸耸肩,心意最重要嘛。

    两人和老板要了点儿热水,抱着那桶泡面走在井和市的街道上。

    我们不会被老师抓住吧?

    他去教室就肯定会发现啊。

    啊?那怎么办!

    现在才问怎么办会不会晚了点?

    孟浮生你不要学我讲话,认真点儿。

    好吧,认真地说你该减减肥了。

    孟浮生你给我站住!

    ......

    那晚他俩站在街头,抢着吃一桶泡面打打闹闹。那晚是孟浮生第一次过生日。那晚姚汀对他说,祝你平平安安,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要参与。

    可后来的姚汀没有实现诺言。

    现在的孟浮生仍然会往身上装很多现金。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姚汀站起来对他说了句早点回家吧,然后就把碗收了放回了厨房。

    等她出来时,孟浮生已经离开了,却看到桌子上有他忘了拿走的纸袋子。

    姚汀走过去,看到里面是满满的各种牌子的护肤品。

    如果做不到重来,那么释怀会不会简单一点?

    可躲在黑暗中被极速按下的快门声,被狠狠砸在身上的篮球,翻出的医院确诊单,藏起来的死亡证明又将一切怨恨迁出,炽热的大火滚滚而来,暴风雪就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