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堂山藤

    待眾人落定了腳，斜陽染紅了半邊天，沉沉天幕，又緩移成一片璀璨的星空。

    星寧夕長在岱山門，又為君主之女，雖不奢華，也稱得上物質豐裕。從前閨居一院喚知芳，幼時幾位花門師姐輪流帶著，大了些，亦有兩名小婢女陪侍。此番與洛青等人奔波，委實有些辛苦。連日上來，與小草洗漱都甚是簡便，如今能得些熱水仔細梳理了，頓覺一片舒心，又十分感激。

    藥房裡邊，蕭老同洛青、辰昕與小草已圍坐桌邊。一方老衫木釘成的木案上擺滿了飯菜，米飯溫熱清香，一盤木須豆腐、一盤油綠綠的芥菜花、又一鍋枸杞魚湯與一壺粗茶。眾人許久沒有如此安逸用膳，洛青與辰昕顯然食慾極好。中平原一帶盛產稻麥，與岱山下的粟米不同，星寧夕雖不甚習慣，卻也覺得十分新鮮。

    「洛青、辰昕！」門外一聲清亮喊聲，一著褐色布衣的男子，飛快跑了進院，又俐落一躍跨了門檻。他頭以粗繩亂扎著髻，衣上混抹了些泥巴，一張讓日頭曬透得臉揚了個十足燦然的笑。他向蕭老點了個頭，又道：「我才回城，聽長老說他們回來了，去洛青府邸卻撲了個空，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趕來了。」

    蕭老揮了揮手，道：「既然還沒用飯，便一塊兒用吧。坐下慢慢兒聊。」

    山藤一眨眼功夫已搬過椅子，櫃裡取來碗筷坐了下來：「這還要爺爺你講，您的飯菜可香了。」

    蕭老哼了聲搖頭道：「這星門主在你也穩重些，人家還以為我們蘭臺淨出野孩子。」

    山藤笑了笑，只自顧自地夾菜：「我便這性子，有什麼好遮藏的，我們洛堂主不是野孩子那便行了。星門主你莫怪。」

    星寧夕禮貌點了點頭，只覺這人真性情，該也好相處。

    洛青涼涼一笑，向星寧夕引介了男子，乃西一堂副堂主山藤。

    「直喊我山藤就行。」山藤性子熱烈奔放，見她貌美，忍不住多瞧了幾眼，讓她清冷靈眸一回瞧，又連忙別過頭：「妳那混帳師兄做的混帳事我們都知道了。妳放心吧，這裡就當自己家，我還不信他真能拿我們怎樣。」

    辰昕聽了搭著話，亦道她不妨按盟裡排行，稱洛青與他三哥四哥，省得這堂主門主喚來生分。月盟幾路堂主之間不論公事時，分個年紀便這般相稱。那言下之意，又是將星寧夕攬進盟裡了。

    山藤吞了口飯，配了口茶，又道：「妳叫寧夕是吧，挺好聽的名字。」

    這即便不喚門主，也該稱聲姑娘，這直名道姓的星寧夕雖不介意，卻有些不慣。月盟風氣當真豪放得多。她忍不住道：「岱山門依職等與門氏，各自壁壘分明，像幾位哥哥們這般稱兄道弟串門子，很是稀奇。」

    「有什麼稀奇？」山藤才塞了的飯還未嚥下，便笑應道：「我們安排職位，一向看得是適任。好比咱們西一堂，前堂主的兒子夜闌性子野，自幼愛打架，夜長老自己帶了幾年，便送去東疆大長老那裡上陣歷練。堂主這職，需得向洛青辰昕這般穩重文氣些的，才擔得好。若給了那夜闌，像什麼樣了？」

    洛青瞧他吃得急又要說話，忙添了杯茶給他。他道夜穹長老帶兵出身，西一堂在地的孩子，不少入了兩地內外護衛兵隊，武行差一些的，便進工程支。他們與山藤幼時長在烏爾，都屬西二，但長老們相熟，地緣又近，不過兩三日路程。兩地連成一氣，西一西二的孩子，自小便是這般來去。

    星寧夕點了點頭，道：「真好。」

    山藤對她亦有些好奇：「寧夕，我還記得該是前年，聽聞岱山由你接上門主，道上傳你富傾城之貌，生來帶花香，我們都很好奇，還在議論這星前君主從不讓你露面，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如何接那岱山門。我們幾個接職之先，都得跑過東西疆，上戰場磨個好幾年。」

    辰昕咳了咳道：「都你一人在講，誰同你議論。」

    「欸？還是不是兄弟。」山藤粗眉挑著，往他身上一捶，當著星寧夕面前，竟沒人敢承認了？「我明明記得洛青說，要找機會見見她。都賴我頭上來了。」

    洛青無奈一笑道：「我年年都要上一回岱山，和星前君主會談西疆，見，是遲早要見。」

    「卻不料這般讓你見著了。」山藤見他認了，滿意又感嘆的吁了聲。

    星寧夕勉強一笑，嘆道：讓哥哥們見笑了，我所懂的終究是紙上談兵。」

    其實岱山一向都是門爭居多，北關陣式守著，木子河以南也有月盟鎮著，沒什麼外敵，對外，較著重交誼。這一兩年，星天漠認為她定了性，本有意開始讓她會客，下岱山走走。這次婚宴，也要她出席幾場儀典，敬敬酒席。只是不料生了亂。

    「不敢不敢。」山藤又添了碗飯，笑道：「只是我以為仙地的人，同青川那般，都不大好相處，如今聽妳說起話來，倒是溫溫柔柔，沒什麼派頭。」

    星寧夕涼涼一笑，這流落在外，還要撐什麼派頭。

    洛青撇了山藤一眼，總覺得他今日話特多了些。「飯多吃些，話能不能少說點。」

    山藤見洛青板起了幾分臉色，忙道：「是是。吃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