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花-7-
永久花-7-
沁涼的冰水被亞留捧著,用力甩在自己白淨的臉頰上。沒給對方回應的時間,以想洗臉的理由率先離開房間。 阿正所言並無錯誤,現在應該立刻離開這棟屋子,沒有躊躇的權利。 切斷的吊燈電纜、奇怪的十字弓,或許都是黑袍所致。 (可是還沒找到青田...) 亞留甩開在腦中一秒閃過青田可能也慘遭殺害的可能,即使危險也想找到對方一起離開。 (早知道就不要吵架了...) 回想起在三樓的爭吵,亞留就感到後悔。 (不管了...我一定要先道歉...!) 稍微提振了精神,亞留抬起頭來,想透過鏡子稍微看看自己目前的狀況。 ...欸? 擦拭地十分乾淨的鏡中投射出自己身形,應是深棕虹膜的瞳孔被赤紅給取代。 ...怎麼可能... 亞留右手握拳,用力揉了揉自己眼眶。再次張開仍然是如血般濃郁的色彩。 不對啊...是因為撞到頭的後遺症嗎...?不可能... 什麼事不可能? 從身後突然現身的里歐令亞留肩膀輕顫一會,他親暱的伸手從後方撫摸亞留的肩頭。 第一時間打算甩開對方,亞留最終還是放鬆弓起的雙肩。 里歐...我...我有哪裡怪怪的嗎...? 嗯~除了有張可愛的臉蛋以外?沒有喔。我的品味真好,越看越覺得你就適合這套衣服。 里歐的指尖帶有調皮的意思,刻意從肩膀滑落,改撫摸亞留過於纖細的腰部。 不要這樣...你可以好好回答我嗎? 亞留稍微扭動身體,可對方反而變本加厲環住自己腰間。 嗯~左眼框和嘴角的痣吧?讓你原本清純的臉孔增加一點色情。我很喜歡唷。 不對...!不是...不是那個...我的眼睛...眼睛... 伸長手臂想分開與里歐越加密合的身體,但里歐仍執意靠近。 眼睛?唔...是很少見呢。至少我真沒看過。像鴿子血般純淨的色彩呢。 原先抵抗對方的手臂力氣突然像是被全數抽出,無力的垂落在兩旁。里歐也意識到亞留突然的變化後露出無趣的表情,雙手一攤、乾脆的放開亞留。 從一開始嗎?眼睛顏色。 被對方道出的事實所震懾而無法抬起頭來,亞留執拗的盯著自己鞋尖。 是吧?一開始看就已經是紅色了。雖然剛開始我以為是彩隱,但很快我就發現不是。 回憶當時使用浴室時,瞳孔雖有一絲血色,可很快又恢復成記憶中自己的模樣。 ...里歐是"那個"嗎?喜歡男生的那種人... 亞留不知自己從何冒出這個想法,嘴裡居然沒點遲疑就脫口而出,被自己突如的話題驚嚇的亞留趕緊伸手摀住唇瓣。 我?不是喔~只是鬧著你玩的。亞留才是吧?一般人才不會當真啊,你反應過度才讓人覺得你是吧。 被對方那聽來幾絲鋒利的話語牽引,亞留抬起頭與里歐四目相交。深邃的五官竟看來冷酷,碧藍的虹膜如刀般,似乎能穿透亞留。 ...不...我才不是!...唔!里歐才、才是...!在學校完全不是現在壞心的樣子...! 亞留不禁再次將視線降下,不願持續與里歐互換眼神。 ...哈。學校是嗎?也是,每個人都喜歡那個樣子。同學、老師...還有父母。 里歐將原本貼近亞留的身體退開,不知是自己錯覺,在說到最後兩個字時,里歐語氣格外嘲諷。 當然裝好學生我也得到很多好處。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亞留家庭關係和睦嗎? 唔嗯...算吧?雖然爸爸媽媽離婚,媽媽才回來這裡自己開店...開店很辛苦,但她對我和姊姊還是很照顧。 亞留不太願意和對方聊起自己家裡狀況,語氣有些遲疑回應著。 亞留也是好孩子吧?不想讓媽媽擔心對吧?我也差不多。生父跑回自己的國家,母親又再嫁後。因為各自有小孩的緣故,競爭意識就變高許多。我也只好配合她。雖然沒有不好,只是...有點煩就是了... 里歐的聲音十分低沉,語氣與平時溫和還有方才的輕佻都不同,暗藏著憤怒和疲憊。 ...不錯的話題吧?女孩子可很喜歡呢~ 就在亞留準備出聲安慰對方的瞬間,里歐的口吻再次故態復萌。 ...我不是女孩子。 抱歉~ 沒有絲毫歉意,亞留眼神帶有抱怨的望向里歐。此時對方嘴角雖微笑著,可瞳孔裡的水流依舊冰冷。 我還是很好奇你和青田的關係耶。 ...只是同班同學... 哼~是嗎? 里歐用鼻音表示自己的懷疑,但卻沒有打算繼續質問。 走吧,阿正剛下樓跟我鬼扯一堆。好像想直接離開這棟房子。先去大門看看能不能直接出去吧? *** 果然啊... 里歐低沉的嗓子透漏著失望,大門的門把像是與他們做對般聞風不動。蹲下後查看鎖頭似乎被灌入水泥,連同門框也做了相同功夫。 門打不開。雖然剛才聽阿正你的話還以為是鬼扯。看來真的像是要把我們困住。 嘖...!敲碎玻璃出去不就好了。 阿正指向大門口旁的花雕窗,里歐難得用著不悅的冷漠表情望向對方。 鐵欄杆呢?你要怎麼穿過去?那種程度的縫隙,連體型最小的亞留也無法通過喔。 被里歐一番話堵住聲音,阿正表情滿是煩躁的將臉別開。 先回到車庫吧。最有機會離開的就是那邊了。 雖然里歐是這麼建議的,回到公車旁後發現底盤下方滿是巨大碎石。 這要清理恐怕要花上不短的時間...直接打破車窗吧,這邊就能爬了。 彷彿終於等到里歐同意,阿正迫不及待拿起車庫中存放的常見扳手,直接用力敲打司機席前的大片玻璃。 你不先用外套包住手再敲嗎?還有,朝著四角敲是常識。 吵死了! 兩人一搭一唱的在車窗旁討論,亞留重新環顧了車庫四周。四面皆為水泥牆的車庫並無太過亮眼之處,頭次進來時亞留只是隨性觀察。此時他才發現在門口旁的地上崁入一塊方正的小鐵門,被好奇驅使前進的亞留走近查看。 (還有地下室?) 鐵門的上方有個鑰匙小孔,試圖伸手拉動門板,完全不為所動。 (要有鑰匙才能打開吧...) 不行...!怎麼可能!居然打不破!媽的強化玻璃嗎?! 亞留的後方是阿正氣急敗壞的失敗宣言,看著車窗的玻璃除去刮傷,並無任何破裂跡象。 (就算是撞破鐵捲門...但為什麼一點破裂也沒有...) 媽...的...!趕...快...給我打破啊! ...看來還是乖乖等司機回來比較實在。 我他媽的才不願意繼續待在有瘋子的地方! 阿正暴躁的將手上持有物丟開,扳手在撞上毫無耗損的玻璃面後反射到亞留腳邊的小鐵門上。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亞留差點叫出聲,也使身旁的兩人注意到崁在地面上的鐵製門板。 這裡...居然還有一道門啊~ 哈?那又怎樣?現在逃出去比較重要吧?! ...那、那個...我想...打開這扇門... 亞留小聲的打斷兩人之間的交談,看著他們各自因他的要求而露出驚訝的面孔,亞留也不解為何自己此時不把逃生做為第一首要目標。 (總覺得自己很在意...在意這小門地下...) 現在不是花時間在尋寶遊戲上吧?! ...搞...搞不好...這下面有別的出口...! 阿正最快申明自己反對的意見,亞留出乎意料沒因對方剛硬的態度放棄。 如果底下什麼也沒有呢?雖然我沒有看到阿正口中的瘋子,確實因此我的危機感沒有你們來得強烈。但同車的老人死亡,加上老師和青田都是處於失蹤的狀態。現在很難稱上在安全之中,與其花時間分頭去尋找開門方法,還不如三人待著等司機救援。 里歐冷靜的說詞令亞留一時無法反駁,有些彆扭的把視線盯在堅固難以破壞的黑色鐵板上。 (里歐所說的話是正確的...) 亞留說服自己接受里歐的建議,但腦中卻不斷出現另一個聲音。 (要是有其他道路...就在這底下...) (...裡面到底有什麼?) (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里歐和阿正...就待在這裡吧...我...我一個人...一個人去找就可以了... 亞留發現自己嘴正不經同意的說出心裡還在躊躇的話語,當自己說著的瞬間,兩人的面色皆染上些憤怒的情緒。亞留為了不繼續和他們對峙,趕緊快步走出車庫。 只是一面之緣的他人沒有理由挽留彷彿赴死舉動的自己,直到一樓玄關前,里歐和阿正都沒有追過來。 在情緒逐漸冷靜後,亞留意識到剛才混亂的想法中好似混入了他人的聲音。猶如回答自己並牽動選擇的最後聲響並非自己腦內的迴音。而是直接送入亞留耳裡,某個熟悉卻又回想不起的人聲。 (算了...都已經跑出來了...) 如今也選擇尋找鑰匙之途,面對自己如此衝動的行為,亞留知道後悔也沒有用。此時更不可能回頭,只會落得被嘲弄的場面。 在陷入單剩自己一人之際,肌膚霎時察覺到空氣中的寒風,那冰冷有如成千上萬的箭矢穿透了身體各處。室內僅有壁燈照亮眼前的道路,而四周正瀰漫細微rou類腐敗的腥臭氣息。 (鑰匙...該從何找起...真傻,房子的主人怎麼會把重要的物品丟在家中出門呢...) 唔...! 亞留洩氣的走上前往二樓的階梯,突然的驚呼聲讓他不自覺抬起頭來。在他面前出現的正是青田有些難堪的表情。 青田?太好了!大家都在找你... 亞留加快腳步,想趕緊到對方身邊。可青田的反應和自己卻有落差,彷彿不想見到亞留般將臉別開。 啊...嗯... 對方敷衍的回應了亞留,沒有相對應的熱情,將雙手插入褲中的口袋擺出防備的姿態。原先想伸手去觸碰青田肩膀的指尖識相得放下,亞留意識到對方並不想理會自己。只能推測青田還為了兩人在三樓吵架的場景生著悶氣。 那有如好幾個世紀以前的摩擦,在發生許多事件後,亞留渴望見到青田,擔心他可能遇到的危險。早沒將他那粗魯的話語和舉動放在心上。 青田卻不是這麼回事,他的情緒仍停留在三樓時的爭吵。 ...那個,青田。大家...都在車庫。也許司機快回來了。你也去和大家一起待著吧。 喔... 青田冰冷的回應後穿過亞留身邊,原本高漲的情緒有如坐雲霄飛車般瞬間降落,亞留只能洩氣的低下頭,緊盯著自己的鞋尖。 亞留呢?不和大家一起待著嗎? ...唔。我有東西掉了,去找找。等等就會回去了。 亞留的語氣中努力隱藏自己的失落,盡可能平靜的回應對方。 ...這樣嗎? 身後傳來青田踏下階梯的步伐,在幾步後對方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動作。 ...亞留和他們相處很好吧?看來我這男友讓你很不滿意對吧?比起我,和他們相處你更愉快呢。 欸? 亞留猛然回過頭,在樓梯下方的青田面孔上訴說著憤恨。 裝好孩子那面也膩了吧?在二樓和阿正抱在一起,還在浴室勾搭里歐。看到時,我差點衝上去要揍那兩人。搞什麼啊...為什麼都要搶我的東西...?!每一次、每一次都...! 不是這樣...!那只是...! ...無所謂吧?你要跟他們玩就去啊,反正我們玩完了。還好該幹的,我都有幹到吶~ 青田臉上轉向浮出笑容,牽起的嘴角裡滿是惡意。寒氣自腳邊上升,逐漸攀覆全身,僅剩臉頰是因憤怒而感到燥熱。 ...我...和他們什麼都沒發生,只有青田...我喜歡的只有青田。從以前到現在,喜歡上的就只有你一個...。 亞留轉過身,深怕下一刻眼眶旋轉著的水氣會聚集落下,此時並不想讓對方察覺。 ...可是青田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吧?既然如此... 話哽在喉間無法出聲,原本自己也想逞強說出違心論,聲音卻越加破碎而無法出聲。難堪的情緒衝上腦門,亞留沒法忍受身後的沉默,快步往二樓走去。 一回神自己再次回到那延綿毫無盡頭的廊道上,身後的空氣是如此冰涼。對方沒有追上和自己溝通的意思,亞留再次轉過身已見不著連接兩個樓層的階梯。 嗚... 喉嚨不自覺發出難受的聲音,視線彷彿正在旋轉著,連帶自己的腳步也顛簸起來。亞留無法直線前進,連帶原本清晰的眼前景物也因暈眩逐漸融化。 (好噁心...好想吐...) 自己的腳步在無意中停下,扭曲的視覺中亞留看見稍早前那四個將老師屍體帶走的黑影,他們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緩慢走來。然而已不是最原始的四個,十個、二十個、百個...。身著黑袍的人們從黑暗的盡頭走出,映入亞留眼簾之中。 (欸...怎麼...怎麼會...) 只因和青田爭吵,自己逞強拋離所有人,卻遺忘和阿正在那房裡所見之事。 要向後跑、立刻逃走!那些警示的心音沒有激勵到自己的四肢,亞留疲憊的雙腳被死死固定在原地。 (會被殺...!會和老師一樣的死去...!) 回想起老師的頭部被高舉的石頭砸爛的景象,沾滿深褐色液體宛如rou塊的模樣。那上面映出無數人臉的面孔,亞留清楚聽見石頭對自己說話的聲音。 "...歡迎回來..." 自己的肩膀似乎正被用力撞擊著,亞留身體往一邊傾斜即將倒下的瞬間,另一邊的肩膀也被相同撞上。 身著黑袍的人們已走過亞留身邊,卻好似完全不在乎的從亞留身旁經過。細小的肩頭不斷被他們推擠著,原本暈眩的視覺變得更加模糊,連帶空氣也變得更加稀薄。 自己的身體正在下墜,在滿是人海中溺斃。亞留的膝蓋再也無法承擔的落下,而黑暗的潮水仍不斷拍打著亞留的身軀。此時,一陣怪異在混沌的視線中清晰浮現。黑袍下裸露出應是人類雙腳的位置,在瞳孔中卻是軟體動物般蠕動爬行的無數腕足。 欸...? 隊伍停止了前進,亞留的目光跟著靜止的人群抬起。映入眼簾裡的黑袍內側沒有人臉,只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在喉嚨還來不及發出聲響,自己的四肢被一擁而上的無數雙手攫住。亞留才驚覺應該要扭動身體反抗即將會發生的景象,而裸露出的肌膚都被那上千指尖死死固定著,彷彿釘在昆蟲節肢上的長釘。想要求救的喊叫也因嘴唇扣住而被阻止,亞留只能任由在身體上的掌心剝開遮蔽的衣物。 (會死吧...?和老師一樣,屍體被帶走...只會以失蹤收場...青田會難過嗎?會後悔我們爭吵嗎?但最終我還是會一個人...安靜的...被遺忘...) 指尖冰冷且帶著濕氣,柔軟中卻又強烈黏著在肌膚上。亞留看著自己乳白的腹部被扯開,鮮血如滾水般湧出,任由粗壯的手指深入體內的縫隙。自己非但沒有感到痛意,蔓延全身的只有如夢境中的恍惚感、與節節攀升的悖德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