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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秦瀟暗令

    

第四章 秦瀟暗令



    知芳院位在岱山天門高地最北側,北後院與東面相接森門林地,往西北方延伸便是天池。一院芳華,清幽靜謐。

    那日,薄雪漫天,原本寧靜的森門林暗暗有些金戈之聲,星寧夕出院查看,並未多想。

    森門人平日皆環岱山門林地扎營而居,她院後這片森門林落著森門主的帳,一向安和,從未出過什麼亂子。她還想著,興許是森門煉了批新劍,正在試武。

    不料,星寧夕一入林,半個森門人也沒見著。卻瞥見遠處一身白衣的二師兄彥熙,正在一群黑壓壓的地門人中浴血苦鬥。

    她一凜,連奔上前,飛身送出一對綁帶青環,疾掃退圍困彥熙的地門人。見他已然不支,急扶住他喊道:「二師兄。」

    彥熙神色慘淡,強打著精神道:「師妹快逃。宴上師父為人毒殺,兩門立下的咒誓已破。巖靖峰派地門人拿你,他和其他門人已赴前殿,奪奪傾天劍。」一句話痛苦說完,又吐了滿身血。

    星寧夕聞言大震,看著彥熙顫聲道:「二師兄你別再說話。我帶你回去。」

    「回去?星寧夕,你不如先擔心你自己。」巖凡長劍指著星寧夕,一臉揚著狠戾笑意。

    星寧夕餘光掃了四週,見持劍的地門人中,除了巖凡,還有三位為樊姝弟子,分領著各自的徒弟,將自己層層圍住,一圈圈森冷劍光,著實刺眼。這門陣仗委實不小,她不免有些後悔,剛出院時沒有拎上她的扶搖劍。星寧夕抬眼迎視發話的巖凡,冷道:「讓開。」

    巖凡一笑,道:「自然不讓。你好生等著,門主自會來給你一個了斷。」

    彥熙喘著氣,向星寧夕道:「大師兄和師弟們赴前殿相救為時已晚正擺陣與他們對峙他們計畫已久,大師兄恐攔不下,你得快逃,等他拿了劍就來不及了。」語畢,又吐了口血,意識漸昏。

    星寧夕一震,急道:「不要,二師兄,你撐著點!。」

    她正苦惱如何在一群地門人前,為他運息醫傷,卻感覺他身子一軟,頹倒在地,帶跌了她,已然斷了氣息。

    星寧夕大慟,一雙眼泛起淚光。

    她顫著手,輕放下彥熙。拾起彥熙落下的劍,倏然起身揮劍直削地門人。怒極的她劍風狂掃,極欲回天門殿相助大師兄,地門人數實多,殺了一批,又近身一批,逼得她往森門林連退。

    巖凡偕另三人四方圍困,卻無人敢真動手殺她,她清楚他們得等巖靖峰動手,這為她緩得一線生機。

    殺著未下,不停歇的狠招卻也沒停過,她有些體力不支。

    林間忽又有人殺了進來,一襲墨綠衣衫,刺著森門徽飾的森門主,手舞大刀,領一群森門人上前與地門相鬥。

    巖凡見狀怒喊:「暮岩,你若認錯了主,終要危禍你森門。不要插手。」

    森門主暮岩殺退她身旁地門人,向她低吼道:「走!」

    星寧夕急道:「我不能走!我要去救我爹。」

    暮岩一雙眼殺得血紅,吼道:「快走!你誰都救不了。」

    話聲未落。林間生起狂風,巖靖峰飛身而至,他手裡持著傾天劍,一雙銳眼在眾人裡瞧準了星寧夕,揚劍便要揮落。

    暮岩一把將她拉在身後,拚勁以大刀相擋。

    傾天劍風所及,已將暮岩大刀削了道口,地門人畏懼傾天劍已退了不少,暮岩則為劍風震得暈晃,當胸一股鮮血狂湧,全仗他內功與刀器不凡,勉強支擋了下來。

    星寧夕急拉退暮岩,偕他撲滾避開傾天劍。她心繫暮岩傷勢,生怕他因此送了命,急推開暮岩,起身便跑。她想巖靖峰要的是自己,定會追上。

    巖靖峰見了,喝令道:「留森門主,不用殺他。」語畢,便揚步追趕。

    他縱身一躍,飛身擋在她跟前,傾天劍一晃,已揚在空中。

    星寧夕抬起含恨的眼眸,對上他一雙寒厲的眼,淚道:「為什麼。」

    傾天劍一震,劃破她衣衫,和她收在衣下的同心鎖。終只在她身上,落了道血痕。

    巖靖峰落地,眼神有些複雜。道:「它不傷你也罷。」他收了劍,眼底回復一派沉不見底的深暗,揚掌再打向她。

    打了這麼一陣,她早已不存多少氣力,接連幾退,打得闌珊,兩人相纏鬥到崖邊。

    巖靖峰看著她雙眼,靜靜道:「我不得不殺你。」

    她回望他如深淵的眼,心死神傷,見他揚掌凝勁,雙眼一閉,又落下兩行淚。

    嚴嚴氣勁落在身上,將她向後震飛,她跌地連滾,墜落崖邊。

    「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星寧夕靜靜坐在石階上,只將過程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分。說完,低下頭,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彷彿不會再開口說話。

    辰昕琢磨著她的話,道:「我卻不很明白。你們何以處到這種地步。傾天劍承認血脈,成了婚,這君主之位,仍由你承下。有何不可?若提防巖靖峰,該早殺了他,你父親卻還讓他回門?」

    她低下頭,再緩緩道:「前些日子,樊姝提出條件,與星天漠立咒,地門不碰傾天劍,不鬥君主之爭,換巖靖峰回門。父親動了心。只流放巖靖峰,還有無數野心勃勃的地門人。兩門咒誓立下,地門便不能再向天門動手,很是合算。只是父親忌我對他有情,怕我替他危害天門。是以當樊姝還提了淮晏這門親,萬分順父親的心。父親從不將斷魂島放在心上,也不認為淮家女兒有甚麼妨礙,只要她婚後入了地門籍,便也得依從那咒。是以終答應了樊姝。」

    秦瀟一笑,道:「就是你父親也不信你。星門主,這八弟的問題,你只答了一個,另一個,與你有些為難,不如我幫你說。你說巖靖峰派人拿你,終究沒拿成,是否因為,地門要奪那傾天意志,其一殺你,其二,傾天劍承認破身見血之人,這古例原是你門內大忌,可有說錯?」

    星寧夕一震,怒視秦瀟,並不答話。眾人聽得清楚,暗自有些心驚。

    秦瀟見她神色,續道:「是以,星天漠一向守你守得緊,聽他讓你與巖靖峰訂親,我便有些留心。三年前,北關有異狀向我來報,說他讓森門層層守住北關,是為斷地門後路,他殺進門主寢殿,拿了樊姝,巖靖峰,還有,你。」

    秦瀟看了她一眼,道:「那件事,似乎起因於你背叛天門,差點把傾天意志給讓了。」

    星寧夕撇過頭,憤怒裡有些憂傷:「我絕不會主動傷害我父親和天門。」

    院內清風拂過,吹得門咿呀作響。洛青瞪了辰昕一眼,走上石階,廊上拿了張椅子,將門擋得牢了。他走得近,瞧清她煞白的面頰上掛滿清淚。心口一揪,卻不知做何安慰。抬眼向秦瀟道:「大哥,巖靖峰那寒冰掌落得極重,何故疑星門主?」

    秦瀟看著洛清,淡淡道:「我不過問問,她自能辯駁。」

    星寧夕聽秦瀟帶刺相逼,很是心寒。對洛青出言相護,倒生了幾分感激。道:「盟主,我講不贏你,能說的我都說了。」

    秦瀟瞧著她,仍道:「據說你接上門主,究柢是為了救他。前幾日巖靖峰拿你,卻不帶傾天劍,這真拿假拿,你可有底?如今,你若交上傾天意志,他還是可以不殺你,或許,你們還能死灰復然?」

    星寧夕聞言,不堪受辱,起身怒道:「巖靖峰救過我一次,我還他一次,兩不相欠。他攜淮晏回門,另訂了親,又弒我師門,我們無情可言。」

    秦瀟一笑,道:「你道巖靖峰對淮晏認真?」

    星寧夕聞言,臉色白了一層。西海斷魂島回來的巖靖峰,她半點摸不透。但他真確用淮晏,狠傷她的心。

    家宴前一日,她忙完了婚儀與家宴細節,身心俱疲的走著,卻不自覺的,走到了天池畔,走向她第一次赴他約,他們時常待著的石岸邊。

    她恍然醒神,一眼看清他們常坐的石上,坐著的,正是巖靖峰與淮晏,他正抱著她,低頭細細纏吻著,一雙眼,還遞著無盡溫柔。

    星寧夕感覺自己有些顫抖,想走,卻挪不開眼,她方才無神的走著,一回神,已走得太近,狼狽得退不得身。驚動了巖靖峰。

    他一抬頭,見了她,神情卻無甚變化。半晌,只淡淡道:「我倒忘了上門主,也可能會來這。」他牽起淮晏,轉了身便走。

    星寧夕靜靜望著他們離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自她接了上門主,暗暗歛藏已久的淚,不爭氣出了眶。

    忘了,他若忘了,為何要讓淮晏,就這般,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他分明等著她,有意要她瞧見。

    她不曉得,他這般傷她,是要報復她從前,不肯早為他,叛出天門,還是要和他心裡的回憶,作個了結,好在隔日,提傾天劍殺她。

    她雖極力撐著,不願在秦瀟面前顯得脆弱。家宴,卻也不過幾日前的事,她心上鮮血淋漓的傷,讓秦瀟狠狠掀著,再止不住淚,痛道:「他認不認真不干我的事。我與他,總之再無可能。你如此帶刺相逼,像極了我那些師兄,若是因為你月盟素與天門交好,要為天門置氣,我便站在這裡讓你殺了我,你大可上岱山門尋仇。」

    秦瀟眼裡閃過一絲焰光,起身走到寧夕跟前,洛青與辰昕有些擔心地站起身來,喊道:「大哥。」

    秦瀟看著星寧夕道:「我月盟,不需干涉你岱山門內爭,但巖靖峰,若危及西疆安寧,要月盟助你復那君主之位,不是不可能。你可想過?」

    星寧夕掛著淚,冷道:「我既已離門,便不想再回去。」

    洛青一聽,生怕秦瀟當真出手傷她,忙道:「大哥,你問這些也夠了。來日方長,三弟自會斟酌。」

    秦瀟點點頭,一嘆,眼底收盡焰光:「也罷,星門主,我本無意冒犯你。只是你與巖靖峰昔日有情是真,你在月盟,我得多琢磨些。」

    星寧夕迎視他,冷道:「盟主,你放心,承蒙月盟相救,我不敢忘恩。我也萬不會再與巖靖峰同路。只是,他不殺我,你不能安心,他若殺我,又為你們惹禍。我雖不回岱山,也不敢留下給堂主添麻煩,我明日便同你們道別。」

    當晚,洛青和辰昕走在廊上,冷月斜照搭著晚風,雖是初春,仍有些清涼。

    洛青沉默著,眉頭緊皺,神情鬱鬱。他一向不多言,知他莫若辰昕,卻事事了然,冷問道:「你想留她,是麼?」

    洛青看了他一眼,道:「你們今天是在做什麼,何苦逼她?她一雙眼善良澄淨,幾眼就能看透。一番話也解釋不了什麼,和我們相識不過幾日,大哥一逼,她什麼都答,又能有何心機,瞞過天門花門,聯手巖靖峰?大哥料事一向準確,怎會如此推斷。」

    他自小善直覺,雖不多謀,卻少有出錯。

    辰昕一嘆道:「他們從前有情是真,大哥想知道,月盟和岱山開戰,她會幫誰。大哥這回,想拿下岱山門。」

    洛青一愣,道:「拿下岱山門?」

    辰昕道:「她卻誰都不幫,想走。」

    洛青不解地道:「大哥若想拿下岱山門,不可能不留星門主。」

    辰昕瞧了他一眼,又道:「大哥自然知道你想留她。」

    洛青看了看他,一嘆道:「現下自然得留她,她失勢無依,城府不深,生得引人注目再加上一身花香,定逃不出南城,人已經費心救了,何以任她自生自滅,她去的了哪裡?逞強罷了。」

    辰昕見他心意已定,無奈道:「阿青,你聽我一句,她身在星家,實是輕碰不得的女人。你若動情,麻煩。」

    洛青冷著臉,不耐煩道:「我沒有,大哥既讓我留。我便留她。」說罷便怒拂袖而去。

    辰昕一嘆,這阿青又知道如何留?這暗令倒落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