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可算是苍天有眼，与他同病相怜的明修兄弟终于摆脱了过往，踏上了所有修真者都渴望的登仙路，陆红菱不由喜极而泣。

    她激动道：“明修，去吧，我们修行只为长生，如今你已寻得长生，便是最大的喜讯。不用担心我，我也会好好修炼，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可以在上界重逢。”

    说话间，在仙灵之力的灌注洗礼下，陆红菱的灰发迅速转乌，佝偻的身躯逐渐挺拔壮硕，连容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旁的黑白惊愕地瞪大眼睛，她揉了揉眼睛，惊呼道：“娘亲，您，您在发光咩！娘亲，您好像变成爹爹啦！”

    因和陆红菱气息关联，黑白也受到了仙灵之气的洗练，她察觉自己很快就能敛尽妖气化为人形，可娘亲变成爹爹，这又是怎么个化形法呦！

    “黑白，什么叫，娘亲变成了爹爹？”陆红菱不明所以，直到开口听到自己此时的的声音。

    ——不是苍老沙哑的女子音色，俨然是清润低沉的男子声音。

    陆红菱大吃一惊，抬手摸了摸脸颊，发现面容出现棱角，他赶忙摸出一面镜子，端详镜中青年壮硕的身形和英俊的面貌，陆红菱神色恍惚道：“这是，我？”

    镜中之人，不正是被陆金和夺去身份之前的自己么？

    两百年前生于修真界的凡人皇子，淳于鷷。

    “没错，是我啊，正是我。”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复杂之色从淳于鷷眼中划过。

    他成为陆红菱是为了弥补自己轻信铸成的大错，舍去淳于鷷的身份，一是为了警醒自己，其二，便是他自觉无颜以淳于子弟的身份面对列祖列宗。

    如今他已经惩治了陆金和与其党羽，还寻到了所有遇害之人魂魄将之超度送往轮回，由他造成的悲剧，也由他用百年一一弥补，但即使如此，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曾经的过错。

    心念所致，他修为迟迟无法进益，才会在百年之后依旧是练气修为。

    然此时看到熟悉的面容，看到一脸稚气的少年，淳于鷷忽而顿悟。

    他对不起族人，对不起因陆金和受害的人，同时，也对不起他自己。

    他不敢面对的，主动舍弃的原本身份，为惩罚自己顶着仇人的身份生活多年的煎熬，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释然。

    他该和自己和解了。

    他不是陆红菱，他是淳于鷷。

    淳于鷷注视着镜中人年轻的面容和写满沧桑的双眼：“久违了，淳于鷷。”

    收起镜子，他对陆明修行了一礼：“明修，多谢，你又渡了我一回。”

    渡。

    上次渡他残躯逃死劫，这次渡他心魂出苦海，明修兄弟的恩情，他果真是没机会报答了。3

    明修如今是仙人，他淳于鷷由仙人渡出苦海，修行之时，便谨记这一点，也日日渡人出苦海，以此才能报答明修兄弟的恩情。

    心结彻底解开，只是一瞬，淳于鷷的气息就突破练气，越过金丹期，直接跨入了元婴境界。

    等淳于鷷气息稳固，陆云柯的数道化身也察觉到了轩辕意的气息，对方已经飞升而去，于是陆明修摸了摸黑白的头，对淳于鷷拜别：“我要走了，大哥，黑白，珍重。”

    “明修，你也珍重。”

    淳于鷷挥挥手。

    金色的化身携着流光消失，淳于鷷注视着天边弥漫的金光，直到天边金光消散，他才回过头，拍拍黑白的肩膀：“黑白，你看，那就是登仙路，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仙界和你的小舅舅重逢。”

    “嗯咩。”

    仙灵之气没入了黑白的身躯，她觉得一阵困顿，忍不住打个哈欠，软绵绵道：“好困啊，爹爹，黑白要好好睡一觉咩，等睡醒了，再和爹爹一起修炼登仙咩……”

    黑白蜷缩成一团，在金光笼罩下沉沉睡去。

    淳于鷷明了，黑白也受陆明修的点化，得仙灵之气的洗练，实力突破元婴，已经可以化形了。

    明修登仙而去，黑白褪去妖身，自己能寻回本真，此生，足矣。

    如同淳于鷷一般，覃昭昭也见到了陆明修的身外化身，得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修炼功法不说，对于修道还有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理解。

    覃昭昭终于明白，自己该走怎样的修真路，她对着云端一拜：“大师兄，再会。”

    登仙路传来清越的凤鸣，催促飞升者再勿在下界逗留，陆云柯一挥云袖：“法身，归。”

    覃昭昭遥望云端，只见众多金光重新汇聚于天际，又归于大师兄一身，衬得那人越发高大英俊，神魔之姿，风华无匹。

    谢问天巡视四周：“明修，你可寻到闻道的去处？”

    “师尊已在九天之上，师祖，前辈，我们也一道前往。未免生出意外，这次便由我来打头探路吧。”

    不同于渡劫者，仙帝留下的秘境可以将修士直接渡上九天，子时一道，轩辕意就已经从仙帝秘境飞升而去，速度比陆云柯几人还快。

    陆云柯在前，神机道尊和谢问天紧随其后，三人举足踏上金光灿灿的仙路，乘风直入九重天。

    修真界和仙界中间隔着一片星河，飞入天际时，万千星辰皆落于三人脚下，一眼看去，便能阅尽万千世界风光。

    那无数小世界中一部分是和修真界相连的秘境，一部分枯寂无物，少部分则与仙界直接相通。

    越往上出现的小世界越多，气息也更晦涩，当谢问天几人的神识扫过，那些小世界中竟现出一些仙人身影，对着三人遥遥行礼。

    谢问天不明所以，陆云柯神识极强，一扫而过后，很快就发现，那些与仙界相连的小世界正是仙人的修炼洞府。

    仙界之上，每一个小星球都有一位强大的仙人占据。

    仙人气息越是强

    横，他们占据的群星范围越广，大部分仙家对下界飞升之人并不理睬，只有少部分实力出挑的仙人察觉此时飞升而来的三人气息晦涩，明显是比他们更强的高手，便现身打个招呼。

    越过群星后，又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金色的登仙路若隐若现，等三人来到仙路尽头，终于看到了巍峨雄浑的天门。

    仙路消失，三人也看到了一熟悉的人影从另一端出现。

    玄衣玉冠，气势晦暗如渊岳，容貌俊美如玉雕，神色冷凝如冰，正是与陆云柯阔别三万多年之久的轩辕意。

    整整三万六千七百九十二年，他们终于再次重逢。

    陆云柯纵身一跃，唤那面色冷酷的剑修本名：“江秦！”

    目光凝滞在前方天门的轩辕意回头看过来，这百年来一直紧皱的眉峰终于舒展开，他眼尾酿出笑意，双目更是涌动着炽热的情意：“陆云柯。”

    百年，实在是太久了，他无时不刻在思念着自己的爱人，但此时看到陆云柯，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全都烟消云散。

    陆云柯会出现在登仙路的尽头，百年时间可远远不够，他唯有进入无限空间，才能这么快与自己相逢。

    轩辕意被困在仙帝秘境的百年，对陆云柯而言，便是千年万年。

    这一刻，惴惴不安多年的梦魇之主终于确信，眼前的男人，也如自己爱着他一般，爱着自己。

    四目，两人皆有万般心绪浮上心头，刚要开口，眼前的天门轰然一声洞开，开门声打断了两人未出口的话。

    镇守天门的仙人在白雾中现出身影。

    来人白衣出尘，背负长剑，神色孤傲道：“可是下界修士？本尊讳闻道，镇守东方星宿，掌北斗星君一职，领仙帝命令，前来接引新人。”

    谢问天听到这星君讳“闻道”两个字，初时还觉巧了，等看清北斗星君模样，顿觉哪里不对：“你是闻道，你也是闻道？怪哉，我眼前怎么会有两个闻道！”

    这个星君，不也是轩辕意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宗主？怎会是你？你身边又是何人，是你，陆明修？”

    他眸光转寒，对上眼前比记忆中更显矜贵且实力深不可测的年轻剑修，一脸荒诞道，“陆明修，你这逆徒，不是已经被我斩杀了么？”

    却见那实力无法看透的青年神色疏离道：“星君所言，不过是早被忘却的前尘。下界时间回溯，星君想来也察觉到了吧，我死而复生了一回，过去种种再无因果，你我非师徒，更非故人，我便不与星君叙旧了。”

    闻道仙尊本尊闻言神色越发复杂，怔怔地看着陆明修，忽听得一声冷哼，一人挡住了陆明修：“星君，他是我的徒儿兼道侣，你这般看着他，可着实令人不悦。”

    北斗星君侧目看去，冷不防又看到了一个自己。

    他视线登时一凝：“何方妖孽，胆敢冒充本尊，当诛！”

    在上一个轮回就飞升成仙，并驻守上界再未落入红尘的轩辕意本尊唤出灵剑，一剑斩向阿莱蒂斯。

    化身为轩辕意多年的梦魇之主抬手握住几乎能斩开天门的仙人一剑，曲指一弹。

    “嗡——”

    晦暗的涟漪荡开，梦魇之主开始褪去虚假的幻像，缓缓现出真身。

    “罢了，借用你身份一遭，如今已经到了这里，便也不用顶着虚假的皮囊面对尔等。既是九天之外，当能承载我的真身一分虚影，此界天道，潜藏这么久，你也该现身了。”

    除了陆云柯还能清楚地看到银发青年外，在其他人眼中，梦魇已经化成了不可直视之物。

    真正的闻道仙尊和谢问天等仙人将仙灵之力注入双目，隐约看到了宇宙尽头的虚影，他们骇然道：“那是什么？”

    巨大的虚影盘踞在九天之外，漆黑羽翼遮挡住星光，目之所及，皆化为梦魇虚影的一部分，看不清面目的半人非人魔物张开手，虚虚握住了整个世界和流转的万千星辰。

    一瞬星光黯淡，整个世界都被黑暗遮蔽，仙界无论强弱的众仙人都觉似被无形之物摁住了咽喉，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天道……不，是和天道相似的东西。”

    “好强的力量！果真是天外有天。”

    这才是阿莱蒂斯真实的样貌，不可视，也不可感知的梦魇之主。

    万事万物恐惧的化身。

    在星光泯灭的剎那，陆云柯瞳孔微微一缩。

    梦魇，毁去他所在世界一切的黑暗之主，梦魇！

    原来如此，阿莱蒂斯，便是他一直寻找，想杀死的梦魇之主。

    在梦魇之主虚影现身后，星河激荡，浩渺的气息出现，和梦魇本体相近的能量聚集化为一只巨蟒。

    天道巨蟒张开比梦魇本体还大一圈的巨口，狠狠咬住梦魇的翅膀。

    “吾乃天道，梦魇，这不是你的猎场，滚！”

    雷声在陆云柯四人耳边炸响，只是一声呼喝，神机道尊和谢问天整个人便从脚下开始化为齑粉。

    天道之力，竟已强横至此。

    两人大惊失色，陆云柯迅速用神力在四周展开一片防护领域。

    即使陆云柯反应如此迅速，谢问天被天道力量侵蚀，还是一瞬就变得惨不忍睹，呼吸间已只剩半个脑袋悬浮在空中。

    神机道尊比他好些，双腿自脚下消失无踪，双臂也完全湮灭。

    神机道尊调动龙血，很快就将伤口修复到完好无损，再看谢问天，他也觉得格外棘手。

    谢问天俨然是被天道迁怒了。

    作为龙族，神机道尊承受的天道怒火比谢问天更甚，可他用的是陆宴的躯壳，这被天道钟爱的陆氏族人沾染着天道本体的气息，哪怕是天道主动下死手，也没能彻底将神机道尊抹去。

    神机道尊抬手一抹，将时间晶石置于谢问天伤口处，同时激活时间晶石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