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关勇渐渐习惯了医院的冰冷和药水味，他并不是多喜欢，但常常光顾鼻子皮肤也就习以为常。原本拿药是很快的一件事，但不断投射而来的目光让他们举步维艰，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金发、耳环，还是凡恩的肌rou，总之自从进了医院之后几乎所有看得见的人都得瞄他们一阵子。 明明就是他们牵着手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关係。 「关勇，我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等待的过程中，李凡恩不时意识到盯着他们看的眼神，从蹣跚的老人、形单影隻的年轻人、中年人，到被家长带着的小孩，无一不在经过的时候斜眼瞟一下他们紧握的手和整个人，好像他们是什么稀有动物。 关勇也注意到了，他比凡恩要再多点经验，不外乎就是因为他显眼的发色和叛逆的耳环，但他明白这些人看他们的原因不是那些，自始至终都来自那逆天的爱。 「如果你想放开，我没关係的。」关勇体贴的说着，凡恩也许还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好像他真的是通缉犯，他也没特别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为什么大家都要看他口里碎念？ 李凡恩原本握紧关勇的手迟疑了一下，他松开了一点，抬头一个女人正在远处睨着他们，李凡恩想起那种歧视的眼神，源自母亲看着关勇时的无情，他恨透这样的表情，他不要这样被人看。 手一放，李凡恩的手完完全全脱离了关勇的掌中。 关勇也没多说什么，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红色的号码在前方的萤幕上显示，是关勇预约的号码，关勇站起身来，「我马上回来。」 李凡恩望着关勇走向前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关勇的每一步都带着孤独，他是不是不该放开的？他该走上前去陪着他吗？那会不会招来更多的视线？李凡恩一直无法抉择，呆坐在那里直到关勇回来。 「走囉？」关勇站在李凡恩面前给他一个微笑，那笑容看得李凡恩愧疚。 李凡恩站起身，「去顶楼好吗？」 关勇不知道凡恩为什么突然想去顶楼，他很久没上去过了，倒也蛮怀念的，反正爸的药是明天才开始吃，逗留一下应该没关係，「嗯。」关勇点点头。 「哦，不过跟医院没关係了也可以上去吗？」关勇想到，之前因为他是病人，李凡恩是医院志工，所以他们恣意穿过各护士的眼前走上顶楼也没大碍。 「我有办法。」李凡恩知道别的通道，可以不被任何人看见就直达顶楼，这是他之前当志工没事时摸索探险出来的，有时候一个人溜到顶楼沉淀心情真的很放松。 几分鐘后，李凡恩就带着关勇走另一条隐密的路来到顶楼的一扇铁门前，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护士医生病人，十足的鬼鬼祟祟。 铁门咿咿啊啊的打开，阳光瞬间照射两人眼睛，刺眼得睁不开，等到适应之后才缓缓半睁，却同时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形靠在几公尺前边缘的围栏旁望着远方的风景，就这一个人。 「那是谁？」关勇以为除了他没有人有上来顶楼的习惯，之前他上来几次也都没遇见人过，这是头一次有人比他还早出现，关勇看看手錶，四点十五分。 李凡恩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关勇见他怪怪的，拉起他的手晃晃，「凡恩？」 李凡恩依然盯着那个白色的人影，他知道那是谁，他知道。 人影似乎听见了有人讲话的声音，转过来看见关勇他们时动作顿了一下。 李凡恩被关勇推到了荫凉处坐下，大太阳很热耶，凡恩是在发什么呆？干嘛一直看着那个人？ 人影向他们走了过来，关勇渐渐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穿的是医师袍，是医院的医生吗？医生跑到顶楼来做什么？凡恩为什么盯着他看？ 男人走近时出了声，「凡恩？」 关勇愣了一下，他认识凡恩？是凡恩当志工时认识的吗？ 李凡恩头也没抬，看着地上的石子，「爸。」 关勇脑袋空白，眼前的男人就是凡恩的爸爸？他是知道凡恩的爸爸是医生啦，但没想到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啊，凡恩从没跟他说过。 「你过得好吗？」李爸轻声的说着，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凡恩了，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好好看看他呢？直到听见凡恩离开家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梦初醒，有多久没听过凡恩的声音了？ 「嗯。」李凡恩拉了拉关勇的衣角要他坐下，他从刚刚就一直呆站着。 关勇是想说李爸都还站着他怎么好意思坐下嘛！ 「爸妈都很担心你，回家好吗？」李爸蹲了下来看着凡恩，关勇也只好贴着墙蹲下。 「你们怎么会担心我？你们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李凡恩依然不愿正眼看着他。这几个礼拜来，一直都很安静，没有任何紧张担忧的电话，李凡恩知道他们不当一回事，那他也要看看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觉得是真的，他们的儿子，不回家了。 「爸爸不能随便用电话，你知道的，你mama她又那么顽固，一直不肯让我找你。」李凡恩知道，mama一直比爸来的强势，用个电话也要有准许，还有监听系统，爸又是个和气的人，不跟mama争论什么，这个家根本是女人的天下。 「既然她不要我回去，那我何必回去？」妈还是不肯接受吗？没关係，他不屑！ 「你也知道她信基督信很重，一时之间她还不能那么快体谅你的，但只要你肯回家，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要怎么办呀！」关勇在一旁看得好心酸，李爸真的好替凡恩着想喔。 「那你呢？」李凡恩突然抬起头来，「你接受我吗？」 关勇吓了一大跳，凡恩这样问他爸会怎么回答？这跟凡恩回不回家有很大的牵连啊！ 李爸也被凡恩但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震了一下，但随即换上心疼的神情。 他双膝跪了下来，抱住了李凡恩，「爸爱你，凡恩。」李爸的声音哽咽，「爸......不在乎你爱的是谁......」 「就像你们从不在乎我喜欢什么那样？」李凡恩没有被李爸的情绪给牵走，依然保持他的理性。 「爸爸是真的不在乎你喜欢什么......」李爸双手捧着凡恩的脸，他宝贝儿子的脸。「爸只希望你快乐......」 「但我错了......」李爸望着凡恩的眼瞳倏地流泪，「爸从不知道......你那么不快乐......」 李凡恩原本冷漠看着爸爸的独角戏，但在爸爸哭出来的剎那，他却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爸爸再怎么难过也不曾在他面前哭过，现在在他眼前痛哭流涕的人，真的是他的爸爸了吗？ 李凡恩主动往前抱住了李爸，一旁关勇看见两道闪耀着光芒的痕跡在凡恩脸上划过。「爸......我现在很快乐......我很快乐......」 父子相拥，关勇在一旁也好想找个谁来抱抱，但身边只有柱子啊。 「爸不再要求你什么了......」李爸的情绪激昂，「原谅爸爸好吗？原谅爸爸......」 「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玩......想爱谁......爸爸都答应！爸爸只要你快乐......」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得关勇也鼻酸，果然父爱是伟大的，过去的他和凡恩一样也不晓得，对于爸爸这个身分在家庭的作用并没多少关注，但现在，他们都会明白，有爸爸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儘管有很多磨难、阻碍，有了爸爸的守护和支持，什么难关都过得了。 关勇也想起他的爸爸，不只是包广，还有关鸿，虽然对他们愧歉很多，但关勇不再退缩，封闭的后果是让心盲目，他错过很多美好的事了，即使有再多的变数，未来的他依然要用最大的爱去爱每一个人，要是不这么做，怎晓得下一秒会不会再也没办法爱了呢？ 当李爸被紧急病人给呼唤而离开、李凡恩从哭泣中平稳回来的时刻，天空已经转为粉底的图，缀上深色的云彩，和依稀橘红色的光辉。 李凡恩和关勇双手交叉枕着头放在栏杆上，看着不再刺眼的阳光，随着时间缓缓没入西方黛绿色的山峦中。金乌将坠落，玉兔已东昇。 「很美吧？」关勇完全被金黄色的微光给勾引，他知道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金色了，黄昏时的天空，看起来就像一片金色的沙滩，犹如爸爸记忆里最美丽的黄金海，maleoro。 「嗯。」李凡恩也陶醉了。「关勇，你想，我爸爸真的接受你，也接受我吗？」 「当然。」关勇完全没花时间想，他有绝妙的理由证明，李爸没有说谎，他同意凡恩恣意去爱。 「为什么？你不怕他反悔啊？」李凡恩开玩笑说着，他当然知道老爸不会出尔反尔。 关勇摇摇头，「他不会。」 「哪个爸爸会伤害自己的小孩？」关勇自信的说出，凡恩当初说服他留下过夜的那一句话。 「好耳熟喔。」李凡恩挖挖耳朵，「谁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发明的？」 关勇一瞬间完全被凡恩的宇宙无敌呆头脑给打败，他记忆力是只有三秒吗？ 「是我说的可以了吧？」关勇无奈的说，「呆头。」 「谁呆头了？我说错什么吗？」李凡恩看来真的彻底忘记这句话的来源了。 关勇决定停止这个话题。「没有。你妈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李爸是说会帮忙他说话啦，但关勇看李妈那种女王型的气势恐怕李爸会被甩个几巴掌回来，不禁为李爸和凡恩回家后担心。 「就看着办囉。」李凡恩完全没在care的样子，他真的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吗？ 「不是啊，要是你妈还是不接受勒？难道你要听她的话......」关勇想到一些故事，是关于男友被家长逼迫跟女性交往而和主角分手的悲剧，要是这发生在他身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不会！」李凡恩拚命的摇头，「不过，你可能就要再收留我一阵子了。」 关勇松了一口气。「那有什么问题，反正你迟早要跟我......」 「啊？」李凡恩斜眼瞟了过去。 「同居！你在想什么齷齪的事？」关勇觉得凡恩刚刚一定以为他要讲的是「上床」，哎唷！这种事他们早...... 「我想的也是一样啊！」李凡恩露出天真的笑容装没事。 「最好。」关勇瘪了瘪嘴。 「欸我问你喔，我是你的第几任？」李凡恩没头没脑的丢出这问题，关勇总会被他的问题吓到。 关勇不知道这是不是很重要，「初恋。」但他还是照时说了。 「哇！好浪漫喔！初恋耶！」李凡恩夸张的说着，好像他是局外人一样。 「你发神经啊？」关勇说，「那你勒？」 「我啊？」李凡恩神祕兮兮的说着，「给你猜？」 「不要，那要猜到民国几年？天晓得你有几任。」李凡恩的娃娃脸加魔鬼身材超吸睛的，要是他想的话放张相片到交友网站上没多久约他的人从这里排到富士山！ 「那你耳朵过来。」李凡恩招招手。 关勇很听话的把耳朵凑了过去，凡恩在他耳边吐气说话时弄得他发痒。 「是、一、唷。」李凡恩悄悄的说。 关勇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李凡恩的初恋，那还真是意外呢？ 啊！会不会凡恩其实是在提醒关勇真的是一他是零（初恋）的事啊？虽然都一样叫初恋......等等，他在想什么！ 关勇立刻把脑袋里煞风景的思想抹去，乱想。 「我是一？」关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靨，他还是抹不掉。「我是一喔？」 「嗯？」李凡恩没听出关勇的语气有什么涵义。 「那......你就是我的零囉？」关勇瞬间移动到李凡恩的身后，身长了双臂便抱住了他。 「我是......喂！」李凡恩大喊，「色关勇，分那么清楚干嘛？」 「你不想分的话我也没有关係的喔！」关勇双手移到了李凡恩健壮的胸膛上，紧紧环住。 「噢！你一定在想什么齷齪的事。」李凡恩嘴上生气，却呵呵笑着。 「我就是个噁心无耻的下流变态啊，你妈比你还瞭解。」关勇记得李妈怎么说他的，想忘掉也很难，但这是第一次被人骂成这样他却不生气的，因为当时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对他们一无所知的母亲。 李凡恩停顿了一下，「我也是吗？」 当初，mama会这样说关勇就是因为他和男人在一起，那身为她儿子的他呢？他不是也跟男人在一起了吗？是不是在神的眼里他也是个罪人了呢？他污染李家，损毁李家的名声，李凡恩深知在mama眼里他已经成了背负着罪孽的孩子，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要冠上这些罪名，难道爱本身就是一种错吗？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你不是。」关勇的口吻变得怜惜，「你是我见过最纯洁的人了。」 李凡恩原本还有点开心，但关勇接着说的话让他又气又昏。 「看你接吻的技巧多生涩就知道。」 李凡恩气极了，关勇竟然说他的接吻技巧生涩，让他成了最纯洁的人？这口气他怎么嚥得下去？他就不希望别人当他像小孩，他成熟了，照理来说接吻这种小事也该熟捻，怎么能让关勇嫌弃！ 气不过的李凡恩一个转头，在关勇还来不急反应之际，双手放在关勇的头两侧，一个上前关勇尚未全闭的双唇就被入侵了。 滑润的东西就这么伸了进来。 关勇渐渐被李凡恩给驯服，好吧，凡恩进步了，关勇忍住笑静静的等凡恩消气，他就这么激不得，虽然看起来是乖宝宝一个，但激动起来还是什么都会嘛。 等李凡恩失控的理智逐渐回復，他才发现他的手差点在这个其实没有什么遮蔽物的顶楼上把关勇的衣服往上掀，让他害羞得想找洞鑽。 关勇看李凡恩突然不知所措的转回去面对天空，用手指戳出他发烫的脸，「你进步了耶！」 李凡恩听见了更羞赧的用手摀住脸颊，不时发出嗯嗯嗯的娇羞声。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更不想把手拿开。」关勇把头靠在李凡恩的背上。「可是你真的好可爱喔！」 李凡恩完全被关勇的话术给迷倒，这人真的很懂得怎样抓住他的心。 「好啦，凡恩小弟弟，我们是不是应该面对现实了呢？」关勇摸摸凡恩依旧俐落乌黑的短发。 李凡恩突然一惊，刚刚太高兴了让他一时忘记最重要的事了。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