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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明姝 第41节

    温然想了一通,陆彦穿好了鞋正要起身,突然小姑娘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陆彦转身回眸,只见小姑娘已经坐了起来,她没有意识到寝衣的松散,一双水润润的杏眸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

    陆彦垂眸,将视线放在她的手指上,音色寻常地问道:“怎么了?”

    陆彦不看她,他很少会躲避她的目光。

    温然当下更加确定他有问题,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试探问道:“你是生气了吗?”

    “生气?”陆彦一怔,他不懂小姑娘的思路,抬眸看向她:“何出此言?”

    温然见他看向自己,鼓足勇气道:“你若不是生气,怎么会突然就不与我说话了?是不是……我待你太生疏了?我只是,只是还不太习惯,毕竟从前都是我一个人,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我有些不适应。不过你放心,我会很快习惯的。你若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也可以直言。我们说过的,要相互坦诚。”

    小姑娘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倒了出来,陆彦将这番话从头到尾品了一遍,总算明白症结在哪里——

    他刚刚情绪转变过快,让温然误会了。

    陆彦实在哭笑不得。

    他神情松缓露了笑意,温然心里一松,接着问道:“所以,你刚刚是在生气吗?”

    陆彦抚了抚额,他现在可算是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了,若是刚刚不招惹小姑娘,也不会引来这一通误会。

    陆彦:“不是,我不是生气。”

    温然:“那是因为什么?你分明就是突然不想理我了。”

    陆彦叹了口气,他倾身靠近温然,伸手帮她将松散的衣领稍稍整理一下,在她耳边甚是无奈地道:“阿然,你要明白,我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什么?”

    温然没明白,陆彦与她对视,她在他眼中看到与昨夜相似的目光,仿若幽深不见底的深潭,引人沦陷。

    刹那间,温然明白陆彦的意思,血气方刚这四个字的含义此刻分明,她只觉得一股热气冲到头顶,脸颊瞬时烧红起来。

    她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寝衣,这一夜过去,身上的寝衣凌乱,连腰间的系带都不知何时松了,更别说那有些低的衣领,她刚刚起身那么急,根本没顾着整理……

    所以陆彦刚刚突然不理她,又不肯看她,是因为……

    温然对上那双深藏笑意的凤眸,她迅疾松开陆彦的衣角,一掀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小姑娘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快走吧。”

    陆彦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起身道:“好,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出去。”

    陆彦动作很快,他穿好衣裳便去了侧间洗漱,温然隐隐约约能听到些侧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直到脚步声渐远,整个内室都安静下来。

    她掀开被子,探头看去,陆彦果真出去了,没有留下来逗她。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羞得慌,她从未想过,成婚第一日,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来。

    她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她还能更丢脸吗?!

    小姑娘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算是平复了心情,但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再睡着了,她躺了一会儿,说服自己接受刚刚的乌龙,便起身洗漱。

    今晨要去给陆先生请安,陆彦没有亲人,陆青铭算是他唯一的长辈,如今这陆宅也是陆青铭从前在京中的住处。

    下人布置好早膳后,陆彦从书房回到正屋,温然与他坐在邻近的位置,她低头用膳,一副专心吃饭其他都不关注的模样。

    陆彦将她爱吃的汤包放到她近前,提醒道:“慢慢吃,别急。”

    他刚提醒完,快速进食的小姑娘就被呛了一下,止不住地咳嗽。

    陆彦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喝点茶压一下。”

    温然咳了一会儿,饮完茶方才好一些,她一抬头便对上陆彦关切的目光,她抚了抚胸口,柔声道:“我没事了,你继续用膳吧。”

    “怎么会突然呛到,是因为我突然和你说话,你被我吓到了?”陆彦问道。

    温然摇头否认:“不是,只是意外,你莫要多想。”

    她没有撒谎,她呛到确实是意外,只是因为先前的乌龙,她现在或多或少有些拘谨。

    “好,那继续用膳吧。”

    陆彦不多追问,用完早膳后,二人便一起去了陆青铭的院子请安。

    陆青铭接了温然的茶,给了她一个丰厚的红封,二人陪着陆青铭说了一会儿话,陆青铭没有多留他们,他想着这两人刚刚成婚,要多给他们小夫妻一些相处时间。

    从陆先生的院子出来,温然与陆彦并肩而行。

    秋风穿廊而过,两人不说话,静静走着,一时好像比成婚前还要疏远陌生些。

    温然觉得这样不太对,她想了想,借着回门之礼这件事开口与陆彦交谈,说话间回到崧院,却见院子里有人正等候着。

    苏合上前道:“夫人,这是府中的李管家。”

    李管家上前向陆彦与温然行礼,他面向温然垂首道:“从前都是老奴管理府中诸事,如今夫人既已进府,这库房钥匙还有一应账本,都是要交给夫人的。夫人若有什么吩咐,也尽管告知老奴,老奴绝不推诿。”

    李管家说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奉上几把库房钥匙,还有摞起来的一叠账本。

    温然诧异看向陆彦,陆彦接过那串库房钥匙,却是直接握着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我身家不多,还要劳烦夫人照管一二。”

    陆彦的意思很明确,这是要把管家之权交给她。

    虽说陆府如今人少,她嫁过来接过管家之权是顺理成章之事,但温然没想过会这么顺利。

    秦氏说过,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陆彦是否看重她,若是看重,定会很快将管家之权交给她。

    但温然没想过是这么快。

    温然握住那串钥匙,她没有推拒:“好,你既信我,我定将府中诸事打理妥善,绝不让你为此cao心。”

    小姑娘一脸郑重,仿佛接过去的钥匙有千金重。

    陆彦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别紧张,放轻松,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成婚第一日,我就给了夫人很大的压力。”

    他如今一口一个夫人,倒是习惯得很。

    温然还不能习惯地唤出那句“夫君”,虽然昨夜被他哄着也唤了几次,但那不一样。

    “我在家中也帮母亲打理过一些内宅事务,不会有很大压力,你放心。”温然解释道。

    陆彦点头应好,李管家适时上前解说府中诸事,陆彦陪着温然听了一会儿,宋棋进来说是有公务,他便起身去了书房。

    温然大概了解陆府内宅诸事,其实与温府并无太大不同,只是陆府人少,正经主子只有三位,是以事务较温府还简单些。

    温然让婢女帮忙把账本搬去了书房,崧院正房五间,陆彦让人将最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温然做了书房。

    书房摆设雅致,笔墨纸砚皆齐备,连桌椅的高度都是温然最习惯的高度,后面的书架更是放了许多她喜欢的古籍。

    温然发现其中还有一些手抄的古籍册子,是她曾在云济寺那小书阁中看到的古籍,那些古籍不宜取出,陆彦便安排人誊抄副本放在此处。

    临窗摆置着一方棋桌,棋罐里的棋子触手生温,似是暖玉做成。

    推开窗户,可见院中葱翠树木之景,这些常青树便是在秋日也不会叶落枯黄。

    这书房虽与温然在春雪院的书房有些不同,但又处处合她的心意,便是放在百宝阁上的那些小玩意,也符合她的爱好。

    温然环顾整个书房,待人是否上心,便是从这些细微处观之。

    这些年,她许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如此用心对待的感觉了。

    她心中触动,但也不免害怕。

    不曾拥有最好,一旦拥有便会害怕失去,而那份害怕会致使一个人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

    她不想变成那般。

    秦氏说,她要与陆彦培养出感情,但若真有了感情,又怎么甘心看到夫君另喜他人呢?

    这很矛盾。

    秦氏:“是啊,很矛盾,但是现实便是这般。若真到了那一日,哭哭啼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与夫君有感情,将来才能把主母的位置坐得更稳,亦或你身后有别的仰仗。”

    秦氏虽与兄长不睦,但宣阳侯府始终是她的娘家,这是她的仰仗。

    而她,没有这样的仰仗。

    温然沉默地看向窗台上的月季,那是陆彦求亲那日送予她的,她看得出神,连陆彦何时走到她身后都不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温然回神看向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四处走一走,我对这里还不熟悉呢。”

    账本的事先不急,她现在更想了解一下陆府。

    “我与你一起,我这三日休沐,你想去何处我陪你。”陆彦温和笑道,他握住温然的手,带她往外走。

    他们最先到了陆彦的书房,温然有些错愕,一时犹豫未进。

    在温府,温秉丞的书房是不能随便进的,温秉丞不在府中时,秦氏都不会擅自进他的书房。

    显然陆彦不这么想。

    他见温然犹豫,牵着她的手,带温然进了他的书房:“这是我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夫人若想了解我,自然先从这处开始。”

    温然脸微红,她强调道:“我是想了解陆府。”

    才不是要了解他。

    陆彦笑着应道:“好,看来是我曲解夫人的意思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哄小孩似的。

    温然松开陆彦的手,陆彦让她看,她也没有扭捏不好意思,当真认真观察起陆彦的书房——与她书房的雅致不同,陆彦这里摆置很简单,皆以实用为主,座椅看起来也颇为冷硬,不像她那边,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绵软的坐垫和靠背。

    温然环顾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高几上。

    那高几上放着一盏纱灯,温然一眼看出是她花灯节那日送予陆彦的,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温然上前观察,只见原先四面只有单人绘影的绢纱灯面上,如今变成了双人绘影。

    是陆彦在每扇灯面上都画上了她的身影。

    ? 第39章

    纱灯放在书房的角落, 温然刚刚站在书案后,一抬眸便注视到了高几上的纱灯,那位置像是精心调整过, 确保坐在书案后的主人一抬头就能看见这盏纱灯。

    温然没有想到,当时她临时起意做出来的一盏花灯, 竟然会被陆彦放在书房里, 还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他似乎一直如此,当年她年幼之时赠予他的一根手绳,他也一直佩戴从不离身。

    这份重视,足以让人心生欢愉。

    温然转着纱灯,她专注地看着灯面上自己的绘影, 陆彦走近她, 从她身后探出手,指向灯面上饮酒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