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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乱臣 第96节

    原来她早就已经做下了打算,瑞阳王的辞世将她压垮,她也再不想做负累,选择了离开。

    到底经历这一切的都不是她,所以苏苑音没有资格评判这种做法的对错,她只在想,两个亲人相继离世,于萧阙而言,不知他是否能接受得了。

    不过他就算是难过,大抵也只是静默消化湮灭,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她该去一趟梁州,送芸贵妃最后一程。

    青叶离开之后,她踏着清晨的光去了一趟瑞阳王府。

    上京的瑞阳王府没被查封,门前还挂着白帆,昭示着永曦帝顾念手足亲情而格外的仁慈。

    张伯在院中打五禽戏,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奕奕。

    显然是早将她认出,张伯将人给迎了进来:“稀客稀客啊,王府里许久没有客来了。”

    大底是消息还没传的那么快,贵妃死于火海,人连带着屋子,全都化成了一捧灰,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事,还没有多少人知晓。

    苏苑音没刻意提,张伯也没问来意,如今人人都避着嫌,现下肯来这里看看,已然是真心实意。

    听她说想去梨园里头瞧瞧,张伯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点唏嘘:“苏姑娘来得不是时候,花都谢完了,不过等过阵子,园子里头结了果子,倒是又有另一番看头。”

    说归说,张伯却脚步不停,将人引着绕过了纤芸阁,抬人望着一片梨树都绿意盎然,却没了白花点缀。

    她在园外驻足着没往里走,眺望着视线,瞧见了连着蜿蜒小路而上的空旷庭院里,相较于这边的熙熙攘攘,那棵独自伸展梨树格外落寞。

    她想起了那日来这里寻萧阙,彼时他就在树下饮酒,瞧着玩世不恭却又分外惊艳,是叫人不得不承认的赏心悦目。

    她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想着昨日贵妃口中提到的那棵。

    张伯跟着走了上来:“明明是同园里的一道种下去的,可偏这棵长的最好,花期也最久。”

    苏苑音仰头看了看,确实是如张伯所说,最顶端的枝桠上,还伶仃剩下几朵,正被一阵轻风带起,枝头一颤,一朵花脱落了枝干,顺着她的视线盘旋着向下飘落。

    好巧不巧,倒像是在刻意等她来一般。

    她伸手接过,触感轻的厉害,叫她不敢随意使劲。

    “张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有个种药的园子,也在上京,附近景致都不错,还有不少人能陪着说话,不若去我那边吧。”她转头对张伯道。

    没了芸贵妃的庇佑,加之梁州同上京愈发加剧的对峙之势,这个王府,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

    “年纪大了,不爱动弹了,在这王府里能守一日便是一日吧,总能等到世子回来。”

    张伯说得洒脱,气氛缓和些许。

    苏苑音还正待说话,却只见春琪匆忙走近,说永曦帝要召见她。

    她听罢,心里有了计较,随即同张伯辞别,出了瑞阳王府。

    贵妃薨了的事传遍了朝野上下,永曦帝亲历了昨夜的事,看着烈火将所有人隔绝在外,把面前的宫殿一点点吞噬。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敢相信,她真的以最决绝的姿态,只为远离他。

    尤记得瑞阳王身死的消息传来那天,他出于报复和不甘,亲口对她说了这件事,本意是想她认清现实,她却宁可自欺欺人的逃避。

    他被激怒,于是在萧黎死去的那夜里,抛下了所有的自尊,不理睬她抗拒,宠幸了她,她却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昨日芸贵妃都同你说了什么?”他问跪在殿前的苏苑音,那个她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苏苑音冷漠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沉郁的帝王,想起了青叶同她说过的话,永曦帝同她的争吵,强迫,威胁。

    永曦帝口口声声说爱,可是行下的事却都是自私占有,将贵妃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他。

    “说了很多,说瑞阳王,说萧阙,说想听的戏,想去到地方…”,她看着坐上晓得颓然又苍老的帝王答道。

    永曦帝轻嗤,唯独就是没有提过他对么。

    “我待她那般好,她怎么敢!”

    他为了她,纵容萧黎在梁州苟活了那么久,纵容萧阙野心越来越大,他让她做上了最尊崇的位子,也想过死后就追封她做皇后,进自己的陵寝。

    “可是逼死芸贵妃的,不就正是皇上么?”她抬眼,直视着那个上位者,眼里却没有丝毫畏惧。

    永曦帝当即神色变冷:“你当真觉得你是薛家的人,我便就不敢杀你么?”

    纵使这个上位者已经年老,但是周身带起的威压却没有因此减弱。

    苏苑音是当真在他眼里看见杀意的。

    僵持半晌,她垂下头,说不敢。

    永曦帝收回视线,他不承认是自己逼死她,只怨她铁石心肠,若是能早点接受他,怎会落得这般不得善终的下场。

    苏苑音因要去梁州送一趟贵妃遗物,梁州此刻关系敏感,不能声张,只得把原定的行程提前了几天,同苏齐岳说是薛鸣岐写信来催促,要提前几日去。

    自幼跟在自己身前,亲自教导大的女儿,眼下既然寻回了自己的身世,本该也算是好事。

    可在苏苑音临别之际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薛家那边肯不肯放人,在苏府的日子本来就不算多,现在还又往前提了几天。

    思及此,他心里就不大利爽,但是转念又想,自打上次将人从诏狱领回来之后,纵使她口上不说,只单是瞧着,都觉得像是心里有什么事,却又不愿意同别人说,指自己压在心底。

    去趟兖州也好,当是散散心,兴许新认识些人,能将自己从回忆中抽身,重新开始。

    “若是在兖州待的不开心了就回来。”他将离别的伤感呑进腹中,对苏苑音道。

    苏苑音点头,笑道:“父亲怎做得这般苦大仇深,又不是不回来,中秋前定是要回来给父亲拜寿的。”

    得了这句话,苏齐岳才由阴转晴,满意离去。

    只离京那日,苏齐岳不知怎地,大抵是不愿见分离的场景,最后也没露面。

    佘涂怨她就连何满都带上,唯独就漏了她,兄长在一旁打圆场,忙得不可开交。

    何满有才,却并无多少根基,在太医院这种看人下菜碟的地方并不受多少重用,她觉得惋惜,向人提了一嘴来善草堂的事。

    好在他也并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当即就应承下来,知她要去兖州,就也提起要去拜访一个师兄,如此也算顺路,只就佘涂一人留下,所以气了起来。

    反倒苏苑音安慰了人一路。

    准备出城时,轻尘最后也来了,也是对着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内容诸如不辞而别之类。

    苏苑音因对二皇子出手,对轻尘跟贤妃是愧的,所以也没脸去主动找人,如今轻尘还肯来送她,已经足够叫她宽慰,被说了也都好生受着,摸摸鼻子解释几句。

    最后几人辞别,苏苑音坐上马车同人招招手,遥看了一眼屹立的都城,抚上手中那木匣子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敛尽。

    过东望关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在外头禀告有人在前面拦。

    苏苑音掀开了些车帘,看见不远处的长亭里,坐了个人,似是专程在这截人。

    她下车,无人阻拦的走到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这是何意?”

    萧旼不以为意笑笑,却将话说的暧昧:“苏二姑娘可当真是用完了就丢啊,毕竟也差点算是要议亲的人,这般故意生分可真算是不厚道。”

    苏苑音不爱听这种说辞,也并不想同他兜圈子。

    “我同二皇子之间应该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她淡道。

    “你现在仇也报完了,气也发xiele,之前同我商议的那件事,你也该再考虑考虑,毕竟你留下的马脚,也不少对吧,善草堂的东家?”

    萧旼说完,笑而不语地看向她。

    苏苑音回视他,对他明里暗里的威胁不以为意。

    “谢二皇子提醒,只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况且,你这个威胁人水平,有些次。”

    她说罢,再拒绝被套话,只转过身去先行离开。

    萧旼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也并未叫人在拦着。

    苏苑音出了东望关,赶路了几天,到了安定县,梁州跟兖州的分岔口,北上为梁州,南下是兖州。

    萧旼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抓住她的把柄,这一路上也是监视跟踪不断。

    因为当年安定县一案,她的亲生父母都被永曦帝逼死于这处,她有了在此处停留的而不被起疑的由头,正好为偷天换日暗上梁州做准备。

    几人这才知晓原来那个一直被苏苑音小心护着的木匣子里头为何物。

    本是预备叫夏琴跟何满照着原定的计划继续去兖州,她带着春棋去梁州护送芸贵妃的遗物,毕竟人多目标太大,转移视线不易。

    夏琴听罢没什么异议,毕竟薛家那边的确需要有个先回去传话的人。

    只何满却有些担忧,梁州战乱不停,最是混乱的时候,苏苑音同春棋两个女子只身背上实在难叫人放心。

    最后又商议了一阵,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只何满跟着苏苑音和春棋一路去。

    夏琴则使些银子雇几个人假扮,浩浩荡荡往兖州方向去。

    梁州因为靠北,春意来得也慢,上京下了连绵月余的雨现在到了梁州又叫她们给遇上,到巴郡本是三五天的行程被生生拖有些久。

    也不知是为何,自打踏上了梁州,她心里有总是莫名焦急,嫌碰上雨季路走的慢,不能快些将芸贵妃带到王府去,又有些怕见到他。

    她带着矛盾踟蹰,却不知上天已早早替她做下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子们追文哟~

    第101章

    接连赶路几日,走过的路又多半是这种泥泞坑洼之地,马车损耗得快,车辙坏在了半路,已然是不能再继续用了。

    苏苑音瞧了瞧,只幸好并没有坏在荒郊野岭,几百余步的地方有小镇,骤雨初歇,往返请人来修太过麻烦。

    好在一路都是轻车简行,行李并不算多,苏苑音索性下了马车,同春棋挑拣了些没必要再带的负累,叫行李置于马背上,几人沿着小路向着镇子上去。

    何满看了看湿滑的路,苏苑音不过才走了几步,裙底已经被泥水打湿了黑漆漆一片。

    “苏姑娘不若上马吧,行李不算多,再加些苏姑娘的重量也是使得的。”

    苏苑音指腹摩挲着手里的木匣,有些坑洼不平的触感已经能叫她适应,她摇头,拒绝了何满的提议。

    “在马车里坐的久了,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太舒服,走走路也好,松快松快。”

    见她拒绝,何满便就也不再勉强,只道:“定是舟车劳累所致,一会儿到了镇上我去开几副安神的方子,熬了药大家都用些。”

    一听要喝药,反应最大的就当属是春棋,她赶忙皱紧了脸,想起此前还因被伤了卧床不起时连着喝了数日的药,当即摆摆手:“何公子少抓些,莫要将我给算进去了。”

    “春棋姑娘可想好了,现下喝上一副便就可预防了事,若是累病了,只怕届时要喝的就不止是一副了。”

    春棋听罢,犹豫了一阵,还未答,只觉得鼻尖一湿,方才停歇的雨竟又杀了回来,可当真是好一个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