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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千金回家种田了 第6节

    第7章 磕头

    做官的,没有穷的。至少,以陈宝音的见识,只有不想吃rou的,没有吃不上rou的。

    金来愣愣地看着姑姑美丽的笑脸,不知道怎么,一时竟不敢动。

    屋里的大人们都没说话,爷爷没说话,奶奶没说话,爹也没说话,全体的静默让金来意识到什么,猛地扭身,扑到娘亲怀里揪着衣裳喊道:“娘!娘!我要读书!我要当大官!”

    “你读个——”孙五娘柳眉倒竖,扬起巴掌,就往他屁股上揍。

    他读个屁!读书不花钱啊?

    拜先生要交束脩,书籍贵得咋舌,笔墨纸砚跟喝血似的,供一个读书人,全家人都要勒紧裤腰带!就二十几亩地,一年到头连身新衣裳都穿不起,要她娘家补贴!还读书呢?

    她揍完儿子,抬眼就不客气地道:“宝音,你成心逗我们玩呢!”

    其他人也看着陈宝音。

    杜金花有心帮衬闺女,清了清嗓子,怼过去:“宝丫儿哪句说错了?读书是不是能当大官?当了大官是不是能大鱼大rou,仆婢成群?咱们没本事,供不起金来,朝宝丫儿撒什么气!”

    孙五娘一想,都怪陈有福、杜金花,两个老的没本事,没给攒下家业,害得她金来读不起书!

    扭过头,抬手就捶陈二郎:“你这个废物!金来是我们儿子!读不起书,当不成大官,都怪你!你这个窝囊废!孬种!”

    杜金花顿时拉下脸。当着她的面,打她儿子……

    “你嫌二郎没本事?你还不是嫁给他!”她指着孙五娘,“我告诉你,孙五娘,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们二郎没本事,你也就配他这口锅!”

    孙五娘噎住,气得大叫:“欺负人啦!欺负人啦!”

    她蹬腿撒泼,怀里的金来也蹬腿撒泼:“我要读书!我要当大官!”

    当大官就能吃rou!顿顿大鸡腿,顿顿红烧rou!他要吃rou!

    孙五娘把金来一推,尖声道:“读个屁!吃屁去吧你!”

    金来被推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孙五娘眼珠一转,看向旁边的杜金花,只见婆婆脸色阴沉得厉害,她哼了一声,斜眼看着金来说道:“你奶奶都让你吃屁!你只配吃屁!你一辈子吃屁吧!”

    金来哭得更伤心了,咧开嘴巴,眼泪成串的掉。

    陈二郎看不下去了,扯起她:“你行了!再说就出去!”

    “你让我出去?”孙五娘睁圆眼睛,挣扎起来,“好啊!陈二郎!你没本事,还不让人说?松手!你松开我!我说错了什么?你是不是窝囊废?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没让你们老陈家断根儿,你就这么对我?欺负人啦!欺负人啦!”

    她撒泼坠地,烂泥似的往地上坐,陈二郎拖不动她,吸了口气,不等说什么,一旁杜金花把鞋脱下来了,拿在手里,指着她道:“欺负你?老娘不光欺负你,老娘还打你呢!”

    举起鞋底子,就朝她打过来。

    刚吃了rou,这就是吃饱了,撑得!

    “你打!你打死我算了!”孙五娘伶牙俐齿,“可怜我们金来,读不起书就算了,连亲娘也被打死了,好可怜哟!”她嘴上哭着,手脚却麻利地爬起来,躲在陈二郎身后。

    气得杜金花发抖:“泼妇!泼妇!”

    陈二郎也感头大。家里隔三差五就闹一出,但是能怎么办呢?这是他两个孩子的娘,挣命给他生了俩娃的女人。

    “你行了!住嘴吧!”他板起脸,“不然我揍你!”

    杜金花“呸”了一声,不屑道:“你动她一根手指头我看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儿子什么德性,她比谁都清楚。单脚站立,把鞋穿上了。宝丫儿在一旁看着呢,不好叫她看见这些。

    陈二郎傻傻一笑。他的确不会对孙五娘动手,孙五娘嫁给他的时候,多俏丽爽快的姑娘啊!后来怀了娃,小巧的身形挺着大得吓人的肚子,生的时候叫得快死了,他一辈子也不能对她动手的。

    “不要吵了。”这时,陈宝音开口了,似乎半点儿没受到这场吵闹的影响,漂亮的脸蛋儿上,温柔依旧,“我话还没说完呢。娘,你拉金来起来。”

    是了,这事是她起的头。

    杜金花转回身,一把拉起大孙子:“哭什么哭?不许哭!”拍拍他身上的土,“听你姑说话!”

    奶奶还是很有威严的,金来不敢哭了,抽噎着。

    “金来,你想读书吗?”陈宝音看着他,声音柔和。

    金来抽嗒嗒地道:“想。”他想吃rou。

    陈宝音笑了笑,说道:“可是家里穷,你读不起。”

    金来呆住了。

    小小年纪,不懂得什么叫扎心,只觉得……真难受啊!眼泪凝聚在眼眶里,随着“哇”的一声,不受控制地滚落满脸。

    五岁的男娃,哭声响亮的出奇。杜金花被吵得头疼,一下黑了脸,看向闺女:“你招他干嘛!”

    读不起就读不起,这样消遣孩子!

    “娘!你看!”孙五娘这下找到话说了,“她就没安好心!成心逗咱们来着!你还怪我说她了!”

    “金来,不仅你读不起,银来也读不起。”陈宝音丝毫没受到影响,声音平缓坚定,像是在预言什么,“等你们兄弟长大了,生了娃娃,也是读不起。”

    “你们自己读不起,子孙后代们也读不起。一辈又一辈,永远吃苦受穷,没有翻身爬起来的机会。”

    温柔的语调,听上去彻骨的刻毒,竟跟诅咒似的!

    金来不懂,只知道姑姑说他吃不起rou,伤心极了,眼泪泉涌似的,就算用手背去擦,也擦不干净。转头埋到杜金花怀里,大哭道:“呜呜呜,奶奶,金来要吃rou!”

    杜金花这次没骂他,她脸色复杂,看着闺女:“宝丫儿,你要说什么?”

    这次,就连孙五娘也没急眼,骂她不安好心。而是惊疑不定,上下打量着她。

    但凡陈宝音不傻,没疯,就不会在回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就诅咒人。

    陈有福爷仨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发沉。她说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农户,只能在地里刨食,年复一年,将汗水洒在土地里。如果老天爷赏饭吃,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那么到了年底一家人能松快些,吃口rou,缝补缝补衣服。如果老天爷不待见,那是没有说的,碰上灾年,全家死个干净也是有的。读书?当官?做梦吧!

    钱碧荷微垂眼皮,手轻轻抚上肚皮。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连个儿子都没有。

    “金来他姑,”孙五娘先开口道,“你要是有法子,你就指点指点咱们。你从高门大户出来,见识不是咱们能比的。但如果你就是消遣咱们的,我可不依!”

    陈宝音笑着,仍然是对金来说:“姑姑说了,有法子让你顿顿吃rou。金来,你以后要顿顿吃饭,还是顿顿吃rou?”

    “吃rou。”金来打着哭嗝说道,这还用想吗?

    “说话算话?”陈宝音挑眉。

    金来抹着眼泪道:“嗯。”不然呢?姑可真奇怪。

    “娘,我教他。”陈宝音转头看向杜金花,笑容柔和,“我识字。”

    话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教金来读书?!

    是了,众人神情恍惚,才意识到一件事,她是侯府出来的,她识字!

    “金来!还不谢谢你姑!”反应最快的是孙五娘,嗖的一下窜到屋里,一把提起金来,往陈宝音面前按,“给你姑磕头!快点!”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外面拜师,可是要交束脩的。天降一个会识字的亲姑姑,她家金来的命咋这好呢?孙五娘几乎快要压不下嘴角。

    金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姑!你教我识字!”

    他要吃rou!顿顿吃rou!姑可以教他吃rou!此刻,金来的伤心已经散去了,泪水洗过的眼睛明亮极了,期盼地注视着陈宝音。

    “我给你启蒙。”陈宝音道,“待你启蒙后,若有天资,姑为你觅一良师。”

    她眼神认真:“但你一定要用功,不怕苦,不怕累。如果这样说你不懂,姑换个说法,只有我不想教你的时候,没有你不想学的时候。”

    金来眨巴一下眼睛,没多想就点头道:“我学,姑!你教我吧!”

    他人小,满脑子都是吃rou,答应得痛快。家里的大人们,想的就多了。

    启蒙?是了,宝丫儿就算识字,学问也不够教一个读书人的。但就像她说的,给金来启蒙是够的。

    觅良师?是了,她从小在侯府长大,结识的都是贵人,哪怕是假千金,谁能说一点人情都没留下?

    众人心潮澎湃起来,只觉得浑身血液被烧沸了,烫得血管发疼。又想起宝丫儿刚才那句,“世世代代吃苦受穷,永远没有翻身爬起来的机会”,又觉一桶冰块砸下来,肌肤发寒。

    读书,一定要读书,只有读书能改换门庭!

    至于金来有没有天分……不管这个!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他们穷苦人家的孩子,除了一条命,没别的本钱!

    “宝丫儿,”杜金花神情复杂,欣慰,骄傲,心疼,“你二哥二嫂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陈二郎立刻道:“二哥永远记得你的好!”

    “二嫂也是!”孙五娘这会儿说话要多甜有多甜,“只要我家金来读出来,咱们永远忘不了你的恩情!你就是金来的大恩人!天底下他第一个孝顺他姑!”

    说着,还打了金来一记:“是不是,金来?”

    金来立刻道:“是,我最孝顺姑!”姑让他顿顿吃rou,对他最好了!

    陈宝音笑笑,柔声道:“都是一家人。”

    “是,是,都是一家人。”陈有福呵呵笑起来,看着第一天回家的闺女,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只有钱碧荷高兴不起来。她没有儿子,沾不上光,还要跟着吃苦受罪。她沉默地收拾桌子,将碗筷往厨房里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兰兰也跟着一起。”

    钱碧荷的脚步顿住了,转身慢慢看过来。

    “兰兰?”

    不光大人们惊讶,兰兰自己也惊讶了,慌忙摆手:“不,我不行。”

    “你也学。”陈宝音柔和地看着她,“金来要考功名,你跟他一起。等你长大了,要说亲的时候,若是说个读书人,他吟诗来你作对,岂不是好?若是没说到读书人,咱们家也不会随便把你嫁了,总归要嫁到吃喝富裕的人家,你学一手看账记账的本事,岂不是受重要?”

    兰兰不懂,手足无措,满脸慌乱。

    陈大郎却很高兴,推了一把闺女:“兰兰,给你姑磕头!”

    七岁的丫头,已经学会在家里帮忙了,喂鸡,砍草,拾柴火等。她如果跟着陈宝音识字,干活的时候就少了。

    但陈大郎想到闺女以后嫁个好人家,就止不住的高兴。大不了他多干点活!沉默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兰兰下意识就跪下了,但她没有磕头,瘦得巴掌大的脸儿,无措又慌乱地看向门口。

    对上她的视线,钱碧荷……

    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说不出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像是回忆,怅惘,酸楚,怨恨。

    “识什么字?”她声音不同以往的唯唯诺诺,而是有些尖刻,“识字有什么用?跟我去厨房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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