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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第224节

    殿下

    正文第三百章

    荣烺取消了沿途的宴饮,将晚上时间用在到河南之前的课业准备上。

    这种好学劲头已令颜相诧异,因为要学什么要准备哪些,公主已经在心里有所计划。她不懂她也不装,更不摆那不懂装懂的架子,公主都是很认真的告诉你,让你教她。

    那种精确又直接的目标性,像是武领瞄准面前箭靶,会令人不由自主以她的意见为先。

    能令齐康像个叨叨咕、叨叨咕的母鸡一样到他府上叨叨半宿,好吧,颜相也承认公主的出众。

    “河南能称为世族的有三家,一家是位于商都城的郑家,郑国公府就出身商城郑氏。再有就是洛阳的杨家,开封的赵家。”

    “赵家就是赵尚书家么?”荣烺问。

    “不。赵尚书发迹未久,不能称世族。臣说的这三家,都是百年以上都有家族子弟为官的河南当地大族。”颜相道,“开封赵氏以性情高傲闻名,现任赵家族长的是赵家直系嫡次子,他当年的科考非常不错,与臣是同科,位列二榜第七。不过,他不喜为官,在翰林呆一年就以回家担任族长之故辞官了。”

    荣烺不解,“他既是次子,自然上头有兄长,为何不是他兄长做族长。”

    颜相道,“那时赵家嫡长子已经出仕,在外任官。其实他们父亲赵家老族长现在还活着,但他回家硬是把老族长撵下族长之位,他自己做了族长。”

    荣烺目瞪口呆,颜姑娘几人也仿佛听到了天外之事,皆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荣烺问,“那时赵家发生什么事了么?”

    “什么事都没有,他可能就单纯想回老家。”

    “真的是个奇人啊。”荣烺问,“那赵家长子愿意让弟弟做族长么?我听说做族长都是长子。”

    “非但赵家长子愿意,赵家族人也都欢天喜地。这些年赵家人才不断,虽无帝都高官,举人进士委实出了不少。”

    “那赵族长这是回老家培养人才来了。”史姑娘说。这也是个对家族很有责任心的族长啊。

    颜相打破史姑娘的幻想,“不一定。赵族长只是生性讨厌蠢货,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他看不惯管理我们的学士,特意买了许多书送给学士,让学士多读书,把学士气的自己调走了。”

    楚姑娘道,“竟然自己调走?难道不是给赵族长穿上一千只小鞋,好好整一整他!”

    颜相露出温柔笑意,“他可能有自己的办法吧。”

    罗湘说,“百年大族,肯定人口众多,若有一位精明强干的族长管理。非但在老家的族人受益,在外做官的族人也都能安心。甚至,当地百姓都会受益的。”

    颜相颌首。

    罗湘对荣烺说,“殿下,许多大家族都喜欢连宗。赵尚书曾为朝中高官,但赵家并未与赵尚书家连宗,可见他家的确不一般。”

    荣烺在宫中长大,而且,皇家宗室对血统看得极重,玉牒有极严格的管理。荣烺并不了解民间风俗,问,“什么是连宗?”

    “就是以前并非同族,后来认识了,往上一追溯,啊,原来八百年前是一个祖宗。然后认做本家。这就叫连宗。”

    “还能这样?”荣烺大开眼界。

    罗湘道,“同姓之间为表亲近,一般会这样做。”

    颜相眼睛弯起,“据说当年赵尚书高中时,赵家老族长原有连宗之意。不过,这事还没办,就被赵族长回家踢下族长之位了。后来又有当地名士替两家cao持此事,赵族长一翻白眼回了句‘干你屁事’,然后,这事就彻底没人再提了。”

    荣烺听的哈哈大笑,颜姑娘几人也都笑出声。

    荣烺促狭的问,“颜相,你竟然连赵族长翻白眼的事都知道,你跟他一定很熟。”

    颜相很谦逊,“不不不,跟赵族长最熟的是齐尚书。以前他俩在翰林一言不合就互喷,然后互翻白眼,我们其他人经常会评判他俩谁白眼翻的好。”

    荣烺又是一阵笑。

    笑完,荣烺问,“那为什么没一起在朝做官呢?”

    “殿下,世间不是唯做官一途。就是我们做官,也只是翰林院时在一起,后来翰林结业,就分派到各衙门各地方去了。天南海北,各有历练。”

    “这也是。”荣烺也理解。

    荣烺道,“我看开封震后救援、还有疫病刚起头就被摁下去了,除了官员得力,当地大族必也有出力。”

    “这是自然。”

    荣烺听着有趣,“颜相你快跟我说说其他两家。”

    “其他两家,商都郑家不必提,殿下都知道。郑家是河南第一大族,这是毋庸置疑的。另外就是洛阳杨家。杨家是武将起家,上一代杨家族长官至兵部侍郎,近年未听闻有特别杰出子弟。”颜相道,“不过,杨家在洛阳的历史极长,都叫他家杨半城,就是说半城人都跟可杨家有关。”

    “另外还有邺城张氏、鹰城刘氏,他们都是新兴家族。张氏最出名的是内务司张总管,殿下肯定熟。”

    “啊,原来是张总管家。他还说要跟我讲一讲皇庄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哪。”

    颜相微笑,“张家子弟多在内务司或者皇家、公田司任职。咱们一进河南,张家必然要来给殿下请安的。

    鹰城刘家有子弟在太仆任职,他家擅养马,是有名马商,他家拥有大片马场,北方的马匹生意,他家至少占三成。

    若只是马匹生意做得大也不稀奇,国内多的是大商贾,可他家养马的生意是自前朝就有的。算起来祖上到现在有三百年了,能延续至今,必有其过人之处。”

    颜相提醒,“还有,他家有一个规矩,不吃马rou。”

    荣烺点头,“我也不吃马rou。”

    有颜相的提前介绍,荣烺心中格外有底,问,“那河南官员呢?我需要见哪些官员?”

    “除了接驾官员,就是巡抚、按察使、当地知府,还有一些低阶官员全看能不能得殿下眼缘。”颜相道,“还有一位鹰城知府,秦大人。他是官场前辈,曾是陛下的启蒙先生之一。臣春闱时他是礼部尚书,担任当年主考,后升任首辅,因施政不利贬谪为地方官。”

    “唉哟,他做啥辅政不利的事一下子从首辅贬为知府啊!”荣烺感慨着说。

    其实颜姑娘几人都影影绰绰听说过一些,只是,即便颜相都没办法具体的同荣烺讲述此事。颜相轻松的说,“做人做官一样,谁也不能保证就不犯错。若臣有失,一样会被惩处贬谪的。”

    “那这位秦大人是因何事啊?”荣烺问。

    “施政不利。”

    “具体罪名呢?”

    “这就是罪名。”颜相道,“殿下,首辅与具体的某部尚书不一样,首辅是要掌握整个施政方向的大臣。如果施政方向不正确,就如同打仗时指挥官领错了方向,手下再能征善战,也是徒劳无功。”

    荣烺“哦”了一声,点点头,“具体说说呢。”

    “譬如殿下重振学风的官学,秦大人曾提议裁撤官学裁恩荫。”

    “这是为什么?”

    “因为要重科举。官学里皆官宦子弟,这些孩子家世显赫,即便科举不中,也能有法子做官。少时在官学结下交情,以后难保因私情而互为倚仗。秦大人认为,所有人应一视同仁,以科举晋身。”

    “这想法虽极端了些,也有他的道理所在。但其实这是无法避免的,官宦子弟原就有天然的家族优势。即便没有官学,凭家族旧交的关系,一相有亲朋故旧遍布官场。”荣烺道,“我不认为寒门就代表高尚,官宦就代表堕落。这不是官场的问题,这是历朝历代的问题。”

    颜相忽然有些好奇,“若殿下会怎么做呢?”

    “我?”荣烺眼睛映着烛火,她想了想,“我的话,我更喜欢坦荡的人。我不在意是寒门还是官宦出身,齐师傅是寒门,颜相你是世族,史师傅是书香世宦之家,阿湘出身勋贵,阿楚是武将家族。我不太懂那些治理国家的道理,但我觉着治理国家就是皇帝找到愿意效忠志同道合的臣子,然后一起治理天下。”

    “像革除官学这件事,说不上对错。如果是我,我不会直接一上来就革除官学。这好像是跟官学做对似的。我的话,会先建一所帝都书院,请个会管理的山长,配好先生,招收资质好的学生,不限官民。把书院做起来,有一兴自然就有一衰。不是我说,官宦之家消息最灵通,谁也不傻,谁不是把孩子往好书院送。过上几年,官学不行了,再请旨裁撤,阻力必然小。”

    荣烺做事一向强势,像当年管理官学,多少人抗议官学新规太严,荣烺一概不理。还有前几天令禁卫将郢王世子打晕扔回帝都的事……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迂回柔韧的手腕。

    “至于恩荫的事,现在的确不多。”荣烺说。

    颜相颌首,“这也多赖当时秦大人的施政。”

    “恩荫其实是人之常情。”荣烺笑笑,“这就好比我和阿颜你们,咱们交情好,以后你们有了儿女,孩子到了当差的年纪,要科举不成。就凭咱们私交,能不想法子给孩子弄个官儿当啊。”

    “这事儿说真的,能理解。”荣烺笑嘻嘻的模样格外招人笑。

    颜相道,“可若恩荫太多,就会挤占科举官员的位子。这样长期以来,官场的流动性不足,便会滋生各种弊端。”

    “是啊。限制恩荫就行了。”荣烺道,“其实科举就是为了打破贵族与世族对官场的垄断,为朝廷引入新的水脉。凡事不可过甚。也就是了。”

    颜相没想到,荣烺的政治理念与她平日为人简直天差地别。

    荣烺对那位被贬谪为鹰山城知府的秦大人也渐渐失去了兴致,她做事很认真,但对官场的态度很圆融。荣烺不喜欢过于激烈的政治手段。

    第301章 灯灭第一零四

    殿下

    正文第三零一章

    如颜相所言那般,荣烺一行刚进入河南境,内务司总管张总管的家人已经在界碑边儿来迎接公主殿下了。

    “这离邺城还远,你们跑这老远过来做甚?”荣烺说。

    “殿下勿怪,小的们是内务司辖下管理河南皇庄的,是殿下家臣。听说殿下驾临河南,小的们自然要远远过来迎接。”

    荣烺听他自我介绍姓张,问,“你是张总管什么人?”

    “张总管是家兄。家兄也来信千万叮嘱小人,令小人一定要好生服侍殿下。”

    荣烺看他相貌轮廓,的确与张总管有些像。

    皇室与内务司的确亲近,荣烺看他身边还有几人,问,“他们都是谁?”

    这位张庄头介绍,都是皇庄的,有旗校,有管事,以及张庄头的儿子。张庄头人年轻,瞧着也就三十出头,儿子年纪也小,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

    荣烺问,“可南皇庄情形如何?”

    张庄头道,“凤泉、龙都的庄子无甚大碍,开封郊外的庄园遭了大难,今秋怕是颗粒无收。小的已令人整理,准备补种一季冬菜。”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次地动,佃户人口可有伤亡。”

    “开封庄子的两家管事都在地动中丧生,佃户死了八十九人。小的按着规矩给了抚恤,帮着安葬了。管事每人百两,佃户每人二十两。另则允他们各家都选一位子弟到皇庄谋个差使。”张庄头认真回禀,“还有伤着的有一百零二人,也都给请了大夫,药材庄子上出,着其好生在家养着。”

    荣烺微微颌首,“邺城情形如何?”

    “邺城无大碍,咱们这儿离开封远,地动暴雨都没波及。”

    “开封灾情不小,皇庄有帮忙救援么?”

    “帮了。”张庄头道,“咱们开封皇庄也损失的厉害,还有那许多的佃户,不能放着不管。小的亲自带人去的。”

    骑马伴在张庄头身畔的长子唇角一翘,“爹,殿下是问你有没有帮一帮开封城救灾。”

    张庄头立刻一副被问住、眼神恍惚的模样。

    张公子眉眼弯弯,代父答道,“殿下不用问了。我告诉您吧,当初我就劝我爹,我们当然得先救助皇庄的佃户,但也不能一点儿不管别人。我爹不听,然后,开封皇庄的粮仓都叫官府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