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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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男女体力有差,但女性在精神上,当不惧与男子同台竞技。 这股思潮扯回古代来,照样有惧有痛,下可至“不下蛋的母鸡有罪”,上可至“女子不得入朝为官”。 想碾死旧俗,得让新风气先冒出尖,拿军屯里长大的将门女眷去做这个尖,借由一届接一届、一城接一城的女子运动会为途径,风靡天津,传遍京城,先捅到高门大户眼前去瞧瞧反应,投石以问路。 天热,唐荼荼慢腾腾用着脑子,自个儿顶着大太阳,沿着跑道内圈跑。 跑道一圈一里地,三圈正好1500米,跑完做好拉伸后,她去领奖台把长跑项目的奖品领了。 原地休息半刻钟,勾了下一项立定跳远,跳了一米八远。 沙坑里糊了两腿土,唐荼荼啩嗒啩嗒拍干净,抻展双臂,有条不紊地捡起一枚铅球,在右边锁骨窝略略一垫,背向,滑步推。 一投,两投,三投。 地上铺满了草甸,落点印记很清楚,唐荼荼拉着软尺上前,选了投得最好的成绩。 占地十几亩的运动场上,只有她一人在动。跑步自己计时,跳远自己测长,速度不快,也不赶趟,做完一个项目休息会儿,却始终在不紧不慢地动着,有种坚韧不拔的憨直。 她衣裳后头缝了参赛牌,按报名的次序,是个大大的“一”字,白底,红字,在太阳底下从从容容地争着先,也像她这个人。 屋里乘凉的夫人小姐们歇了话头,半卷起竹帘,隔着半个运动场观察她举动,渐渐看进了眼。 不知怎么,明明唐丫头一句没吭,可她们脸上就是臊得慌。 直到又一场孤零零的比赛结束,领奖台前边,那根两丈高、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立杆上,升起了一面旗,大红的底儿,金字,旗上大书一字——“唐”。 一群夫人坐不住了,伸长脖子望着那旗飘飘扬扬,忙抬手招来侍女问:“怎的还扬旗了?扬旗是甚么意思?” “夫人有所不知。”唐家的侍女盈盈一笑:“每个项目都会取头三名颁奖,却只给第一名升旗——红底儿金字的这是桂冠旗,上头绣有冠军的姓氏和成绩,等升完旗,这旗还会高悬于赛场四周,喏,就在外圈这环形的围墙上。” “升旗是天大的殊荣,这面大红旗会一直竖在墙上,叫过路的百姓都看见。直到将来有另一人成绩更好时,便可以拿自己家族的姓氏把这面旗顶下去——我家姑娘已经拿下三面旗了,嬷嬷们正忙着绣字呢。” 一群夫人互相瞅瞅,连忙站起来了。 和光哟嚯一声乐了:“娘,你想比什么呀,我给你报名去!” 眨眼工夫,报录处前挤满了人。 唐荼荼眯着眼睛,迎着大红旗笑。 “升旗”的意义,大概从古至今都没大差别,对这些将门、对军户的意义尤其重大。像军堡的城墙上,大到帅旗、将旗、牙旗,小到阵旗、号旗,一年到头旗不落,非将士死绝、非城防失守,军旗是绝不能倒的。 长跑、短跑、接力跑项目一下子报满了人,场上姑娘们扯着嗓门助威,观众席上各家的家仆摇旗呐喊,立刻撑起了运动会的排面。 “娘!你没拿接力棒!” “夫人怎么犯起傻来了?您学成家太太跑内圈啊。” 大红的旗帜高扬,鼓兵频频催鼓,一群夫人连晌饭也不吃了,争抢着比出个先后来。这些女眷体力好得出奇,跑完步喘几口气,就又精神抖擞地去报下一项了。 唐荼荼乐坏了,备好的器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挨个项目讲解:“这立定跳远呀,练的是下肢的弹跳力和爆发力……” 她这老师当得没用,自己演示两回,均跳了一米八,远远比不上几个将门出身的姑娘。 公孙和光有轻功打底,身姿灵巧得像只豹子,点地一跃,轻轻松松跳出一丈去。后来者更有变通,什么半空扭身、前空翻,将要落地了还能来个小提纵,一个比一个蹦得远。 普普通通的立定跳远,成了才艺大比拼。 唐荼荼笑起来,叉着酸痛的腰往边上退。 这就对了嘛,一群人在一块,一旦激起了好胜心,大家就都抢着参与进来了。 金红的大旗挂上高杆,从正东方开始,沿着椭形的赛场围了一圈。 公孙一脉到底是总兵家的子嗣,根深叶茂,门臣也多,好几房姑嫂妯娌拿下了一半的旗,场上公孙姓的姑娘仰头望着旗,俱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肩背。别家族的女眷自也不甘落后,赛场上气氛如火如荼。 每升起一面旗,锣鼓声就要响一阵,鼓声壮实,传出一里地去。 领路的是年禄台年掌柜,半年下来跟唐家混了个脸熟,一路领着人顺着锣鼓声方向走。 晏少昰老远听着,就觉得这该是唐荼荼弄出来的动静。 “她又鼓捣出来什么了?”他笑问。 叁鹰围在他身边,左蹦右跳的像只猴儿,看殿下肩厚了,背宽了,京城的翩翩公子哥在战场上走一圈,变成了一身热火的纯爷们。 叁鹰正揣着满腔感慨欣慰,听着殿下问话,他成心卖关子:“主子自个儿猜嘛,姑娘的新鲜点子多了去了。” 且才进了运动场的门,一行人就被赛场上最热闹的地方攫走了视线,那是障碍独木桥的比赛。 独木桥架得高,离地足有半丈,做得折折弯弯也就算了,上头还有阻路的条条杠杠,过一趟如九九八十一难。桥左右两边的看客还会丢沙包,一旦把参赛者砸下去,就是哄然一片大笑。 唐荼荼脚步轻快,目不斜视,走在她前边五米的选手被砸得掉进了绳网,她也没多瞧一眼,双脚歪成了外八字,飞快错步,稳住下盘,眼看就要到终点了。 桥头以彩绸缠绕,做成了个锦鲤样式的弯拱门,取的是锦鲤跃龙门的吉意。 和光带头起哄:“快砸她下来!快呀!” 桥两畔的沙包陡然凶残了一个度,唐荼荼紧紧抓着锦鲤大尾巴不放,挨了十几个沙包才敢站起来。 她倾出半身,踮脚一够,稳稳地把金杆上的团珠绣球抓进手中,脸上笑容大盛:“和光,愿赌服输吧!” 话才落的一瞬间,唐荼荼全身动作都僵住了,傻了似的,呆呆望着远处走来的那一行人。 夕阳正盛,有两停呼吸的时间,唐荼荼甚至没看清那是谁,只看见一个金辉闪闪的轮廓,炽烈地灼着眼。 可那个身形太熟了,她惦记了千八百遍,去年秋天分别时惦记过,在疫病所隔离时惦记过,盖工场时也惦记过。 着魔似的,天天闭眼睡觉前想一遍:要是仗打完了,二哥该是怎样回来,骑着马还是坐着车?见她头一面会说什么?带回来的礼物是边关的大皮袄子还是咸香牛rou干…… 后来不敢惦记了。 边关与京城隔得太远,没了一封封跋山涉水来的信件,断了联络,这人便完完全全与她无关了。要不是叁鹰成天三句话不离打仗、边关、主子爷,时不时勾着她点念想,唐荼荼就要默默刨土把他往回忆里埋了。 可思来想去,她到底没舍得埋。 而眼下,那些大大小小、快乐的不快乐的回忆全翻滚着,要从她心口蹦出来。 盛夏的鸟叫声,蝉鸣声,远远近近的鼓声、呐喊声,都不如唐荼荼这一刻心跳的动静大。满天灿阳像飞瀑一般细如金线,尔后滞流一瞬,欢喜地齐齐向她奔来。 她这关键时刻的一愣神,和光与周围姑娘们大笑:“快砸她下来!” 一时间谁都不讲武德了,几十个沙包朝着唐荼荼腰腿砸,唐荼荼右手没抓稳绣球,左手没抓稳木杆,四仰八叉地从独木桥上掉下来,毫无调整姿势的余地,仰面朝天摔进绳网里,炸起一地棉花絮。 怕绳网断裂摔着人,地底还铺了棉花被子,用的百家布,花里胡哨的,不知哪条缝线露了怯,爆开的棉絮如飞雪。 晏少昰眼睁睁看她摔下去,疾走了两步,惊出一身白毛汗。 看清她们在玩什么后,他才放慢了脚步,忽觉双膝发沉,这最后几步路愣是走出了近乡情怯。 “喔——茶花儿没抓住绣球!快把绣球挂回去,下一个加把劲儿啊!” 周围是好大的哄笑声,唐荼荼踩着绳网深一脚浅一脚地站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头看。 她看了好长好长的一眼,久到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嗅着了俊哥哥情meimei的酸臭味,纷纷窃笑着躲开。不知哪个鬼头鬼脑的,拾起掉下来的绣球就往那头抛。 能空手接白刃的二殿下,一抬手就接了个正着。 唐荼荼分明是想笑的,可嘴角死活不听话,怎样努力也是向下撇,顶了张哭丧脸。 晏少昰在她的哭丧脸里渐渐抬得动脚,极专注地看着这傻姑娘。 她头发是乱的,脑门全是汗,衣裳裤腿沾着灰,爆出来的棉花絮和脸上的汗糊在一块,这重逢一点也不体面。 可他也没多风光。马上行了两日,进城后也没焚香沐浴,仓促换了身衣裳,便马不停蹄地进了镇。 晏少昰眼睛弯成扇面,唤了声:“过来。” 唐荼荼本来都朝着他的方向迈腿了,听到这俩字,硬生生停下,比他更理直气壮地呛回去:“你自己过来!!” “凭什么我过去呀!你都多久没消息啦!我给你写了十六封信,每半个月写一封,后来你一封都没回过!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啊?!” 越嚎越大声。 她一个姑娘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晏少昰笑得弯了腰,自己抬脚走过来,大有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洒脱。 走到近前了,伸出一只手,要把她从绳网里拉出来。 唐荼荼瘪了瘪嘴,眼里糊了层朦胧的水,反倒看得更清楚。 那只手不白净了,不是玉一样的葱指了,虎口一条老长的疤,像是针线缝合过的,五指下的粗茧结成了一排豆。 “二哥……” 她也想像迎接队长那样,说一声“欢迎回来”。 却连“欢”字都没能憋出来。 第282章 黄昏之后,年家大宅正热闹。 影卫大半年没敢松懈过,年掌柜知闻,立刻设了接风洗尘宴,把天津几个桩点的探子头目全请了来。 菜没动几口,酒已经喝光了两瓮,一群爷们唱着劝酒令,把杯盘敲得乒乒乓乓。 “五花马呀!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唐荼荼竖耳听了片刻,从市井俚语一溜听到了李白苏东坡。跟着殿下的都是文化人,平时替主子拟个文书不在话下,酒桌上劝酒令背了十几首不带停的。 唐荼荼笑眯眯听着,隔着一道半透不透的座屏,观察外间的客人。 有几位唐荼荼见过,大部分都是生脸,她不知道这些探子用的是自己的真面孔,还是面具易容什么的东西,乍看他们岁数、行当、穿戴各不相当,脾性也十人十个样,严肃的、乐淘淘的、嬉笑怒骂人情练达的都有。 可细细一踅摸,又觉得像是一桌亲兄弟,言行微末里都藏着正直刚强的气骨。 唐荼荼安安静静地瞅着外间,埋头默默吃菜,恨不能两只眼睛一个向左瞅,一个向右看,1080°看哪儿都好,反正别跟她二哥对上眼。 自她下午当着一群人的面喊了声“二哥”,鼻子一皱,眼睛一湿,几滴猫尿没止住,愣是抽搭搭地哭了半刻钟之后,二哥就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了。 唐荼荼有限的词汇量描述不出来,只觉得这道目光温柔又执着地,像要从她胸腔上凿个洞,搅缠着,徐徐攥紧,攥紧她心脏的每一次律动。 “怎么,菜不合胃口?” 晏少昰把两盘鱼鲜往她的方向转了转,唐荼荼回了一个笑脸,装模作样“嘿嘿”笑了声。 笑完了又不吭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扒着碧粳米,唇张了好几回,像有千万的话堵在喉咙口。 又像对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