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 第78节
不一会,他面前的几盘rou便见了底。 谢兰胥放下长箸,一副吃饱了的模样。荔知这时才问出心底一直不解的问题:“现在可以说说案子了吧凶手究竟是谁” “凶手是谁,不重要。”谢兰胥微微一笑,“重要的是,皇帝希望谁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 “敬王和凤王的储君之争在这两年一直陷于僵持,但这种僵持,在最近开始瓦解。以谢敬檀为首的敬王派在朝中占据上风。皇帝将我放在大理寺,只有两种可能。”谢兰胥缓缓说,“上谢敬檀的船,或者,给他船上凿一个洞。” 荔知立即想起一件事,敬王虽有贤王之称,但真正获得帝王欢心的,是凤王谢凤韶。这是毋庸置疑,全国皆知的事实。 而此次杀夫案,敬王的左膀右臂礼部尚书就掺杂其中。 如果帝心真如谢兰胥猜测那般,那么真凶是谁根本不重要,他们要做的,就是为白秀秀翻案,将礼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一干人拉下马来。 “我想知道真凶是谁。”荔知说。 “即便徒增愧疚,也要知道么” 荔知坚定地点头。 谢兰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难以察觉地多了丝温情。 他微笑道:“恭喜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因为我们要惩戒的,确实就是真凶。” 荔知愣住。 …… 霜月降临,皑皑如雪。 冬至之夜,一个理应阖家团圆的日子。两名大理寺狱卒正在跛脚的旧木桌上喝闷酒,抱怨冬至却无法归家。 一阵脚步声响起,谢兰胥的出现让两人慌慌张张站了起来,遮掩桌上的小酒。 “少卿大人!” “大人!” 谢兰胥温和地微笑着:“辛苦你们了,冬至还在值班。不必管我,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嫌犯。” “大人是要提审吗”一名狱卒殷勤道,“是哪位嫌犯小的这就把人提来!” “朱府杀夫案中的白秀秀和教书先生。” 谢兰胥话音刚落,两名刚刚还十分配合的狱卒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可……这……” 两人面面相觑。 杀夫案中的两个疑犯都已定罪死刑,大理寺卿特意交代过,除了他本人,无人有权提审此二人。 “我并非提审,只是就地问几个问题。如果你们心中有疑虑,可以给大理寺卿递一个话,就说我来了大理寺狱。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谢兰胥并不以架子压人,他的神情却很是令人信服。两个狱卒内心松动,便同意谢兰胥进去问询。 一个狱卒去通知大理寺卿了,另一个狱卒带路去往关押白秀秀和教书先生的牢房,谢兰胥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先见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穿着布满血痕的布衣,蜷缩着身体躲在牢房角落,看见有人来了,满脸惊恐不安,不断哆嗦着。 “你……” 谢兰胥话未说完,教书先生就像吓破了胆一样,不断重复着: “我招,我招……” “你招什么”谢兰胥问。 “我招……我和朱府大少奶奶有私情,她……是她先勾引我。” “朱家大少爷朱靖是谁杀的” “是她!是她杀的!——”教书先生魂飞魄散,飞快地说,“白秀秀好几次对我说,如果朱靖死了就好了。后来,朱靖就真的死了!” “你们是因为什么契机,产生了不伦之情” “是她来找我学写字!她勾引我!她杀的人!我什么都没做啊——”教书先生脸色惨白,视线游移,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说话。 虽然精神看上去不太正常,但说的话倒是很有逻辑。 谢兰胥对此早有预料,教书先生这里,原本就不是他的真正目的。 “走罢,去看看白秀秀。”谢兰胥转身,轻声道。 狱卒将他领到白秀秀的牢房,这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倒在地上,白秀秀的状况看上去比教书先生惨烈百倍。去年才嫁入朱府的白秀秀,如今只有十七八岁,但是倒在地上的那一团东西,实在看不出少女的模样,就像一条被人刮了鳞片,奄奄一息的鱼。刮鳞时的血迹四处飞溅,似乎要将身体周围的每一根枯草都沾满。 “白秀秀” “鱼”动了动,似乎想往无人能够触及的地方退去。 可惜,这样的地方哪里都不存在。 “打开牢门。”谢兰胥说。 “啊这……” “打开。”谢兰胥说。 声音很轻,但却毋庸置疑。 狱卒被一股难以说清的威严推动着,打开了牢门。 谢兰胥走进鲜血淋漓的牢房,在白秀秀不成人样的身体前蹲了下来。 “白秀秀,关于朱靖之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白秀秀艰难地扭过头,淤青肿胀到无法完全睁开,只能看见半个瞳孔的眼睛看着谢兰胥,缓缓流出一滴眼泪,她似乎想说话,干裂的嘴唇一张一阖,出口的只是破碎的喉音和模糊的气音。 “郡王殿下!” 一声怒喝,打断了谢兰胥的问询。 怒气冲冲的大理寺卿尤一桂声势浩大地走了进来。他一眼瞪开了站在牢门外的狱卒,脸色难看地看着站起身来的谢兰胥。 “郡王殿下,你是否太不把我这个大理寺卿放在眼里了!” “哦尤大人何出此言”谢兰胥不慌不忙,微笑应对。 “此案涉及朝中二品官员,事关重大,大理寺中只有本官才有权提审案犯,再说——此案已经了结,你再来提审犯人,是何用意难道觉得我大理寺办案不公吗” “尤大人多虑了。”谢兰胥笑道,“本王初来乍到,对办案之事还不甚了解,所以才想着多核实几桩案子,增加一些经验。” 王对官,自然是王胜。 尤一桂一哽,不再自称“本官”。 “郡王要学习办案,可以多请教同僚。只是大理寺狱都是些穷凶恶极的罪犯,并不适合郡王自行学习。” “尤大人说得有道理。冬至佳节,给大人添麻烦了。” 见谢兰胥退让,尤一桂也缓了语气。 “郡王客气。” 谢兰胥转身离去,并不留恋。 等人完全走后,尤一桂才冷下脸,质问刚刚呆在牢门外的狱卒。 “你可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狱卒茫然地回答,“教书先生对他和白秀秀的jian情供认不讳,但是不承认自己杀了人。白秀秀就更没说什么了,她现在这样子,什么都说不了。” 尤一桂看了眼瘫在地上的白秀秀,信了狱卒所说的话。 “在行刑之前,严加看管这两人。记住,除了我,谁都不许提审他们!”尤一桂再次威慑道。 两个狱卒连连点头应是。 另一边,谢兰胥走出大理寺狱,他回头看了眼夜色中的牢狱,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他坐上等在狱外的马车,让马车夫兜了个圈子,甩掉尤一桂派来的几个小尾巴,然后,停在了朱府一扇角门外。 一个神色焦急的人早已等在那里。 桃子彬彬有礼地将银环请上马车。 “你是谁为什么要让我出来你和小姐是什么关系”银环一上马车,问题便连珠炮似的射发。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帮你救你想救的人。” 谢兰胥微笑着,递出一方包裹着什么东西的手帕。 “做出决定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银环揭开手帕,目眦欲裂。 雪白的素帕里包裹的是白秀秀血迹斑斑的耳坠。 一切都已就位,好戏,该上场了。 第67章 冬至翌日, 京都仍洋溢着节庆的喜气。 许多人家门前都残留着昨日烧过的炭火,饼铺的羊rou胡饼今日还是卖得最快。街道上的店铺都已陆续开门,小摊小贩也开始吆喝。 人山人海,汇聚在京都最大的官道上。 银环从巷道里走出, 她一身白孝, 引起众多诧异的瞩目。 官道正中,是一棵百年老树, 树冠遮天蔽日, 仿佛直冲云霄。在树身下, 立着一面巨大的红鼓。 银环走到红鼓面前,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鼓槌。 “咚, 咚,咚——” 午时三刻, 自燕朝创立以来从未响起过的登闻鼓, 传遍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