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把衣服脱了吧
半个小时,坐公交也得紧赶慢赶。 但是坐公交我只用花两块钱,再走上一段路就能到。 六点正是城里人下班晚高峰,公交车里热烘烘的,人跟人挤成一团。 我在推推搡搡中到了目的地。 已经六点四十了。 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心里有点慌。 走到青都酒店门口,旋转门两侧站着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人。 我左右张望了下,大家都是直接顺着门走进去的。 我跟在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的身后,也进去了。 刚一进大堂,就有一个穿着包臀裙的女服务员朝我走过来。 她热情的问我干嘛的,是住宿么?有预定没有。 我没敢跟她对视。 我是来吃饭的。 这句话被我像蚊子哼出来一样。 我说出了许若言报给我的房间号。 女服务员给我指了下电梯的位置,说上四楼,出了电梯口右转,第一个就是。 我就这样背着双肩包,穿着跟昨天一样的棉袄,走到了这个改变我未来生活的包间。 站在包间门口,看着门上镀金的门牌,我手抬起来又放下。 正巧有个推着餐车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她替我推开了门。 “静静!”陈若言看到我来,从座位上起来,拉着我一起入座。“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车。” 我下了公交是小跑过来的,后背出了一背的汗,弄湿了棉袄下边的保暖衣。 “这就是你的同学?”座位上的一个男的开口。 我双手握住面前的水杯,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对啊,张静。”好在许若言是个外向的,她替我解了围。“这就是我今天想给你介绍的哥,于京。” 我这才小心的抬头看了眼他。 大概三十多岁的年龄,五官端正,头发向后梳去,穿着一件米色的中领毛衣。 “你好,张静。”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我脸瞬间红了起来。 我也学着他一样,伸出手,握了一下。 “让张静坐于哥旁边吧。” 许若言跟她男朋友说。 我就这样和于京并排坐在了一起。 他话不是很多,一场饭吃下来,除了必要时候会和我介绍一下一些菜的吃法讲究外,并没有过多地问我的个人信息。 我在路上打了一肚子的草稿,终究还是随着饭菜一块咽了下去。 吃完饭,我们四人一块下楼,许若言跟她男朋友一块坐车走了,只剩我和于京站在饭店门口。 可能是在吃饭时候,天空中就开始下雪了,地面上铺着薄薄一层白色。 我还穿着来时候的那件棉袄,于京穿的很单薄。 “你冷吗?”我小声的问了出来。 “嗯。”他点点头。 “那,我先……”我说了一半,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脑子里想的全是昨晚许若言那句一晚上两千。 于京接着我的话说“太冷了,张静,我去楼上穿件衣服,再陪你继续看雪。” 我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电梯里的数字一个个往上跳,停在了8这里。 电梯门开,他在前边带路,我低头在后边跟着。 他很高,我躲在他的影子里,没掉队。 房卡嘀的一声,于京拧开了门把手。 他也没叫我,自己先走了进去。 他从衣架上取下来外套,穿上后,走到我面前。 “走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他,不清楚要去哪里。 “去看雪。” 他笑着给我解释。 我哦了一声,跟着他往外边走。 刚走到门口,他停下了,我险些撞到他的后背。 “我想起来了,张静。”他慢慢转身。“屋里也可以看。” 我也恍然大悟,后退两步,转身看屋内的窗户。 他走过去拉开窗帘,我站在他旁边,透过窗户,看雪像是一粒粒的盐一样,被风吹的斜落在外面窗台上。 于京手插口袋,站在我旁边。 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确祈祷来的再慢一些。 不一会室内的温度上来了,窗户上凝结了一大片的水珠,再也看不清外边的景象。 他终于伸手拉起我的手。 我们在窗户前坐下,他手掌很宽厚。 莫名的,我脑子里想到的是昨天爷爷给我钱的样子,他那红皴皴,冻得都是裂纹的粗糙的手。 “你很紧张。”于京开口说。“别怕,我又不会吃人。” 他缓解气氛的玩笑让我笑不出来。 “把衣服脱了吧。”他又说。 我的眼睛瞬间睁大,立马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对不起。”我慌忙起身,几乎是跑一样的去沙发上拿起我的双肩包,拧开了门,落荒而逃。 我害怕他追出来,抓住我不让我走。 于是出门后看见消防通道推门就朝下跑。 楼梯间的感应灯被我的脚步声弄亮。 我像是逃命一般的,扶着栏杆头也不回的冲到了一楼。 我推开一楼的消防通道的铁门,又进了酒店大堂。 他没有追出来。 我长出一口气。 我手拍了几下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微微弯腰,眼神四处张望。 大堂里在这一会走进来了好几对情侣。 这个高级酒店,来的女人打扮的都是用了心。 她们高跟鞋的声音咚咚咚的踩进我的心里。 缓了一会,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我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我带着疑问接通了。 “张静,你到负二楼等我,我送你回学校。”是于京给我打电话。 我没吭声。 “你现在在哪?” “在一楼。”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心不在焉的翻着班级群里的消息,班长发了一长串要我们准备的教材。 然后是交班费。 寝室小群里唧唧喳喳的表示不满,不是上学期刚一人交了一百,怎么还要交。 交了班费,买买教材,我大概只剩下一千多点的钱。 接下来的日子会更紧张。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里边有大学生贷款和贫困生申请说明。 我爸没空管我,他也不懂这些,而申请贫困生,又需要家里去大队开什么证明。 我们那种小地方,办事都得请客收礼。 我自己办不下来,所以也就作罢。 我的心思一半在手机上,另一半分出来,时不时瞄一下电梯口。 电梯门开了的第三次,我终于见到了于京。 他不问我为什么跑,只是这次也没和我靠得太近。 我跟着他又进了电梯。 他按了B2,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不起。”我嗫嚅道。 “不用。”他声音冷冷的,没看我。 电梯门开,他大步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停车道,走到了车前。 我想到了班长说的班费和教材。 于是在他替我开副驾驶门的时候,伸手拉住了他黑色外套的衣摆。 “哥。”我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才合适,也叫不顺嘴于京两个字。 “我不喜欢勉强人。”他说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又道了歉,他没接茬,启动了车辆。 “没有勉强。”我伸手去抓他放在中间的右手臂。“我自愿的。” 他熄灭车,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我急忙跟上。 这是第三次进电梯。 伴随着电梯的失重,我又来到八楼。 熟悉的房间,这次进来,我才敢打量房间内的装饰。 他开的是套间,进门后于京就把外套脱掉挂了起来。 我站在衣架旁边,想到了他那句脱衣服。 “一会房间内就热了,你捂着棉袄,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他看我站在那不动,解释说。 “把衣服脱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心里羞愧,是我误会了。 我将棉袄拉锁拉开,学他挂了起来。 于京看到了我保暖衣上的小熊图案。 他嘴角微微翘起。 他问我年龄,我说过完年就十九了。 他又看我的小熊保暖衣。 很可爱,他评价说。 我以为他会嫌弃我。 他叫我过去,陪他在沙发上坐下。 于京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打着字。 我看到了文档的标题。 N城新区规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