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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 恶梦

    岑綵恩回到公寓的房间后,将侧背包放在书桌椅上,再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去洗澡。

    莱莉趴在岑綵恩的床铺上头,耳朵晃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岑綵恩走进盥洗间后又再度趴下,闭上双眼。

    过了一段时间后,岑綵恩从盥洗间出来,吹乾头发后吃了几颗安眠药。随即便爬上床,躺下。

    疲惫感逐渐袭来,眼皮变得十分沉重,最终不知不觉的熟睡了过去。

    晚霞的夕阳将整片天空与大地都染上了橘色,站在眼前的两道身影,迫使她睁大了双眼。是好不容易得到假期,而身穿着军服赶过来的父亲;以及特地请一个下午的假,穿着西装的母亲。

    ——小綵。

    明明没听见那两人的声音,却能够得知两人所说的话是什么。

    她隐约感觉到有guntang的水滴,正顺着脸庞而滑落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两人走去,颤抖的左手向他们伸去。

    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够握住那两个人对她伸出的手。

    然而,正当她要握住的那一剎,两人的身影瞬间如雾般消散。随即而来的巨大的碰撞声以及身体被贯穿般的疼痛。

    感受到周遭是炙热的温度,但她所紧握住的那两隻手是冰冷的,窜入鼻腔里的味道是浓重的汽油味,还有那股血腥味。

    她那具被金属柱贯穿的身躯,因此无法动弹。

    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被鲜血所染红的视野里,仅能透过那扇被压得扁平的车窗,向外看去。她看见了那些有几分熟悉,令人作呕的脸部轮廓。

    血红的视线逐渐模糊,缓缓陷入了一片黑暗。

    岑綵恩瞬间惊醒,稍稍喘着气,整个身体都冒着冷汗,睡衣因此而黏在身上。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用手抹了一下脸,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伸手拿过放在一旁床头柜上的手机。

    点开通讯录,看见熟悉的名字后,点下拨打。

    听着那段手机铃声,岑綵恩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在潜意识中猜测应该是对方更换了手机铃声了也说不定。

    那段手机铃声的音乐,虽然同样也是由流行歌手所唱的歌曲。

    然而岑綵恩没发现的是,那是一首很伤感的乡村乐;并不是对方在听的那种轻快,且能让人充满自信的流行乐。

    响了一会后,都还没有人接通。

    岑綵恩拿过手錶,看到手錶上的时针指着二,本来想着对方应该睡得很熟了就打算直接掛断电话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綵恩?」

    结果手机的另一端传来的是,带有浓厚睡意的柔和女性嗓音,而不是预想当中,爽朗的男性声音。

    吓得岑綵恩立刻拿开手机,看着手机上的通话人——是云穆欣。

    居然不小心打电话给云穆欣了,她怎么不先确认好通讯人再打电话?

    岑綵恩现在的脑袋,还因为刚刚做了一场久违的恶梦,而有些不太清醒。

    她懊恼的揉了揉眉间,压低着声音,说:「…抱歉,我打错电话了。打扰到你休息了。你继续睡吧,我掛了。」刚说完,正准备要掛断电话时,耳边再度传来云穆欣的声音,夹带着似乎是棉被被拉扯的细微声响。

    「等一下,綵恩。虽然说是你打错电话了,但发生了什么事了?如果愿意说给我听,我会认真听你说的。啊、只是讲电话的话,不太方便,方便我去你那里吗?还是要出去走走?」云穆欣的柔和声音,却隐约带着坚定的语气说着。

    岑綵恩踌躇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出门吧。我需要吹点风,清醒一下脑袋。」

    「那等我一下,先出来的人就到校门口等吧?」

    「……嗯。」

    云穆欣听到手机传来长音的嘟声后,才缓缓从床铺上起身,放轻动作的换了一身衣服,随后穿上大衣,拿起宿舍钥匙、手机以及随身包后,躡手躡脚地走出宿舍房间。

    前往校门口的路上时,云穆欣都在思考着岑綵恩方才所说的话。

    对方打错电话……那么原本她是要打给谁呢?当云穆欣一想到这点,内心不自觉的隐约涌出了一丝痛苦。

    虽然她觉得似乎比以往更靠近岑綵恩了,但事实上并没有她自己所想的那样能够触碰到岑綵恩的内心?

    当云穆欣还在陷入沉思时,没发现自己已经快抵达到校门口了,直到岑綵恩开口呼唤了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并抬眼望去,看着岑綵恩依旧穿得单薄。

    对方身上没有拉上拉鍊的连帽内刷毛大衣,内侧则是一件垮高领的素色上衣,浅色的牛仔裤以及那双有些老旧的白色运动鞋。

    云穆欣走了过去,将放在随身包的橘色围巾拿出来,并朝岑綵恩招了招手。

    岑綵恩没多加思索地弯下腰,紧接着云穆欣直接将围巾掛在岑綵恩的脖子上后替她缠着围巾,细声道:「虽然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天气不稳定,晚上还是跟冬天一样冷啊。怎么还穿这么少?很容易感冒。」岑綵恩在云穆欣替她缠上围巾时,愣了一下,随后低声道谢。

    「那,你想要去哪里呢?」云穆欣确认好围巾不会松掉后,抬头看向岑綵恩问道。

    岑綵恩朝旁边偏了偏头,说:「……就上次的公园吧。」语毕,她表情有点不自在的瞟了云穆欣一眼。

    脖颈上的橘色围巾有着云穆欣身上的一股花香——但岑綵恩不瞭解那是什么花香。不会浓郁得让人感到不适,而是清淡得令人相当放松;闻久了,却意外的有些上头。

    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有些诧异的岑綵恩只能故作平静的撇过头,看着随风飘逸的树枝。

    云穆欣伸出手,轻轻握着岑綵恩的手,微微勾起笑容,道:「那我们走吧。」岑綵恩只是点了头后,迈开步伐。

    前往公园的路上时,云穆欣再三犹豫后,还是转头询问了岑綵恩:「我可以问一个有点唐突的问题吗?」岑綵恩瞥了她一眼,点了头表示允许之后,云穆欣才再度开口:「你刚刚说,不小心打错电话了……是原本想要打给谁?」

    岑綵恩听到对方的问题时,先是沉默片刻,接着才缓缓开口:「……我哥。你应该有看过吧,还是没看过?我有点忘了。」云穆欣听见岑綵恩的话后,仔细回想。

    大约是国中的毕业典礼吧,倘若她没记错的话。

    那时候的典礼结束后,班上同学们说要去办个谢师宴,但大伙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似乎看过有个和岑綵恩相似的白金色发尾的男子,而那男子看着像是刚踏入社会职场。

    「是那个和你一样有白金色发尾的男生吗?在国中毕业典礼的时候。」云穆欣道出自己的答案。

    随即便瞥见岑綵恩点了头,肯定云穆欣的回答,而后开口:「……我爸是职业军人,而我妈是律师,所以那两个人基本上都不在家。啊、这么说来,严格来说我还算是被我哥带大的。」当她说到这里,突然勾起了笑容。

    忽然得知了一则意想不到的消息,云穆欣震惊地转头看向岑綵恩;注意到云穆欣的视线,岑綵恩微笑地转头看向对方,解释着:「我哥比我大十几岁,我们的父母又长时间不在家。」

    「那你和你哥的感情还挺好的呢。我是独生女,所以不太能理解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什么。」

    「我家应该不太能当作标准,不过我们除了打打闹闹外,感情还挺好的。虽然,他有时候还挺烦的。」岑綵恩微笑着说,但那抹笑容却有微弱的悲伤气息。

    云穆欣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后,却没再开口。

    当两人走进公园,随意捡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后,岑綵恩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将整个背靠着长椅,仰起头,长吐一口气:「……你应该还不知道我身体不好的原因吧。」云穆欣听见对方的话时,忽然顿了一下,再三犹豫后才缓缓开口:「我曾经…不小心看到过。」

    「嗯?啊,你应该是指胸口上的伤吧。」岑綵恩一边呢喃着,一边悄悄扯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

    她沉思了几秒后,道:「高中时候,我忘记是几年级的事,我发生过一场车祸。而在那场车祸当中,我勉强活下来了,但我们的父母同时身亡。」云穆欣震惊的转过头,看着岑綵恩的侧脸。

    但岑綵恩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情绪浮动,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可云穆欣并不确定是岑綵恩已经麻木了,还是觉得无所谓了——她斟酌过后还是安静的聆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刚刚久违的梦到了那时候的事情。」平静的声音说得像是与自己无关似的。

    云穆欣看着岑綵恩一会后,缓缓张开嘴,却没说出任何一个字;最后,只是缓缓道:「綵恩,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转过身,面对着岑綵恩,双眼直视着岑綵恩转过来的眼眸。

    「现在你的身边,有你的哥哥。还有藺永川他们,而我也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一直陪着你。」

    对方那柔和的声音所诉说着的话语,如水般缓缓流进枯竭的河道,似乎正逐渐充实了起来。

    而那双眼睛的坚毅目光,耿直的撞进了她的视野里。

    与泥沼似的那颗心,有那么一剎,彷彿迎来一点清明。

    岑綵恩双眼看着云穆欣,淡淡的勾起笑容:「…嗯。」

    随后看见云穆欣被冷风冻红的脸庞,伸手将脖子上的围巾解开,接着直接掛在云穆欣的颈后,有些笨拙的替对方缠好围巾。

    当云穆欣瞥见有些靠近的岑綵恩,顿时感到了紧张,暗自吞了吞口水。在被对方缠好的围巾上,似乎闻到上头除了自己的茉莉花香之外,还有对方身上独有的檜木香。

    甚至,还带有着对方的温度。

    「……你这么怕冷,以后还是别把围巾借给我了。」岑綵恩笑了笑说,再度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就在方才,岑綵恩就瞟了一眼云穆欣,对方正因为寒冷而颤抖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对方——

    看着云穆欣将脸埋在围巾里保暖的模样,不禁让岑綵恩觉得像隻在取暖的兔子一样有些可爱。云穆欣悄悄瞥见岑綵恩的笑容时,渐渐烫红了脸颊与耳朵。

    「时间也很晚了,早点回去吧。」岑綵恩率先起了身,朝云穆欣伸手。

    「很可惜的是,我是下午才有课。那你失望了。」云穆欣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握住那隻手,那隻手有力的握着云穆欣的手。

    而岑綵恩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两人踏着月光,走在返回的路上。

    在森林深处的那一片泥沼,有一道微光静悄悄的照在上方;而那片泥沼的角落,似乎有那么一点变成了清水,有隻温柔的手轻轻触及那一点清澈的湖面。

    充满自我厌恶的狐狸,终于稍微放下了戒心,看着正悄悄接近的雪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