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暖黄色的灯光下，大家围坐在长长的餐桌旁享用晚餐。海伦做了香喷喷的烤鸡和意面，玛德琳做了海鲜杂烩和蔬菜沙拉，有三个mama的大家庭，每天都可以让孩子们大快朵颐。

    珍妮摇晃着红酒杯，说到镇上的游乐园翻修完成，今年的仲夏惊魂夜会比往年多很多新项目。海泥湾小镇每年夏天都会举办一场全镇居民一起游玩的大型庆典活动，叫做仲夏惊魂夜，这事儿最先起源于居民们自发的二手拍卖活动，后来逐渐发展成一个文化标志，欢迎所有小镇居民和游客参加。活动集中在镇上的幻想游乐园中举办，人们可以装扮成任何恐怖电影或恐怖文化中的形象在园中游玩，可以逛二手拍卖摊位，也可以玩园中的游乐设施，活动会持续一整夜，是夏天里的一场狂欢。

    过去两年由于游乐园设施老旧没有举办，今年总算修好，珍妮作为游乐园翻修的善款投资方之一，应该早就参与了今年的策划。

    不过，对孩子们来说，仲夏惊魂夜就是尽情玩乐的一天。

    雪儿和莉莉丝已经开始聊起今年想扮演的角色。莉莉丝说想扮演玛戈皇后，玛戈皇后有一个经典的形象就是一身染血的白色礼服裙，雪儿连连赞同，认为莉莉丝穿起来肯定很惊艳。

    莉莉丝问珍妮：“mama，你以前的旧婚纱可以借我穿吗？我不会泼真的血上去的，我会用可洗颜料。”

    珍妮摇了摇手指：“不行，虽然我跟你爸早就离婚了，但那件婚纱保留着当时的美好回忆，我不会借给你做装扮游戏的。”

    莉莉丝撒娇：“你还有一件嘛，和诺亚爸爸结婚那件。”

    珍妮不肯妥协：“你可以去镇上的婚纱店随便挑一件，别想着我的了。”

    “可是要旧婚纱才有感觉啊，我买了新的还要把它做旧。”

    海伦建议：“莉莉丝，你可以去旧服装市场看看，那里的衣服千奇百怪，二手的婚纱晚礼服都有。”

    “好吧。”莉莉丝不再坚持，继续吃意面。

    诺亚问雪儿想扮演什么，雪儿想了半天，觉得小丑女很酷。

    诺亚振奋道：“我可以扮小丑，染个绿色头发，怎么样，我俩肯定很般配。”

    “吼吼，小丑先生！”雪儿和诺亚兴奋地碰杯。

    他俩又聊到小时候参加惊魂夜的囧事，珍妮把一本厚厚的相册拿出来，翻到雪儿和诺亚小时候的合照，雪儿穿着《孤儿怨》女孩的娃娃领蓝色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儿，头发玩得乱糟糟的。诺亚则打扮成《小鬼当家》里的小男孩，两人对着镜头做搞怪的表情。

    饭桌上气氛热闹，大家都被雪儿和诺亚逗得哈哈大笑。莉莉丝却注意到康利寡言少语，她问道：“康利，你今年想扮什么？”

    康利无所谓道：“随便穿个玩偶服吧。”他伸手摘下一颗水灵灵的葡萄送进嘴里，突然整张脸皱到一起。

    莉莉丝噗嗤一笑：“很酸？”

    康利吐出葡萄皮，喝了口红酒。他看向桌对面嘻嘻哈哈手舞足蹈的雪儿。

    啧，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晚饭吃太多，雪儿感觉胃里胀鼓鼓的，难受得睡不着，她换上泳衣走下楼。海伦在楼下客厅对电脑工作，看到雪儿随口问了声：“去夜泳？”

    雪儿点点头：“嗯，胃不舒服，去消消食。”

    海伦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里不停：“大晚上别去海边了啊，家里泳池里游一下就好了。”

    雪儿头也不回地走向后院：“知道啦——”

    她推开后门，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背影。康利正坐在泳池边抽烟，他表情寂寥，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许是听到后门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看到雪儿，愣了一下。

    “我……我来游泳。”雪儿看到他，又有些紧张。

    康利点点头，没说话，随手掐灭烟头。

    雪儿放下浴巾，踏进泳池里，钻入水中。

    少女穿着款式保守的深蓝色连体泳衣，月光盈盈，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少女修长白皙的双腿像鱼尾一样摆动，整个人如同一段落入水中的银色丝绸，纤薄灵动。她从一端游到另一端，双腿一弯，脚在墙面上有力地一蹬，换了个方向继续游。她的黑色长发铺散在水中，随着水波缓缓流动，也许神话传说中海中女妖的长发就像眼前的一样美吧。康利的喉头一滚，嗓子发干。

    雪儿从水里冒出头的时候，正看到康利站起身来。

    “康利？”

    康利的脚步一顿。

    “我打扰你了吗？为什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也许是在水中的缘故，雪儿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泳池里水波晃动的反光倒映在她脸上，显得朦胧天真。

    “没有。”康利呼出一口气，似乎在斟酌怎么回答，“只是太晚了……”

    雪儿慢慢游到泳池边，双手抓住泳池边沿。雪儿仰着头看他，那样子真的很像童话中犹豫该不该上岸的美人鱼。

    “你要去睡觉了吗？”

    “嗯。”

    “好吧。”雪儿的手向前一推，整个人往后仰，变成躺在水面上的样子。

    “那……晚安。”康利的声音淡淡的。

    雪儿望着天上一轮孤月，手臂在身侧轻轻划着。“晚安。”

    康利踩着拖鞋往屋子里走去。

    雪儿突然一个翻身，在水中直立起来，水声哗啦，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康利！”

    康利握住门把手的姿势一顿，期待地回过头。

    雪儿舔舔嘴唇，话说出口变成：“跟我妈说一声，我马上就回去。”

    绷紧的弦，啪一声断掉。

    康利垂下眼，避开雪儿的目光，转动门把手：“好的。”门推开，他头也不回走进去。

    雪儿呆愣愣地漂在泳池里，整个人慢慢沉进水里。突然好想哭啊，在水里流眼泪是不是就不会尴尬？

    刚才有一刻，她是想说：我好喜欢你，你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心里又酸又涩，她回想起这个夏天已经过去的大半个月，她似乎都没有和康利好好玩过，大部分时候她都一个人傻傻地待在沙滩上，远远地看着他，可康利呢？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孩离她这样遥远，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很紧张，总担心下一句话出口，可能会将他推远。

    因为他变帅了吗？因为他变优秀了吗？有这么多女孩前仆后继，她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呢？

    雪儿一直游，游到月朗星稀，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