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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落满了书页,她将它们抖下来,他却用双掌接住,小心收好。 多亮,你听得懂吗?她指着书上密密的小字。 不懂。多亮笑得比头顶的日光还要明亮。 说的是桃花夫人借道蔡国,却被姐夫蔡侯纠缠戏弄......她看多亮努力掩饰着呵欠,就闭口不说了。 但多亮会酿桃花酒,做桃花糕。多亮见她不悦,用手指压下眼角和嘴角用力做了个鬼脸,桃花辟邪,公主吃了喝了,就不用怕鬼魅了。 所以此后,她便吃着他做的糕饼,在山桃树的凉阴下看书,多亮听不懂,一次撑不住便睡着了,头滑落到她的肩膀,很轻。 她扭头看他,他的眉毛上落着一片桃瓣,那么美,她却没来由地心跳如擂,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做贼似的,隔着花瓣落下一吻。 多亮被惊醒了,垂头,睫毛轻颤,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却咬着嘴唇笑,掩饰脸上的赧色,这书确实没意思得很,多亮,不如你去帮我找把剑吧,我见那中原来的人,很多都是佩剑的。 多亮没找到剑,只找来了一把长刀,他没那个本事,可以为塔及公主寻一把宝剑,毕竟,这偌大皇宫里,他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小蚂蚁。 宫中的女人是不许习武的,可是她这里,是最偏僻的宫廷一隅,只有一个言听计从的多亮伺候,所以,趁夜深无人,便可以在院中肆意习练。 没有师傅教习,没关系,多亮总是偷偷到其他王子的院前窥探,他们那里有薪犁最好的师傅,他耍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多亮画在了纸上,再拿给翘首以盼等着他的小公主。 年复一年,她的刀法日渐精益,甚至远超几个哥哥,只是这个秘密,是属于她和多亮的。 她和他还有另外一个秘密,没有点透,却彼此心知肚明。是熨帖唇舌的美酒,是吞入腹中的甜香,是,那躲在眼睛后面的,比山桃的香气还要浓烈的绵绵情意。 那一晚,月亮很明,她在桃树下练刀,他握着酒瓶等在一旁,他练得渴了,他便递上去喂她一口。 忽的,刀锋从多亮的脖颈前划过,削掉他几根发丝,他一愣,她已经收起刀走到他面前,面颊微红,眼波勾人,闪着异光的瞳孔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多亮忽然不敢看她,只把酒瓶递上,她就着瓶嘴吸一口,问他,你也渴了吧? 唔。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下一刻,却觉唇舌都被她缠住,桃花酿的味道晕满他所有有感知的地方。 她抱住他,抱住那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踮起脚吻住他。少女的手和唇也在抖着,两人贴在一起,却仿佛要站不住了。 可是身子却猛地被多亮推开了,他粗粗地喘,眼角却是湿的,仿佛被春露染红。 多亮是......阉人。 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他咬着嘴唇,两只手掌握得那样紧,指节凸起,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是,可是在他来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他是阉人啊,若非如此,怎能入得了后宫,怎能与她朝朝暮暮碎碎念安。 她怎么会在乎呢,她的多亮,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一滴朝露,埋在心底的一粒种子,哪怕这世间有千千万万好男儿,她却只要他一个。 我不在乎啊。 她没说话,眼睛却在说话,她知道他看懂了,可是,他却还是走了,沐着一身银亮月色,跑出院外,光从他的肩膀一点点流泻下来,重新滑落到地上,化成一片清霜。 他总是会同意的,她知道,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他是不会拒绝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她耐心地等,从月升到月落,从晨曦到日暮,他,却没有来。 如此过了三日,她终于捺不住了,穿戴整齐,她去寻他。她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只需,只需她划破自己的脸,父王就再也无法将她嫁出去,那时,她便是个永远不能嫁人的公主,而他,就会在这里陪她,一辈子。 她找到了多亮,在他的地方一间阴暗湿冷的屋子,住着如他一样的身子残破的阉人。 那一夜,偌大铺上,却只有他一人。 那天,小世子诞生,她父王欣喜若狂,在宫中要彻夜燃放烟花庆祝,故所有的宫人都不在房中。 除了他。 他睡着了,侧卧着,清瘦的背微微起伏,像汉人笔下的山水画。 她蹑手蹑脚爬了上去,钻进被中,从后面抱住他的身子。没什么好害臊的,小的时候,被兄长jiejie们欺负了,她也总是钻进他的怀里,整夜整夜地抱住他的身体。 所以,真没什么好害臊的,虽然,她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她将他抱得更紧了,手臂勒住他的肋骨,方觉,她心爱的小小少年瘦得可怜。 多亮惊起,想叫人,耳垂却被吻住,熟悉的唇,就这么一寸寸地下滑,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慢慢落到后心。 唇下的心跳那么快,她于是将脸贴上去,喃喃:我不在乎,你知道的,我只要你。 她等着,等着他回应自己,宽阔铺上,两个人,抱在一处,彼此温暖,又倍觉孤凉。 窗外烟花乍起,伴随着宫人们的欢呼。这热闹中独没有他们两个,她等着他,他却始终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