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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呈祥见猴儿不追自己,也站住了,又一次转身,用梨子诱小猴过去,口中边叫着来吃来吃。 椿少爷见呈祥似是惧意消减,便也不再薅住小猴儿,或者说,不敢,因为夫人正靠在门沿看着这边,目光冷冷淡淡,似是想看看他这个哥哥下一步要如何做,是不是连一只猴子都不舍得让出。 他可不想落下个不善待兄弟的口实。 于是小猴儿又一次走到呈祥半蹲的身边,抓过他手里的梨子,想离开时,却被呈祥一把按住了背脊,另一只手去抓小猴儿的尾巴,揪紧了,狠拽一把。 椿少爷想出声阻止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呈祥仰躺在地上哇哇嚎哭,右脸上,挂着一条半指长的挠痕,血珠儿正从里面冒出来,染红他的鬓角。 椿少爷还听到了夫人的尖叫声,这声音不仅吓到了他,也吓到了犯了事的小猴,猴子一头钻进他的怀抱中,两只爪子死死揪住他的衣服。 当天晚上,猴子就被老爷带走了,它被剥了皮,血淋淋的身体被丢到了土楼外面的树林中。 呈祥的脸伤了,来的郎中说,他伤到了肌理,落下疤是一定的了。夫人动了怒,一只死猴子,在她看来远远敌不过上自己儿子脸上那道永远不会消掉的伤疤,于是她把火气全部撒到了椿少爷身上。 椿少爷被罚跪在土楼外面,整整两天两夜,不给饭吃,也没有水喝,到了被允许进屋的时候,几近虚脱,是被我背进来的。 此后又过了半月,有一天早晨,夫人从闵郡带来的一只乌瞳金丝猫被人发现剥了皮,躺倒在土屋外面。夫人说,头一天晚上,她分明在房里听到了外面猫儿的呜咽,自己的爱宠就是循着那声音出去的。 此事不了了之,可四天后发生的另外一件事黄家所有人却都不能置之不理了。 呈祥死了,也死在土楼外面,就和他母亲钟爱的那只乌瞳金丝猫一样,被人剥掉了皮。 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那是个薄雾弥漫的清晨,我透过墙面上的箭孔,看到了呈祥淡粉色的身体,仿佛裹着一层膜。他还那么小,蜷缩起来,像是个尚未离开襁褓的婴儿了。 呈祥是被自己的meimei呈露叫出去的,呈露说话晚,三岁尚不能语,唯一会说的两个字,就是哥哥。那天,呈祥在土楼中听到meimei唤自己,便走了出去,却一去未归。 老爷在呈祥死后问过呈露她叫哥哥出去做什么,却问不出半点眉目,小姐只会发出咿呀的纷乱童音,除此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会不会是他?夫人的头发散着,一张脸白如土楼上空那轮惨淡的月亮,她失去了儿子,也就此失去了所有的自持和理智,是他,他最擅口技,所以模仿了呈露的声音,将呈祥骗出去杀了。 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老爷眼底闪过犹豫,却被他强压下来了,而且,他是呈祥和呈露的兄长。 他毕竟是黄家的长子。 夫人眼睛湿了,稍顷,脸上又爬上一抹决绝恨意。 我不用他以命抵命,只要他一根舌头,她跪下,脸庞挂两条楚楚可怜清泪,爬到老爷腿边,去拽他的裤脚,老爷,您心里也是明白的,杀了呈祥的凶手是谁,您是明白的,您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呈祥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黄质盯住她,静默良久,她于是又道,我会再给您生孩子的,我还年轻,还能生许多的孩子。 那天晚上,老爷走进椿少爷的屋子,我看到他紧握在右手中的匕首被月光染成青色,头皮感觉像被什么猛地朝上揪了一下。 门被锁上了,但透过窗子,还是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烛火中重叠在一起。 椿少爷的叫喊声很凄厉,即便隔着门,依然传遍整座土楼。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求饶,一声都没有,直到老爷红着眼出来,将那根鲜红的舌头丢到门外,我从外面望过去,也只看到一双被黑暗冲刷地褪了色的眼睛。 椿少爷趴在地上,瞅住老爷的眼睛是空的,至少,我从里面读不出任何一点情绪,仇恨,绝望,悲伤......一点都没有,他整个人像是也变成那根从他口中割下来的舌头,是一个死物了。 再后来,再后来...... 樵夫的唇角抽动,喝了口酒,勉强压住心头惊悸。 再后来,就到了那个有血月的晚上,红月亮,我们那的说法,是要有妖孽现身的。所以那晚,土楼里的人天刚黑就闭门锁院,足不出户,早早歇下了。 可到了半夜,月亮升得最高的时候,我却听到了人声,从土楼外面传来的,时断时续,如诉如泣,我却认得这把声音。 是先夫人啊...... 她说:舌头......舌头......老爷,还我儿的舌头...... 月亮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而老爷,就在红月的灼热的光芒下冲出院子,身后长衫在林边一闪,就消失在林立的树影中的,喏,就是那里。 樵夫抬起眼皮朝土楼外面一指,干涩笑声从唇边溢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爷,活着的老爷。 那晚,我们找遍整座林子,晨光微熹之时,终于在林子边缘的神龛旁边发现了老爷,他身上的皮也没了,手却还抓着神龛的檐角,身体折叠成怪异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