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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个晨昏 第16节

    张晨星进去拉开抽屉拿出四张百元大钞,再出去的时候梁暮已经走出老远。萧子朋靠在墙上朝她伸手:“来,钱。”

    张晨星把钱拍到萧子朋手心,听到他说:“你呀,应该说点更狠的。”

    “比如你说:就你这失败导演,配拍我吗?”

    “或者你干脆说:你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是不是没人爱你啊?”

    张晨星抿着嘴不讲话,萧子朋切了声:“谁日子好过啊?你日子不好过就天天给人甩脸,别人就要天天哄着你?”

    “你扭头出去了,别人给你看店。怕浪费你电,在路灯下看书。”

    “懂不懂啊?”

    萧子朋替兄弟出完头,拎着酒瓶子攥着钱向外走。走了几步想起梁暮那脾气如果知道他真拿了那钱,肯定要跟他绝交。又掉头回去,咳了一声,敲了敲窗小声说:“对不起啊,我胡说八道的。”

    萧子朋把钱放到张晨星的窗台上,找了一块儿石头压上。透过窗看了张晨星一眼。

    张晨星呢,好像刚刚那番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拆书动作麻利,甚至接起一个电话。

    萧子朋听到张晨星“喂”了一声就不说话,好像对面也没有讲话,就这么僵持一会儿,电话挂断了。

    张晨星看着电话发呆。

    萧子朋又敲敲窗,将张晨星的思绪拽回来,又说了一遍:“我刚刚胡说八道,你别计较啊。”

    张晨星低下头继续拆书,又听到萧子朋说:“我就是替梁暮委屈。梁暮也不知怎么了,得空就往你这跑。就他那脾气,别说打他手了,就是瞪他一眼他都得揪人脖领子让人端正态度。”

    “就对你不一样,跟换了个人似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没骂他。”张晨星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萧子朋:“我没骂他。”

    “行行行,你没骂,我错了。”萧子朋举手投降,这天怎么聊啊,他说他了那么多,张晨星就说一句这个。感情一点都没听进去!

    “你把会员费拿走,让梁暮别来了。”张晨星说:“我不会帮他实现理想,也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

    “我没有时间应付他。”

    萧子朋回头看到折返回来的梁暮,他脸色并不好看,有那么一瞬间,萧子朋甚至担心他会冲进去跟张晨星大吵一架从此恩断义绝。结果梁暮切了声,走了。

    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中烧和激烈争吵。

    可他步子迈得大,落地声音重,分明是在生很大的气。

    梁暮太好欺负了!萧子朋追上去,拍他肩膀:“你听见了啊?人家烦你。”

    “以后别来了啊,或者再来的时候带个漂亮妞,你也让她知道知道你不缺女人。”

    “咱不能老让她牵着鼻子走!你也牵着她鼻子!”萧子朋说完叹了口气:“罢了,又不喜欢你,你牵不着人家鼻子。”

    “放手吧!”

    第17章 3043天

    梁暮的气很快消了。

    萧子朋火上浇油的本领真是强, 在一边继续说风凉话:“人家说了,让你离开远点,懒得应付你。你以后别去了, 咱们就接受老胡的好意, 去西藏拍那个网红本子吧?”

    “不拍。”

    “为什么不拍????老胡说得对,咱们不能一条道跑到黑,咱们得懂得变通。以咱们的水平拍一部赚点钱…”

    “不拍。”梁暮站下来, 问萧子朋:“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就替你抱不平。”

    “你如果不说重话,张晨星也不会说出那些话。她只是不爱说话, 不代表她不好好说话。”梁暮顿了顿:“这点我相信她。”

    “行行行!”萧子朋被梁暮气到了,手指指着他:“你为了张晨星跟我吵架!你…你偏心!”

    说完这话, 手一收, 严肃不过三秒,笑出来了:“得了得了,你愿意受虐我不管,随你吧!这么多年了,你什么德行我知道。”萧子朋拿出手机打开网上银行给梁暮看:“你看啊,这是咱俩账上的钱, 现在这部片子如果赚不到钱, 这些钱, 省吃俭用够咱俩过半年。半年后, 咱俩抽签, 抽中的人去卖/身。”

    梁暮仔细看了眼余额, 满意地点头:“比我想象的多点,不错, 继续努力。”用力拍拍萧子朋肩膀。

    “光我努力不行啊, 我没有努力方向啊。”

    “咱们的相机也用用, 拍点写真吧。”梁暮大学时获得过摄影比赛大奖,在这件事上亦是拿得出手的。

    “你只要肯屈尊,我就敢干!”

    “那就拍吧,多赚点钱。”

    晚上跟萧子朋吃饭的时候,收到方老师的电话。方老师82岁,身体明显不如从前。如今已不再带着合唱团的孩子们满世界跑了,时常感到孤独。

    有时会给几个他喜欢的合唱团的学生打电话,随便聊些什么。方老师问梁暮在哪儿?梁暮说古城。

    方老师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说:“古城啊…老师在古城有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友。”

    “那个老朋友是修书的,开了一家书店。”方老师年纪大了,不记得那年陪他一起去书店的是梁暮,但却记得这么个朋友:“这个朋友呢,帮我修了十二年书。我书柜里的那些孤本都是他帮忙修的。”

    “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匠人啊。”梁暮屏住呼吸又听方老师说道:“可惜了,那位朋友英年早逝。”

    方老师无比尊敬那位修书先生,在后来的排练中,他甚至用“修书先生”来教育大家:“唱歌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成就吗?那你们不应该参加合唱团,应该去学习独唱。”

    “在合唱团里唱歌,也像修书一样,要耐得住寂寞。”

    “修一本书,跟咱们磨一首歌,道理是一样的。一点点、用点心、慢慢磨,才能将一本书复原。”

    “那位修书先生我记得,方老师还记得他是哪一年去世吗?”

    “等我看看啊。”

    方老师需要拿老花镜,去他书架上找书。“修书先生”修过的书被方老师放在一起,他一本一本翻,呼吸沉重,过了很久才答道:“2002年,他给我寄了最后一本修好的书。”

    “也在赠言里跟我告别。”方老师突然有点哽咽,他对此感到抱歉:“老师年纪大了,你别介意。”

    梁暮心里很难过。

    他依稀瞥见了当年一角。

    2002年他是见过张晨星的,他记得清楚,那一年是在厦门,亚洲合唱交流,两个团作为一南一北的代表,共同参加了那次活动。

    那次的张晨星看起来并不开心,梁暮曾在酒店外的公共电话亭看到她打电话。电话中的她不停点头,梁暮依稀听见她问:“爸爸好点了吗?”

    聚餐时梁暮问张晨星:“你爸爸生病了吗?”

    张晨星点点头:“是的,但我mama说爸爸好多了,应该快出院了。”

    “那真好。”

    回到当下,梁暮觉得无形之中有那么一道绳索牵着他,把他从北京带来这里,让他去寻求真正的答案。张晨星执着于寻找母亲,梁暮执着于寻找答案,他们都是执拗的人。

    梁暮真的没去打扰张晨星,因为他要先糊口。

    刘淼不是个笨人,真想认真搞一个方案出来,也就几天的事。这几天拉着梁暮没日没夜的远程会议,把梁暮那几个报告吃透,又开始研究各平台的流量分布、用户画像,很快新方案有了雏形。

    对应新的方案,梁暮和萧子朋要做更多后期安排:片子结构、叙事方式、预告小片儿,全都要重新准备。

    刘淼担心梁暮犯浑不同意,跟老胡先报备,老胡却大手一挥:“你真是不了解梁暮,梁暮是那种只要能把事情做好,你让他全部推翻重做的人都行。”

    “你记住,有两种导演最好把控:只要钱的和只要理想的。只要钱的,你多给他本子,大烂本他也会拍,沟通成本低;只要理想的,你就跟他谈理想,他为了理想能死。”

    老胡作为圈内有名的大制片,之所以愿意顺带着做“梁暮”,也是看重这点。梁暮这胚子差不了。他心里这样想,表现出来的却还是吊儿郎当不上心,怕梁暮跟他拿乔。

    梁暮和萧子朋分工合作,萧子朋去处理接单客户,梁暮在工作室里跟后期重新磨剪辑。

    这一磨就是一个多星期,人间蒸发了一样。

    周茉往巷口看了很多次,终于忍不住问张晨星:“那个杀千刀的梁暮呢?他怎么好几天没来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茉睁大眼睛:“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依照他那死缠烂打的样子,消失了要跟你报备的吧?”

    张晨星踩着三步梯打扫书架上面的灰尘,顺手抽出一本书坐在步梯上读。周茉站在她旁边戳戳她肩膀,张晨重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记得我那个主任吧?”

    “记得。花花公子那个。”

    “他…你说他这人怪不怪,昨天晚上突然问我要不要跟他结婚。他这样多少有点毛病吧?我问他为哪般啊?他说他懒得相亲。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他看我脑子不太灵光,嫁给别人也是被骗,不如嫁给他。他至少把话都说明面上。”周茉嘶了一声:“你说他,不会是…gay吧?”

    张晨星对周茉那个主任的印象并不太好,看起来的确是不够认真:“你怎么想?”

    “我当然拒绝他了。他算老几呀?他想结婚我就要嫁给他?”

    “那就好。”

    “你也不喜欢他对不对?”周茉戳张晨星肩膀:“我就知道!跟我不喜欢梁暮一样!”

    周茉其实不讨厌梁暮。

    梁暮总来的时候她担心梁暮欺骗张晨星,现在梁暮不来了,她又觉得缺点什么。算来也没几天,就觉得梁暮也算这书店不可或缺的会员之一了。

    “他不会出事了吧?”

    “不会。”

    “那他…”周茉见张晨星眉头皱了,忙举手投降:“不问了不问了,你们俩奇奇怪怪,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神秘。”

    “当年我们彼此喜欢。”

    张晨星突如其来这一句让周茉住了嘴,她的眼睛眨了又眨,又用指关节敲脑门,想把梁暮这个人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看看当年他们之间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然后呢?”

    “没有然后。”

    “现在呢?”

    “现在,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不是,我是说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周茉突然兴奋起来,抓着张晨星肩膀:“还喜欢他吗?快说!”

    “不喜欢。”

    张晨星塞给周茉一块儿抹布:“你帮我擦一下窗台上的浮灰。然后…别再提梁暮了。是过去的事,不重要。”

    外面乒乓作响,两个人探出头去,看到几个工人在敲管道。

    “这是做什么呀?”周茉问。

    “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