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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容易因环境配置而溃堤的杜日恆而言,就算是与再熟悉的至亲共处,或是经歷再开心的事情,超过一定的时间与份量,她仍会感到无法招架,疲劳的速度比一般人还要快。 无论是环境里的光线,声响,以及人与人交流时必须望入的,那一双双讲述过多情感的眼;或者令她觉得难以拆解的非语言讯息如扬起的眉,皱起的鼻,绞着的指……这些都是耗费心神且层层堆叠的感官刺激,当接收过度,便会过载,使得她无法应付。 与同学们聚会时,杜日恆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各桌混合的谈话声,总在切换的话题与不断输入脑中的资讯,刀叉汤匙与盘子碰触的叮噹声,以及那些最后侵蚀着杜日恆心绪的命题,都挤压着她本就不宽阔的耐受度,使得她必须中途离开,晚饭也未吃到多少。 隔天,杜日恆把自己关在家里,开着手机却没连网路。她想着,若真有重要事情,通讯软体联络不上,他人应该会转为以手机简讯或电话找她,她只是想尽可能地减少与人接触,好好地冷静一天。 昨晚那些问题依然缠绕着杜日恆,她没有片刻喘息的空间。 用完晚餐后,杜日恆自告奋勇地去洗碗。平时不怎么喜欢的家事,在此刻竟令她拥有平静。 待杜日恆回到客厅,窝在沙发上的杜爸爸望着没什么精神的女儿,柔声询问,「要聊聊吗?」 杜日恆点点头,挤到了沙发上,夹在父母中间,并且靠上mama的肩膀。她缓缓道来那些盘据着内心的事物,那些自我怀疑与厌恶。 「我想,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来自于你那种『令人心疼的自我期许』。」爸爸怜惜地叹了口气。 「什么是令人心疼的自我期许?」 爸爸的声音像温暖的可可热饮,使杜日恆心上的波澜趋缓,换他说了许多。 「你会希望当个善良而真诚的人,不断督促自己,并且过于审视自己是否有做好。这样的自我期许会让你时常產生对自己的怀疑。从小,你一直把善意对人视为中心思想,这也让你长成一个温暖的人,这点的确令我和mama感到欣慰,我们和你都非常珍视你的这份本质。可是,这份本质是不容易,也不需要刻意外显的。它应该是对自我的认知,而不适合向外透过他人的看法来验证。你永远不必怀疑自己那些美好的部份,而是必须看到它们,珍惜它们。至于那些因为跟朋友见面的事情而出现的焦虑和疑惑,我想,当你在成长过程里经歷过那些事件,儘管努力维持着善良,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为什么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怒气,这是必然的情绪。然而,你会愿意去努力地对抗这种愤怒,希望去原谅,这本来就是一件会让你觉得挣扎与困难的尝试。那种无法完全释怀的感受会一再回来,那些委屈也会重新来到你的心中;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可能会再度记起那些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而你的本心会一次次地督促你转念,持续衝撞那些挫折与人性中的劣根性,慢慢地修练自己。这个过程绝对会很辛苦,爸爸也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做到;但是,就算只有百分之七十,也是很了不起的了。」 杜日恆认真听着,爸爸的话语总是带有许多哲理,为她指引方向。 笼罩内心的乌云逐渐散开,露出些许阳光,每回与家人谈话皆如是。 吃饱喝足,也好好地聊过了,杜日恆向爸爸mama道晚安。 回到房内,拿起手机,她总算愿意连接网路。 几则通知浮现,她一一点入,是蓝鈺德在几个女生共同使用的群组传的讯息。 昨天聊着,蓝鈺德便加了杜日恆的通讯软体,将她拉入范萱芸与张雁钧也在的聊天室。看着蓝鈺德担心地问她身体是否好些,其他二人也很是关切,令杜日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回覆告知自己没事。 接着,她才开啟苏智惟的讯息。 「日恆,我姊姊问你,想不想找一天到她的工作室参观,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体验陶艺。看看下个星期六你有没有空?」 杜日恆最后一次接触陶艺,是幼稚园的事了,那过于久远,她疑惑自己会否排斥陶土的触感。不过,这是苏智惟和他姊姊的邀约,杜日恆当然非常乐意,便回覆道:「谢谢你们邀请我,下星期六我可以的!」 纵使那则邀请是两个多小时前发送的,苏智惟仍很快读取,并且回应,「好的,那么星期六见。早点休息。」